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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2011年一个下午,家里人来人往的,有往外抬电视的,有背洗衣机的,齐眉抱着自己的粉色书包,坐在门口凳子上吃饭。
      “哎呦,搬家呢这是,要去城里了啊。”邻居大婶熟稔地递话。
      妈妈一边招呼师傅放电视剧“放这,对,轻轻的。”一边笑着搭话 “是呢,去城里啰。”
      “哎呦,那可好,去城里啊,城里好呀。”
      “眉眉高兴吧,要去城里玩啦。”大婶走过来,拍拍齐眉的头。
      “那可不,这几晚天天在床上唱戏样,觉都没睡好。”妈妈一嗓子全抖出来了,齐眉抬头冲姨腼腆笑了笑,低头扒饭。
      一辆大卡车渐行渐远,红绳子捆着的被褥,吃饭的板凳,锅碗瓢盆挤在后备箱里,哐当哐当的,摇晃了一整个下午,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大包小包的家产缩在后座里,一位小女孩躺在爸爸的臂弯里渐渐熟睡了。
      搬家时正值暑假,七月的桐城和乡下不一样,这里很热,街头巷尾只听见电风扇转个不停。但是这炎热与眉眉无关,她没有作业。在城里的第一个晚上,在出租屋的最里一间房子,妈妈念念叨叨说了许多,过完这个暑假脖子上的红领巾就该换成校牌了,在新学校要交好朋友,伴着爸爸的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说了许多。齐眉记不太清了,大抵是好好学习吧,妈妈总是以此结尾。
      没有作业的日子,齐眉整天都在外面溜达,拿着自己的风车,绕着片区走走停停,就像以前那样。这里很大,齐眉举着风车去探险,风带动风车呼呼作响,她每走过一条街道就在图纸上汇一条线,最后一次探险结束,欢喜街的全貌跃然纸上。纸上一处五角星的地方,是与乡下大差不差的地方。
      今天,她没带自己的风车,带着自己的打狗棒,换上雨靴出门玩水,爸爸妈妈忙着店铺开张都事情,只是叫嚷了一句“早点回家。”齐眉穿过一条笔直的马路,握在手里的的打狗棒挥起来虎虎生威,路的尽头是看见波光粼粼的江面,在桐城还不叫桐城的时候,这江便已经存在。齐眉趴在栏杆上,看着江对面一排排牙齿般的房子,喊了一句“俺老孙来也!”
      这里是齐眉的秘密基地,尚有积水的水池和垂着柳叶的绿植,这里很像乡下的池塘,最吸引人的那弯弯曲曲的像是滑滑梯的踏板,连着一座木屋,那木屋就像齐眉在美术纸上画的那样,或许打开是一只会说话的熊。齐眉携着打狗棒一同坐着休息,和这水池的第一面,里面尚有积水,薄薄的一层,只到脚踝上一些,是的,齐眉量过了。
      齐眉扔下棍子,呼哧呼哧的攀下去,踩水花玩,等到鞋子里都灌满了水,她开始有点想念小虎和彩彩,一个人也不能打水仗,一个人也不能上山采桑叶喂蚕宝宝,而且这里还都没有山,齐眉越想越伤心,她想有人陪自己玩,脚下溅起的水花越来越低“哗”的一脚,脚上的靴子都刺溜飞出去水池外了。
      “小朋友,这是你的靴子吗?”齐眉正爬着瓷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望过去是个男人,笑得让齐眉感觉不太舒服。
      男子很高,支出一道黑色的阴影笼罩着齐眉,顶着一头软趴趴的头发,肚子圆滚滚的,年纪和爸爸差不多年龄。
      男子见齐眉不说话,眼珠在框中滚动一番,见周边没人,又试探性的靠了两步“小朋友,我帮你穿好不好?”
      妈妈教过不要和陌生人讲话,可是靴子还在他手里,雨靴是爸爸送的生日礼物,上面还有白雪公主,丢了就不能玩水了。
      “谢谢叔叔,我自己来。”齐眉思考了一会还是开口了。
      男子见齐眉搭话,脸上的笑意停滞片刻又笑眯眯的说声“好”,将靴子递过去,连带着整个人也贴过去了。
      突然靠过来的肚子,不似父亲的安心,齐眉蹲在地上穿靴子,心里一阵紧张和害怕,脊背上的凝视的目光带着说不出来的意味,齐眉僵着背,脑子里回想起这几天饭桌上和爸爸妈妈看的电视剧,和齐眉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被人绑架带走,看着女孩说出自己认识劫匪而被撕票,爸爸嘴里的饭还没咽下,扭头对齐眉说: “遇见危险要动脑子,这时候可不说自己认识劫匪。”
      齐眉囫囵吞下嘴里的饭菜,抢先一步道: “我知道我知道,要等警察叔叔来才能指认劫匪。”爸爸点了点头。
      妈妈在一旁夹菜放进齐眉碗里,道: “你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然就见不到爸爸妈妈了,知道不。”
      齐眉越想越觉得自己岌岌可危,手上的靴子套了几次也没穿好。
      她想回家。
      最终靴子还是颤颤巍巍地套上了。
      男子目光沿着齐眉的脊背一路向下,视线仿佛缠住猎物的毒蛇在找一处柔软一击毙命。对上那双眼睛,齐眉不自觉想往后撤了一步,身体却僵硬着怎么也拖不动,隔夜的汗臭味如影随形。她想到电视机里的小女孩,她祈求爸爸妈妈能听见她的呼唤,她许愿一旁的打狗棍能给他当头一棒。
      马路上的车流量很少,零星几辆在这个炎热的午后如离弦之箭般驶向下个路口,谁也没瞧见一个小女孩的内心的千呼万唤。
      他看出了齐眉的抗拒和害怕,玩味地笑笑。 “小妹妹,我带你去叔叔家玩好不好。”
      说完本就逼仄的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他将齐眉整个人都围在怀里。齐眉吓坏了,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声,又被汗臭味的手掌捂进喉咙里,她开始剧烈扭动,拳打脚踢,哭喊尖叫,双手在空中挥舞,双腿使劲往男子身上蹬,只想逃离,只想回家。
      蚍蜉撼树的剧烈反抗,男子更加兴奋的低语: “叔叔陪你玩好玩的。”当那双油腻的手沿着衣服的曲线一路攀爬,齐眉整个人都僵掉了,连哭喊声都停下来,脑子里一片红色加粗的警告。
      “放开她,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一道犹如神祗的声音穿过男人的胸膛在齐眉耳边炸开,散落一地的零件又重新组装起来。
      “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了,”困兽犹斗,齐眉的心跳在胸膛急速跳动,救命的呐喊和对生的渴望,趁着男人扭头的间隙,她张嘴死死的咬住男子的虎口,双腿使劲一蹬竟奇迹般地逃离桎梏,齐眉如释重负的眼泪直到躲到少年的身后才泄下来。
      那道声音的主人很年轻,少年身材修长,清瘦的身影裹在蓝白相间的校服里,犹如雨后清晨的竹子,挺拔而优美。
      原来走下来的不是会说话的熊。
      “别怕,没事了”少年听见背后的呜咽声,柔声安慰,眼神却一直没放过对面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见煮熟的鸭子飞了,阴恻恻的目光凝在少年的脸上,半晌又移到右肩侧露出的黑色头顶,露出几颗干玉米般的黄牙笑了笑, “毛没长齐的小子还敢多管闲事!”
      “警察马上就到,不想蹲牢劝你滚。”见男子试探向前的脚步,少年扬起手中的手机,牵着齐眉的手往后撤了一步。
      齐眉缩着身子,死死捏紧少年衣服的一角,触及他的后腰紧绷的肌肉,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自己指尖传递过去的颤抖。
      中年男子似是被威慑到,他扫视了一圈, “炸我呢,小子,你以为我怕警察吗?”说完举起沙包大的拳头示威似的在空中杨了杨,脚步却停在那。
      三人保持着僵持了许久,或许是一分钟,举起的手机仍然是黑的,对面的男子也有些不耐烦了,他狞笑一声, “敢骗老子!”
      越来越近的身影吓得少年呼吸一僵,推搡着齐眉往上跑,自己抗会儿还能托点时间。
      就在他想着大不了挨一顿时,身前涌出一片大爷大妈,有人手里拿着扫帚,还有手里握着织毛衣的针的,喊着“哪里有人贩子,啊?” “天杀的人贩子!”如同天降神兵,少年的胸腔如释重负的陷下去。
      齐眉看着蜂拥上前的爷爷奶奶,刚刚咽下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她扑向其中一位婆婆身上, “阿婆,阿婆,抓他,抓他。”凄厉的抽泣声让整个队伍更加骚动,对面的男子见状脚底抹油,在大爷的扫把丢过来之际,逃之夭夭。
      王婆拥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齐眉,喉咙像是被核桃堵住,心中泛起一阵密密匝匝地抽痛,安慰地拍拍背, “阿婆在,阿婆在,不怕不怕。”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慰声中,齐眉逐渐平静下来,她抹了抹脸,郑重地朝大爷大妈鞠躬, “谢谢,谢谢,谢谢!”
      乘着落日的余晖,大爷大妈深藏功与名回家做饭带娃。
      王婆带着齐眉回家,一路上,王婆一直牵着齐眉的手,生怕又出什么意外。快到家了,齐眉脚步有些迟疑,今天的事情乱糟糟的,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如往常般和爸爸妈妈看电视,然后带着这个秘密沉睡,但显然不可能,刚刚踏入家和妈妈打了照面,妈妈仿佛察觉了什么,蹙着眉迎上前拥着齐眉问怎么了,齐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低着头压着眼泪。见齐眉不开口,妈妈更加着急了,她高喊着孩子爸,逼问着齐眉发生了什么。王婆见状摇了摇头,安抚地拍拍妈妈掐着胳膊的手。
      阳光暴晒后的被子裹着齐眉,思绪开始慢慢变慢,整个人悬浮在空中。
      房间外,王婆和爸爸妈妈事无巨细地解释。
      齐眉做了一场梦,梦中的少年挺着发颤的脊背立在她前面。
      “你说小程啊,还是他向我们报信的。那是个好孩子!”
      梦醒之后,齐眉很乖巧地呆在家看动画片,没有出去疯玩。家里时常有人进进出出,刷墙壁,摆桌子,很快街角出现了一家小饭店。
      开业前一晚,妈妈默默地掏出藏了许久的酒,看着整洁的桌椅和崭新的厨具,爸爸深闷一口,嚼几颗花生米,说“孟母三迁,这地方好,和学区房差不了多少,到城里来不就是为了眉眉的教育问题。再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我的手艺你还信不过。”
      “是是是,我不信你信谁。”妈妈陪了几口,又夹了点菜给齐眉。
      齐眉心里默默点头,她觉得爸爸说的没错,这里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尤其家门口那一块坪,外婆家里也有一块用来晒谷子和玉米,不过这块是用来晒人,太阳大点,那块就坐满了人,磕着瓜子聊着天,不用刻意说话只需要竖起耳朵就可以知道好多消息,齐眉梦醒后总爱拖着椅子坐那,她想知道小程是谁。关于那天,齐眉回忆起来总感觉是雾里看花,水里望月。所幸,瓜子没白磕,她现在胸有成竹,就等明天了,齐眉不禁笑出声来。
      “这孩子笑什么呢?”妈妈瞧着齐眉的傻笑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捅了捅爸爸: “那事,我们还没好好谢谢人家,等明天人来,我们得好好招待人。”
      敲锣打鼓声中,迎来一轮一轮客人剔牙回家。夕阳渐沉,属于齐眉心中的重头戏来了。
      “来了,来了!”
      李叔拎着两瓶二锅头说要不醉不归,王婆抓着几把刚从地里薅出来的蔬菜就去了厨房,很快菜上齐了,街坊邻居架起一桌。齐眉一个人探着头看着那黝黑的巷子口,没了动静。
      觥筹交错,起座而喧哗着,众宾欢也。
      齐眉捏着筷子戳了戳碗,许程没来,她很难过。
      一整个暑假齐眉难过了许久,直到初一的开学考试,记不太清当时题目的难度,只知道齐眉胜券在握地填满答题卡,毕竟在乡下时候成绩还不错,当时交上去的时候老师还盯了自己几眼,估计差不到那里去,在妈妈问起考的怎么样时,齐眉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果不其然,齐眉虽不知道具体分数怎么样,但也确实背着书包坐在了新教室。
      这里的一切都很吸引齐眉,这里有眼保健操,那是齐眉第一次知道原来第二节课后要做眼保健操,广播突然响起时,周围人都回到座位上闭上眼睛开始按压,齐眉装模作样地学着,腿老想跑出去,这时候在乡下的学堂那是到处撒泼奔跑的,不过齐眉不敢,因为开学时候她就被老师叫出去教育了一顿。那天老师把齐眉单独留下来说要谈话,齐眉坐在座位上等了许久,等到一批又一批的家长进去,接着老师又送出去,齐眉没敢催,只敢在教室后面坐着数窗檐上的灰尘,妈妈没送她来学校,让齐眉做个勇敢的女孩。
      “扣扣。”窗户上传来敲打声,接着老师说; “过来。”
      齐眉小心翼翼地跟在老师后面,停在厕所旁边。她看着老师,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激动,刚刚回忆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没闯祸,难道今早扶老奶奶过马路被老师知道了,那老师是不是要表扬我, “老师,应该的。学习雷锋好榜样。”齐眉差点唱出声来。
      老师不说话,沉默许久,居高临下地站着,眼神一段一段地扫视下去,最后在齐眉的鞋上停了几秒,皱了皱眉,问“你叫齐眉?”
      齐眉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 “是,老师。”
      “到我的班来就要遵守我的规矩,成绩这么差,也不知道之前在干嘛。”殷红的嘴皮上下翻转,王老师不耐烦地训斥道, “还有,以后换运动鞋来学校,这还要我教你?”
      齐眉怯懦得不敢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闪着钻的凉鞋。齐眉很喜欢这双鞋,布灵布灵的,像夜里的星星,平常都是放在鞋盒里欣赏,只是今天见新老师和同学才穿的。她羞愤地将一只脚移到后头去。
      老师见状,也停止了自己的喋喋不休,她甩了甩自己的教案,踩着自己的高跟鞋噔噔蹬地走了。齐眉站了很久,久到栏杆上蹲了三两支鸟开始相互交流,直到她有所动静才慌乱逃窜,厕所旁的积水小心翼翼地跨过还是沾湿了鞋子,她难过极了,蹲下来擦拭水渍,心里就像许程那天没来一样那般难过,她再也不要穿这双鞋子了。
      齐眉听着广播按揉耳朵,低头看着自己崭新的运动鞋,今天没犯错误。
      开学第一次的自我介绍,齐眉毫不扭捏,自信的在台上展示如何在河里摸鱼抓虾,惹得一班同学都瞪大了眼睛,下课后围着齐眉说话,齐眉来者不拒,班级的大多同学都是认识的,从一个小学直升上来,估计这就是转校生的待遇。
      “齐眉,你暑假真快乐啊。”坐在齐眉前头的庄飞不论上课还是下课老爱反头,被老师抓了好几次还是屡教不改。 “你再和我说说你挖莲藕的事情呗。”
      齐眉一改往常侃侃而谈,搪塞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上次庄飞被叫办公室,她也没幸免,等了很久办公室只剩下王老师和齐眉,她低着头,一脸不解,下课嗓门大点也有错。漫长的安静后,王老师咽下茶水,道: “小姑娘别学那么野,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
      齐眉背着书包晃晃悠悠的下楼,女孩子应该什么样子?
      西天取经不容易,一走就是几万里,齐眉想和齐天大圣一样降妖除魔。还有幼时外公讲的故事,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那种热血澎湃半夜做梦杀鬼子她现在还记得。齐眉喜欢读书里讲的故事,穆桂英挂帅,木兰从军,她希望自己活泼,勇敢,不放弃。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给自己点个赞,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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