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岑栖栖

7、第 7 章

　　我谨遵程南旨意，刚刚十点半就和沈容熙散伙回家了。好在安城地铁十点二十三停运，我正好赶上末班车，车厢很空，像是通往地狱那条人烟稀少的路。

　　我又看了遍热搜，热度降下去了，但讨论的人仍旧不少。更过分的居然说欧阳旭是程南的前男友，还说我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低三下四给程南当条狗……气的我差点坐过站。

　　该来的还是要来，即使我还没想好怎么对付我爸跟我哥。

　　我按了门铃，抬眼，还好，开门的是阿姨。她说他们出差去了，过两天才回来。我心里悬着的剑可算插到别处去了，家里尚且还能做个容身之处。

　　我一边交代阿姨把饭放到冰箱我留着明早热热吃，一边让她赶紧回家去不用管我。

　　全家上下，我最喜欢待的地方是浴缸——水让人冷静，让人灵感迸发，让人麻木，让人忘记痛苦。我在浴缸里放满水，一点一点躺下去，任水流填满周身，在临近深渊时，我从水里探出头，抹了把脸。

　　我之前想过要摆脱家里的束缚，是件不容易的事；可没想过开头就给我一个不大不小的暴击。

　　说实话，从我六岁那年我妈去世，我这种娇纵了六年的大小姐性子就慢慢被磨平了；或者说，从那时起，我就打心底里讨厌这种一面给你锦衣玉食，一面将你牢牢捆绑的生活。

　　洗完澡，我只裹着浴袍躺在床上，熟悉的绿色软件没有消息。置顶有三个人，沈容熙，我自己，和程南。

　　点开和程南的聊天框，根本不用怎么翻就到头了：一份电子合同，几条让我打印文件的命令，几个好的、收到、okok，偶尔带上一个玫瑰花，还有一条“早点回家，明天早会别迟到”，以及“放心吧。”

　　好中规中矩的上司和下属。

　　程南朋友圈也很单调，没有设限，一直能翻到2016年：内容是：“我终于走出来了”，没有配图。

　　我之前还想着id叫Cheng南的肯定是个小号，那天我突然觉得自己想多了，有一种小人恶意揣摩了君子的愧疚感。

　　我又刷新了一下，突然弹出新的一条：

　　3月12日：“合作愉快。”配图是我们和大老板在餐桌上的合照，也是我和程南的第一张合照。

　　我立马长按，保存；然后截图，在左下角编辑栏把我俩单独截出来。我点开相册，一面两手拇指将照片放大又缩小，又放大，又缩小；一面想着当时应该再坐直一些，或者偷偷站起来一点点……

　　真变态啊。我懒懒翻了个身，转手又把那张照片删掉了。

　　上了差不多两个月的班，我已经习惯这种早上匆匆忙忙吃个早餐，然后紧赶慢赶追地铁的生活；只是我还没有改掉在地铁上期待偶遇程南的习惯。

　　不由分说，我的期待总是落空的。

　　三月份了，我很喜欢这种冷飕飕里头夹带一点点暖和的天气，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如这种温度来的舒服。我后来想想，我喜欢程南应该也是这样。

　　她不常是热情的，所以多问的一嘴，多余的一次关心或是邀请，都是一次明晃晃的示好；这样的热情多一分显得无处搁置，少一分便愁云惨淡。

　　程南和我见过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她分明可以很强势，以惯常的总监姿态命令我上班不要踩点，命令我和她去出差；可我们的相遇，偏偏是我在地铁上闹了笑话以后。因此最初，我便以最窘迫却最真实的一面见到她——一个被我不小心冒犯的漂亮姐姐。

　　她说：好巧啊，又是你。她问：芸笙，可以吗？这种叫人举重若轻的靠近，我好喜欢。

　　可以，我说。

　　“欢迎，陆芸笙。”

　　我如听仙乐耳暂明的名字回荡在部门闸机口，紧接着就是沈容熙一句揶揄，“哟——笙笙今天不踩点儿啦？”笑得贱兮兮的，我说熙熙你嘴角再往上勾一勾就变成言昭啦。

　　微信闪出来两条信息，开了应用锁，看不到是谁发的。我脑子里冒出个词叫“薛定谔的信息”——我如果永远不打开，即便里头又是陆淮没头没脑的要求，我也永远不会知道。

　　可万一是程南，万一呢。

　　这个想法无数次哄骗我打开微信，我无数次看到我爸让我辞职，又无数次悻悻退出。可这次不一样，置顶消息上有个明晃晃的数字2。

　　是程南！程南给我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周末有时间吗？”早晨八点三十分。我当时忙着赶地铁，应该没看到。

　　第二条是：“加个班，可以吗？”时间是刚刚。

　　沈容熙还在我耳朵边儿上叨叨，但我满脑子都是程南弯弯的眼睛和温柔的声音。我盯着屏幕欢欢笑了两声，飞快引用了上面一条，“不好意思，我刚在赶地铁没看到。”然后再回了句：“当然可以！”

　　沈容熙瞟见程南叫我加班，然后支着眉头看我，“领导叫你加班你就加？你清高。”

　　“你懂什么！我刚入职不久，让我加班我当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说

　　你懂什么，那可是程南！我说。

　　我这个人吧，从小心里承受能力就一般。如果第二天有什么好事儿，头一天晚上准睡不着——程南带着加班这种小事落到我头上，我，陆芸笙，又失眠啦……

　　一夜没怎么睡着的床单有我挣扎的痕迹，兵荒马乱屁滚尿流，像是经历了一次世界大战。我揉了一把头发下床，把一床狼藉留在原处等阿姨中午上门收拾。

　　离程南交代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在浴缸里磨叽了十来分钟，赶紧吹干头发开始化妆；又拿起许久不用的夹板捯饬一番。

　　好样的，我把加班当成一次约会了。

　　公司周末没什么人，程南让我坐在她办公室里，递给我一份文件，让我翻译成英文，用于一个国际项目。

　　可我很纳闷，百度翻译有道翻译，哪个不比我翻的快，难不成我们冰山大总监终于要被我这个大火球暖化啦？

　　“AI不比人脑，总是有温度些的。”程南说。

　　这点我举双手双脚赞成。还是那句话，如果楼下的刷卡闸机换成程南，我六点就出门。

　　程南办公室很大，很有总监的派头。磨砂玻璃围了一面，里头是干净利落的黑白色，有点性冷淡的风格。办公桌一侧有条小茶水间，前头摆了一张原木茶几，两个深灰色小沙发，旁边摆了个浅咖色落地灯，桌上一套磨砂玻璃茶具。简约又优雅。

　　我爸的办公室我也进去过，装修得像是土里土气的暴发户，金色座椅红木地板，再加上两条高端大气的沙发面对面，正中央挂了个“海纳百川”，土死了。

　　程南办公室里充盈着木制香气，再加上她平时总爱泡茶喝，好闻极了。我这个人，超级容易被人打扰；程南给我安排在办公桌和她面对面的位置翻译文件，干扰因素也太多了。

　　当然不是因为我的翻译技术不好。

　　程南坐在对面，像是个亟待欣赏的艺术品，我每翻译半句话就偷偷觑上一眼，直到程南问我“怎么了吗？”我说没事儿，这个凳子坐得我不舒服，我去那边沙发上坐吧。

　　“嗯。”程南鼻息微动，漫不经心地理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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