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事儿》禾加一

6、第六章

　　时间打一晃眼就过去了，已经是下午五点，丘逄得回去帮忙打下手，虽然老妈也不会让他做什么事就是了。

　　穿整齐了之后，蒋子曰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两人都到小区门口该各自分开的时候，蒋子曰低头亲了亲丘逄的耳廓说：“我走了，过完年来找你。”

　　“嗯。”丘逄把脸尽量埋在领高的羽绒服里，朝他挥了挥手，“回去小心点。”

　　蒋子曰应了声，转头向右边走了。

　　丘逄看了会，朝左边去了。

　　家里没有一点年味，老妈甚至连春联都懒得贴，十块钱一副的东西，都不肯出去花这心思。

　　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收到来自老妈的红包，包的也不多，两百块钱，老爸也会给，比老妈更少，一百。

　　不过每年三十晚上走的时候，老爸都会另外塞一个给他，偷偷摸摸地塞，塞完了什么话也不讲。

　　自从他有印象开始，老爸好像就哑巴了似的，除了老实喝酒之外，就是闷头干事。

　　不过红包很厚很实，像砖头一样，不知道老爸是不是厂里涨工资了，还是跟老妈谎报工资了，反正这一沓下来，能够老妈一年的伙食费。

　　平常他也会时不时的给老妈钱，不给的话老妈就会在区口讲他坏话，顺带喊自己的冤。

　　他给的也多，工资的二分之一，不过老妈依旧嫌少。

　　这就是他没出息的来源。

　　过完年开工，店里就很清闲，一个个都还洋溢着喜庆祥和的笑容，偶尔还会不自觉的咂么嘴去回味大年三十的饭。

　　“哎！”张嘉喊了一嗓子，“幸亏我跑得快，不然就要在家给我舅解决没完没了的剩菜剩饭了。”

　　张嘉看起来挺愉快的，看来老贺那个怂货是没敢上门。

　　张嘉兀自感叹着呢，却发现没一个人理他，丘逄也跟神游似的望着外面发愣。

　　“哎！”张嘉捣了丘逄一肘子，“想什么呢？过年压岁钱收了多少？”

　　“三百。”丘逄不闲不淡地说了声。

　　“哎呀，”张嘉咧了咧嘴，跟牙酸似的，“你这后妈也太会算了吧，你一年十二个月给的都不止有两万了吧，她怎么这么抠搜？”

　　丘逄没搭理他，让他在一边自言自语去了。

　　他现在想着，唐语一是不是已经在国外了，过年这阵也没来见个一面。

　　哦对了，还有手机，等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去买一个吧。

　　“哎你说你那个后妈是不是打什么坏心眼呢？”张嘉转头和丘逄说了一句。

　　“不知道。”丘逄说，“你手机什么牌子的？”

　　“啊？你要换手机啊？”张嘉说。

　　“不是，上次那个不是摔坏了吗？我一直没买呢。”丘逄说。

　　“哦。”张嘉挠了挠头，“我有个朋友是在数码店工作的，牌子么，跟你上次那个用的一样，要不要我帮你问一下？”

　　“行。”丘逄点点头，“别太贵了。”

　　“哪能贵呢。”张嘉咧嘴笑了笑，“他内部人员，有折扣。”

　　“谢了。”丘逄拍拍张嘉肩膀，“到时候我把钱给你。”

　　“多大点事。”张嘉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丘逄笑了笑，巧了朝窗外瞥一眼，隔着玻璃窗有个黑蛋子正呲着牙朝他笑。

　　唐语一在外边蹲了好久，老爸让他出国主要为了治他，过年几天当着几个叔叔伯伯的面指着他鼻子骂了一顿，后来就一锤子说是定了，初八那天走。

　　唐语一狠狠抽了口烟，丘逄是他最好的朋友，和别人还能说是兄弟，唯独丘逄这小子不行，脾气硬的很，也躁，气上头了什么说都听不进去，反正你得跟他好好理。

　　上次丘逄走了之后，他俩已经有快一个月的时间没见了，主要是他不敢，也不忍心，他该怎么跟丘逄说他大后天要离开的事呢。

　　“找我啊？”丘逄有些不自在，别扭的慌，上次跟唐语一没聊的状态到现在还拧着他，“有事……”

　　“有事。”唐语一嘿嘿笑笑，揽过丘逄的肩膀，一副亲热的样子去揉他脑袋，“头发这么长了怎么还不剪。”

　　“懒得剪。”丘逄捻了捻发丝，“理发店太远了，得去大学城那边。”

　　“走。”唐语一拽拽丘逄，“今儿去，哥哥请你吃饭，上次那顿夜宵还欠着呢，说怎么老觉得哪不对劲呢……”

　　虽然唐语一平时也逼逼叨叨个不停，可这次丘逄明显觉得哪不一样，就好像故意搓热气氛。

　　即使唐语一真的要走了，那也是应该的，他又不欠自己什么东西，本早该各奔东西的，唐语一已经给了他这么久的舒服环境。

　　没谁是该什么的。

　　“行。”丘逄说，“那我去请个假，你等会我。”

　　唐语一显然张口哑了一瞬间，丘逄朝他摇了摇手之后，半晌才回神，笑笑说：“行，我在这等你。”

　　丘逄知道唐语一和他的关系情比金坚，但是未来的事总说不清，轨道不一样了，即使最后终点一样，最后可能也谈不到以前那样。

　　见识到的景色都不同。

　　他也很茫然，对于自己的未来，路和眼都被蒙住了，该走还是不该走，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引导他。

　　老贺答应的很快，丘逄放了围裙边走边穿上了外套。

　　“走吧。”丘逄说，“先去哪？”

　　“剪头发。”唐语一笑的很苍白，不是那种脸色上的，是情绪上的无力，丘逄出来的时候能看得见唐语一僵着的脸。

　　“嗯。”丘逄朝前走走，又回头望了望唐语一，眼睛看着他，“走吧。”

　　“来了。”唐语一低头笑了笑。

　　丘逄的头发从来是寸头开始蓄的，然后慢慢长，一年一次剪，原本他是要等到天气回暖的时候再去理的。

　　“哎。”唐语一舍不得地摸摸他脑袋，“你别全剪完了，剪短一点点，哥请你染头发呗。”

　　“不要。”丘逄立即反对。

　　“嘿。”唐语一笑笑说，“行吧，全部推光。”

　　正把长的头发剪掉，丘逄踢了一脚唐语一说：“哎，去给我买顶帽子吧，一会冷。”

　　“好咧。”唐语一十分振奋地跳起来，“你要哪种，鸭舌帽，棒球帽，冷帽？”

　　“都行。”丘逄挺无奈地说，“别买一些奇奇怪怪的，我不戴。”

　　“得嘞，我的小祖宗。”唐语一嘿了两声，转身出去了。

　　店是一个老店，口碑很不错，大部分学生都来这剪头发，技巧价廉，但是这段时间都放了，老板大概是一个人，上工挺早的。

　　“吵架了？”小老头瞄了两眼他，随嘴一问。

　　“什么？”丘逄一愣，从镜子里看向老板，“您刚才说什么？”

　　小老头西装马甲，穿得板正的很，他哼哼笑了两声说：“你的小朋友对你这么殷勤，你又这么冷淡，这不是闹别扭了是咋子么？”

　　“冷淡吗？”丘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吧，您看错了。”

　　“一帮小孩就是嘴硬。”老板说，“我反正就顺便提一嘴，你们自己解决行了。”

　　丘逄听着，没再说话，老板手上动作很快，拿推子犁了一片光溜溜的地，用碎发刷扫了扫，从后颈那解开结子，把护挡一扬。

　　“要给你洗个头不？”老板问。

　　“不用了。”丘逄付了钱，站到门口去等唐语一。

　　等的时候脑子很乱，也无所章法地想了很多，但是最后一丁点能用的头绪都没抓住。

　　唐语一气喘吁吁向他跑过来的时候，却又像是打开了什么天灵盖，噌一下直击灵魂的有了答案。

　　“棒球帽，给你挑了个最帅的。”唐语一朝他挑挑眉。

　　“谢了。”丘逄笑了笑，拿过帽子戴上，“去吃饭吧？”

　　“行。”丘逄一声谢让他有些不安，唐语一犹豫了一刹还是没问出口，他们两个人现在都像是在走高空悬丝一样，都屏着气，“想吃什么？”

　　“都行。”丘逄走在前面，埋头说，“不是你请吗，你带路就行。”

　　“……丘逄。”唐语一憋了挺久，一段日子都在焦虑，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和丘逄说他要走了，怎么和丘逄肯定，即使他走了也不会和他没了联系，但是他总觉得，他有了这个想法，他们俩也会有很大的可能性走不下去，太珍惜了所以太害怕了，这就像是所有关系维持不下去的原始状态。

　　“嗯。”丘逄头也没回，“找个地先吃饭吧。”

　　“我们，”唐语一沉默了会说，“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嗯。”丘逄说。

　　菜很不错，唐语一还特地定了包厢，但空间越大，沉默就塞的越满。

　　丘逄像是打定主意了一样，唐语一不开口，他也咬死了不讲话。

　　“丘逄……”唐语一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皱了眉连嗓子眼都感觉紧绷着一张弓似的，“我……我初八走。”

　　丘逄吃菜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皮淡淡的嗯了一声。

　　唐语一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纠结了半天才憋出：“我想让你知道，不管我在哪，我和你都是朋友，现在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

　　“现在还算吗？”丘逄说，“你觉得对不起我吗？可是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们就是朋友而已，你不用对我这么小心的，跟以前一样就行。”

　　唐语一最怕的情况出现了，丘逄的无所谓，他最怕丘逄这个状态，看起来，丘逄似乎稳定的很，实际上又敏感的不行，按表姐的话来说，丘逄这个人，你给他点时间，他能把一切捋顺，但是同时他也能钻牛角尖，阴沉又对以后无望的情感，一旦没人引导了，就很难搞。

　　但是人不是脆弱的，有时候人比人想起来更加坚强。

　　“去了之后记得回来就行。”丘逄笑了笑，“别在外面玩疯了，要记得还有个朋友在这。”

　　这话比什么安定丸都要有用，唐语一一颗心猛地落地，像海盗船不再摇摆了，跳楼机出故障不用上升再坠落。

　　“那肯定啊。”唐语一都没发觉自己笑脸在发僵，但这会身上是真的畅快了，“你手机买了没？”

　　“没呢。”丘逄喝了一口果汁，凉凉带点酸甜的口味让人在开足暖气的房间里很舒服，“找人帮忙去买了。”

　　“吃完饭哥带你去。”唐语一朝他眨眼又挑眉，“等你这个磨洋工的家伙得什么时候才能拿到你电话！快点吃！一会哥给你挑个好看的！”

　　“好。”丘逄这会没拒绝，笑笑回应。

　　两人吃着唠着，唐语一又像以前那样撒开膀子欢脱起来。

　　“初八来送哥啊？”唐语一说。

　　“不去。”丘逄说，“太远了，不想跑。”

　　“嘿小没良心的。”唐语一嘿嘿一笑，“哥对你这么好呢。”

　　“我知道。”丘逄扬起嘴角，“你活该呗。”

　　“嘿。”唐语一很不屑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