《寄回一封时间信》蟹煲黄

2、第二章

　　欢喜街的巷头巷尾，齐眉晃荡了两年。
　　与君初相识，便无二面缘。
　　她许多人嘴里听到许程，却唯独没有再见过他。
　　两年足够爸爸妈妈在桐城落叶生根，仍然在欢喜街，齐眉有了自己的房间。
　　少女怀春总是诗，那些瑰丽的梦连同没送出去的礼物锁在床边的箱子里。起初这个箱子只放了赢来的玻璃弹珠，漂亮的贴纸，缺胳膊少腿的模型，都是齐眉的童年记忆。后来箱子慢慢变小，侧边夹了许多纸张，随意抽出来便是乱七八糟的涂鸦，横七竖八的心灵鸡汤，纸张上豆大发皱的水痕，还有——XC。
　　齐眉想见他，更想脱胎换骨的见他。
　　一张书桌，挺直的背椅，齐眉坐了两年。从刚开始想追上城里的教学进度，到后来在桐城附小杀出重围，她尤其记得广播全校第一后的教学楼，极致的安静后涌来潮水般的“黑马”声音，齐眉一战成名。那段时间王老师藏不住的笑脸，那群女生的低头道歉，齐眉照单全收。可惜那些期待她摔下高台的目光，年级第一的宝座绝不可拱手让人，桐城一中的十八罗汉班必须有她的一席之地。
　　日子如浮光掠影，十八罗汉已经板上钉钉。齐眉从被子里爬起，想起庄飞的欢送会，说要为两年的前后桌友谊干杯。齐眉眼皮动了动，确实是两年前后桌，也不知道庄飞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某天他就是很挡视线，成功从前桌变成后桌。
　　齐眉按了闹钟，点进微信，火急火燎的一连串消息。
　　庄飞：醒了没？
　　庄飞：还在睡？
　　庄飞：不是吧，还没醒！你真是我的大小姐。
　　庄飞：消愁，速来！
　　齐眉：知道了，美少女需要变身时间。
　　手机还没放下，庄飞的消息就弹出来。
　　庄飞：醒了，会吱声了。
　　庄飞：我觉得你已经很漂亮了。
　　庄飞：行吧，消愁等你。
　　齐眉换了身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前语音回了句“十分钟。”
　　这两年，欢喜街，哦不，白桐区变化很大。听妈妈说当时欢喜街和另外一区域竞争开发指标，各方面都势均力敌，结果一位局长因公去世，马路上好多人自发拿着菊花悼念，齐眉还记得学校为此延长晚自习时间，错峰出行，估计是群众的力量，欢喜街凭借这点优势才开发成白桐区的。如今欢喜街也快拆的差不多了，许多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东西方向的宽阔街道人流交织，但依稀能看见欢喜街曾经的模样，爸妈的饭馆扩大经营，正准备当甩手掌柜，李叔的烟酒店还在街头整天咿咿呀呀的唱戏，王婆的超市一直没搬，经常一关门就是大半年，好长时间难见到。
　　许程的木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拆没拆。齐眉叹了口气，碾过的石子踢进花坛里，抬眼周边涌来一群红男绿女，红绿灯缓慢倒计时。
　　“姝颜，他真回来了？”粉毛男身边狐疑地发问，惹得周围几个红绿灯都停下打闹，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低头回消息的女孩。
　　围在中间的女孩挑了挑眉， “骗你们干嘛，他组的台，呐，207等我们。”
　　粉毛擦着黄灯冲出去，“我操，终于舍得回来了。”身后一群红绿灯跟着。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齐眉稳住身体，耳边出现一道声音，是那个女孩——姝颜， “他们太激动了，你没事吧。”
　　齐眉的目光凝在那张脸上——很有攻击性的漂亮，人群中很亮眼的存在，她害羞地摇了摇头，。
　　林姝颜笑了笑，指了指倒数的绿灯， “一起走吧。”说完拉着齐眉的手腕跑起来。
　　消愁的灯牌一闪一闪，绚丽的灯光照在女孩们洁白的手腕，齐眉反握住林姝颜， “能加个微信吗，”见她怔愣的眼神，齐眉手舞足蹈的解释， “你好漂亮，所以……”
　　“当然可以。”
　　推开207的房间，一坨粉毛外加几个红绿灯球围着许程，许程哄完这个哄那个，几人的嚎叫声像锅炉烧开的水，越来越响。
　　兄弟抱一下，说着心里话。
　　林姝颜倚在门口笑够了，上前递给许程一个眼神， “回来了。”
　　许程接过蒋奕递过来的水润了润嗓， “嗯，怎么才来？”
　　“遇见一个可爱的妹妹。”
　　许程不在意的点点头，顺着蒋奕的粉头看到一圈五颜六色的灯泡头， “风格不错。”

　　齐眉坐在包厢里，满脸通红，热的。到场之前，隔着厚重的玻璃都能听见油门踩刹车的死了都要爱，庄飞抱着话筒，脸憋得通红，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齐眉窝在沙发里兴致勃勃地欣赏，久寂的心随着热烈的歌词有些躁动，两年过去，许程的声影慢慢淡忘，褪色，齐眉死守着最后水墨般的轮廓不肯放手，淋漓尽致才痛快，她想她有点醉了。
　　一曲终了，庄飞坐到齐眉旁边，说： “周值没来，估计在家学习。”
　　齐眉拿起水杯物理降温，点了点头。
　　齐眉没杀出来之前，年纪第一一直是周值稳坐，印象里是个白白净净的男生，和庄飞做了两年同桌也没怎么听见他说话，估计十八罗汉他也位列其中。
　　包厢里闹得火热，小情侣缠绵悱恻的对唱，起哄声此起彼伏，齐眉脸上火烧云似的，压也压不住，所幸出去透口气。

　　踩在铺着地毯的走廊，路过的包厢时不时传来两句鬼哭狼嚎，许程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整个人都潜在昏暗的光里。自动贩卖机振了几声恢复安静，他弯着腰抽出一瓶可乐，刺啦一声，窗外阑珊彩灯初上，路上的车流犹如一条闪烁的星光大道，也许下个路口转弯就是家。许程看着久违的欢喜街，薄衬衫下的胸腔如同海上的风帆剧烈起伏，呼吸的声音在喉咙里回荡， “我回来了。”
　　齐眉合上包厢沉重的门，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便愣在原地，窗边的少年举杯邀明月，挺直如松的脊背立在她眼前，脑中传来一阵沉闷的敲击声。
　　是他，许程。
　　齐眉呆呆地望着那抹身影，眼眶微微发涩，他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脑子里轰轰烈烈的驶过，大风过境，卷来老旧光阴。
　　如果说两年前的少年是风中摇曳的细竹，那现在的许程已亭亭如盖矣。少年立在货架旁，手机的光影映在脸上切割出锋利的线条，浓密的眉，高挺的鼻，许程第一次具象化的长在心中。
　　齐眉扯着衣角，指尖微微泛白，僵直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许程，好久不见，我是齐眉，我想做你朋友。”
　　红日渐斜，晚风初生。路旁的饭店华灯初上，有人在烟火气中长歌纵酒，也有人眼波流转，迎面撞进天边那一缕流云。
　　许程对上女孩微红的眼眶，看着女孩僵直伸出的手心，皱了皱眉， “我认识你吗。”没等回答长腿一跨，转身就走。
　　齐眉急急忙忙跟上去，手忙脚乱的解释， “你，是忘了我，但是……”
　　许程充耳不闻，这事他见多了，冷处理总归没错。他加快步伐，包厢那几个人还吵着要去赶下个场子。
　　又是梦中熟悉的逃离的背影，齐眉猛地向前，好似脱离了时间和空间，手中传来一阵温热，她抓住了！居然抓住了！
　　许程感受到女孩的手指猛然伸过来，抬手拂开，居然没避过去，他看着自己的手腕自投罗网般被白皙的五指半拢着，心中顿感发笑，下一秒，他就真的笑出声来。
　　“咳咳，手先放下。”
　　“你说，我听着。”
　　“……”
　　“事情就是这样。简而言之，两年前，你救了我。”
　　闻言许程惊讶的挑了挑眉，沉吟片刻， “故事讲的不错，下次别讲了。”
　　“我没骗你，王婆你还记得吗？欢喜街里开超市的。”
　　“太远了，记不得了。”忽明忽灭的灯光看不清许程的神色。
　　齐眉愈加焦急的解释，手舞足蹈凑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微信上解释可以吗？我可以解释清楚的，我真没骗你。”
　　许程没说话，女孩恳求的眼神让他有些微怔，他见过很多次——在他自己身上。
　　爸妈离婚时他求不住妈妈，他不停的磕头可爸爸还是躺在铺满白色鲜花的棺材里。
　　他，谁也留不住。
　　就这样吧，别记得了。
　　昏暗的灯光拉长许程渐行渐远的影子，空荡荡的走廊回荡着少年冷漠的声音。
　　“我不加陌生人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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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哼哧哼哧第二章。
齐眉：微信不加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