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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绝知此事要躬行 ...

  •   出国第一年几乎都在适应中度过。
      笼罩在头顶的阴霾突然散去,会是什么心情呢?
      林子业没觉得轻松多少。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无故消失只会加倍忐忑。
      他第一次深夜饮酒,是因为失眠,想他奶奶。
      按理说常年被恶劣的对待,她去世的时候,他该心里痛快些吧。可直到到她真的死了的这天,他看着她的遗体却有种麻木感,好像自己没有生出任何情绪,这一切也非常不真实。
      这导致林子业十分失礼的盯着她。若是对方还活着,看到自己这样的直视肯定会认为他胆大包天,敢这么看一名长辈,然后一个巴掌甩脸上。
      10.9.8.7……2.1
      屋子安静的没有声音。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慢慢扶着膝盖蹲了下来。
      他是真的失去了他的,奶奶。是童年阴影,也是童年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亲人。
      她直到到死的那天也没有承认自己错了,甚至不需要他的原谅。
      可林子业还是看着她的遗体,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原谅你了。
      我知道你只是太寂寞,太痛苦,无处发泄。你生了场大病,能治愈你的人远在天边,他和我一样既爱你又怕你。
      一直没机会亲口告诉你,狂风呼啸并不能刮掉路人的外套,反而会越裹越紧,要太阳温暖的照耀才会使人自愿脱去衣物。

      奶奶去世后,自己久未露面的父母才终于舍得现身。他一直觉得这个家庭的亲情淡泊如水,直到林子业看到他父亲抱着骨灰盒哭的泣不成声。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年少的父亲是如何在奶奶的棍棒下残喘的,泪流满面的样子,像是人死了,他也真正的原谅了她。
      他站在一旁,看着树叶随风在摆动。突然觉得活着的人就像长在树上的树叶一样,不由自己。死了倒是可以随风任意飘落。

      一切因为奶奶的突然离世而格外忙碌。林子业觉得自己是摆在某处屋檐下无人在意的盆栽,一年被水浇的次数还不如外面老天爷随机下雨来的多。他能活着全凭自己不想死,不然被人发现的时候可能尸体都要臭了。
      极其仓促的离开。这片土地要是说有什么不舍,也只能是自己还没开花结果的感情。
      到了美国,他短暂的和亲生父母同居了一些日子。住宿批下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栋格局还没摸清的‘家’。

      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自己出来租房住了。
      这边的生活没什么值得记忆的,他很肯定自己不属于这里,所以好像没办法过的自在。一天天都在思考怎么熬过去,学业不需要担心,因此更无趣了。很像是飘在人堆的魂儿,或是身体里住了个第二人格,暂时接替了不想跑出来的自己。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他把不需要的东西都放到了平台低价出售。无意之举牵出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林子业有时候觉得人不得不相信所谓缘分。不然怎么地球这么大,他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了,还能知道石启澜的消息。
      因为他在二手平台出售的物品都太便宜,所以能卖出去的东西几乎都是面交的。
      吕志明是其中一位顾客。他买了个自己没怎么用过的代步车,一开始买觉得可以节省时间,后来发现自己最需要的反而是浪费时间。
      对方见到自己第一句话就是你看着有点眼熟,林子业自动转换成自来熟为了不冷场所说的开头语。确认东西没问题,吕志明再三犹豫的问出了那句要不要再加点钱?不是他人傻钱多,实在是这价格低到让人瞠目结舌。难怪好评100%,人间活菩萨啊这是。
      对方拒绝了,这点在他意料中。
      两个人比较熟之后,吕志明跟王瑶聊别的提到这件事,说对方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二代,看着很眼熟,认识久了,哪怕他是个男生也觉得对方各方面都很好,只能说山外有山,一出来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王瑶好奇的问了下名字跟有没有照片,结果就这么对上号了。
      ‘这不是我们初中的大神嘛,我以前跟你说过啊!果然是金子到哪儿都能发光。’,吕志明也反应过来自己觉得眼熟是因为曾在王瑶这里看过对方的照片。
      林子业知道这件事也有点吃惊。有多久没听过那些初中同学的名字了,虽然不是那个人,但也足够让他心起波澜。
      吕志明这个人性格跟秦兆栋一样,大大咧咧的自来熟+热心肠。知道他跟自己女朋友是初中同学,便经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他听来的那些同学的近况,林子业反应平平也无法浇熄对方的倾诉欲。
      只有一次他主动问了。
      在林子业毕业之后的某天吧,好像是那年春节后。起因是王瑶听人说石启澜被同性追,她本来还不信,结果她朋友说‘千真万确,过年的时候那个男生应该转正了,还带着一堆东西去石启澜家看他爸妈呢。’所谓坏事传千里就是这样。
      小地方的同龄人基本人际网都重叠着,很容易被人看到什么。没几件真的,大多数都是捕风捉影。总之这件事被吕志明添油加醋的说给了林子业。
      机票订的很快,甚至他都没思考后续要做什么,票已经买完了。
      林子业记得自己当时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石启澜?”
      吕志明很肯定的回答‘是’。
      过年发生的事情。从被人目睹,到传闲话,发酵再发酵,等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快四月了。
      林子业头一次觉得时差可怕。
      冲动购票后脑子才跟上来思考,就算是一纸机票飞过去能怎样?他们之间间隔的又不是从过年到现在这短短几个月。
      一想到自己出国的这些年,有人做了他没能做的事情。
      心里的苦闷无人可说,这种束手无策的感受实在太糟了。林子业没什么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只能强颜正常的跟吕志明告别。他坐在前往机场的计程车里,越发觉得这番毫无准备却任凭自己那满腔无法道明的心思冲动行事,真的很可笑。
      或许是在气恼,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却没有任何可以出场的机会吧。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离世,自己不会离开,也不会让对方身边出现其他人。
      被人钻空子的滋味,让林子业没办法冷静下来。他甚至没考虑过要不要去核实事情的真假,只因为道听途说,轻易就慌了起来。慌乱到连行李都没带,护照都没装,傻愣愣的跑去了机场。
      还好提供银行卡可以进行身份认证,时间并不富裕,可他到的时候运气格外好,前面并没有人排队。只不过没带护照会比正常登机严格一些,他全身被仔仔细细检查一边才通过,没带行李反而不需要进行拆包检查,歪打正着节省了不少时间。
      好事坏事赶到一起,也还是顺利登机了。这让林子业有种自己在被命运推着走的错觉,会不会到了目的地……
      抱着亲眼目睹才能死心的想法,他回来了。
      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心情很差,看什么都十分陌生,陌生到他觉得碍眼。没有人知道他回来的事情,他父母也不知道。恼人的时差搞的他头发沉,神经却绷得很紧。他像是到了别人的主场迎战,步伐都带着个人情绪。
      这里变化实在太大了。他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任何头绪。是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样急躁的情绪惹的他没了理智。
      林子业站在陌生的街道,眼前的一切都没了以前的样子。他打车去了初中就读的学校,除了校名没变,完全没了原来的样子。那些原本就模糊的记忆,如今只存在他的脑海里,就连操场都和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物是人非。
      竟是这样的痛。
      还没见到那个人,这里的一切已经开始对他暴击。
      他去拜访了曾经的班主任。弯弯绕绕才找到,她脸上印着岁月带给她的痕迹,笑起时的几条眼角纹像蝴蝶振翅欲飞。他们聊了一会,老师是被返聘回来的。教书育人一辈子,能力出众,退休都舍不得放手,老师又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拍即合,就又回来教学生。
      现在就专心带两个实验班。学生压力很大,实验班的人员会随着每次考试进行变换。老师笑着说再没有谁能跟你一样,可以钉死在第一的位置上。言语里满是骄傲。
      简单的聊了聊他的生活。不知道谁起的头,两个人说着说着说到了他奶奶离开的事情。
      老师一边叹气一边回忆起来:
      那个时候你生病没发挥好跑三班去了,有天我们办公室进来一位女士找三班班主任说要把你的东西带走。她就领这位女士去了,半天没回来,等了她回来我看她脸色都不好,问她怎么了。结果她说:‘林子业倒没啥,就是班里突然有个同学在走廊吐了一地,把他送医务室去了。’

      林子业心头一紧,张口问道:“您还记得男生叫什么名字吗?”
      老师皱着眉琢磨:“叫什么来着,姓挺少见的,反正三字。”
      “石启澜?”
      老师愣了一下:“好像是这个名。他是三班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师把事情补充完整:“校医说这样没有其他躯体症状的突发性呕吐,很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产生的应激反应。或是压力太大导致的。”
      他愣了一下。错开的时间仿佛对上了,原来自己急匆匆跑回班里想跟对方告别时,那个人正躺在医务室。
      像命运安排的闹剧,一错过就是这么多年。而他却到现在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石启澜会知道自己曾经来找过他吗?
      老师等会儿还要上课,他们简单加了个微信方便日后联络。老师开玩笑的说:‘我以后有捣鼓不会的尖端科技可以问我学生。’林子业点点头,笑了笑告辞了。
      他下楼时光顾着想事,没认真看台阶。不小心踩空,还好手先一步扶着旁边的展板,不至于摔个跟头。他视线移到这块巨大的展板上,看得出来是校方精挑细选的门脸:历年优秀的学生代表。几乎都是不熟悉的面孔,还有的人照片都掉了。
      他找到他那年,毫不意外第一个名字就是他的,只不过照片是空的。一张张看了过去,很多眼熟的名字跟人脸。
      突然他的双眼定在了一张照片上。是同样的红底一寸照,那个人面对镜头很自然的笑着,是不张扬的好看。
      ‘最佳逆袭’
      林子业手心里都是汗,他怕把照片洇湿了,放在了手机后面,反着放的,手机壳扣上看不出来。
      没想到来一趟还会当小偷。
      不过自己的也被偷了,这就算自己一报还一报吧。

      费劲来一趟没见到人,林子业马不停蹄又飞了回去。
      一回来就睡了个浑天地暗,做了一环扣一环的梦。
      在梦里,一切都得偿所愿。没有横在两人中间的时间长河,没有那些道听途说的闲言碎语。他们只是让感情日久升温,终于互通了心意。他在梦里笑的十分灿烂,拥有对方的全部是件值得开怀大笑的事。
      这一觉睡的足够久,梦格外长。那些错过多年的大事小事在梦里都不再遗憾。林子业在最好的时候得到了老天的馈赠:他惦记很久的人站到了他身边。没有被迫离乡的无可奈何,没有独自一人在深夜行走于陌生的街道。
      心里的空不需要靠烟酒填补。

      梦里最后一幕是石启澜靠在他肩膀上在装睡。他无声的笑开颜,这种喜悦像是氢气填满胸腔,林子业感觉身体在发飘。气球林越飞越高,对方却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嘴角上扬,可爱至极。他慌了,大喊着启澜,对方没有反应。林子业全力挣扎的喊叫‘石启澜!石启澜!’
      “……No I just can’t get over you.”
      回归现实世界入耳的便是这句歌词。
      林子业出了很多的汗,被套跟床单都贴在身上。十分难受,他一把掀开被子,仰躺着,胸腔正剧烈的上下起伏。汗浸湿发丝,贴在脸上。
      梦里的世界格外真实,也或许是他太过渴望,总之是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耳边的音乐很吵,他皱着眉伸手按下了暂停。
      意识回炉,他缓缓睁开双眼。很熟悉的天花板,装修风格与国内相差太大。
      确实是场梦。
      虽然他不愿意醒来,但无法真的一直沉溺于梦境中。
      睡够了觉,肚子又开始叫。林子业简单做了点东西,白人饭很适合他这样习惯应付自己的人吃。
      如果不是手机后面确实放着石启澜的一寸照,他都要把回国也当成自己梦到的一部分情节了。照片里的人很青涩,这次回去并没有看到对方。想来应该是变了个样子,说不准真见到也认不出来。
      看不到是好事。
      微微发颤的手令他意识到自己还在绷紧的神经。试着镇定,他不想脑子钻进一点有的没的。看了一宿的文献,又迎着微亮的天,在点点亮着的路灯的下无意义的压马路。
      这段日子显得过于难熬了。
      一点点消息的走漏,只会让林子业发疯的想回国。如饥似渴,如饥似渴,如饥似渴。这搅得他无法自控,夜不能寐。
      很怕,他很怕,从未如此怕过。
      怕下一个风声带来的消息足以压垮他,又怕他依旧晚了一大步被抢了先机。
      实在睡眠质量太糟,他不得不借酒精麻醉自己。最初半杯小酌,到后来白天身上还带着酒味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开始酗酒。寂静的夜晚,林子业喜欢边喝酒边大声放着悲伤的情歌。他会在浓郁的悲痛中获得短暂的清醒,又会在歌曲高潮时陷入梦境。
      爱而不得的人,触碰不到的你。

      熬人的漫长,终于迎来尾声。
      他想明白了,也说服自己去理解。理解感情的世界里没有先来后到,更没有所谓的公平。
      心动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丧失了主动权。
      若陈年往事只能回味。他仍愿意去相信那时的石启澜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尽管时过境迁,如今的他有了新的陪伴。
      好在自己没有感情洁癖。
      可眼下这日子还得更难熬一些,他想。
      靠这点痛没办法做到令人竭尽全力。
      目前抓不住那么远的人,不代表以后还抓不住。机会需要争取,更需要一个契机。在契机来临前,他要保证自己拥有足够多的筹码。
      多到一旦机会出现,可以100%的抓住它。
      他要像棵树苗,把树根狠狠钻进土壤里拼尽全力吸收养分。既然无法瞬间长成参天大树,那就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加速进程吧。
      早点羽翼丰满就能早点重返战场。
      他不会输的。
      感情不讲运气,这对林子业来说格外友好。
      他会是石启澜的白月光,心头痣。会是石启澜人生中独一无二,无法被代替的,格外耀眼的存在。
      ‘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一定会比曾经更令对方难忘,是那种得不到要心痒难耐,恨不得抓心挠肺的难忘。
      分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林子业觉得这句话实在很鼓舞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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