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春光乍暖 ...

  •   下午的时候,橘黄色的光线堆积在天边,城市的轮廓逐渐的开始不清晰,灯光晕开了角落。
      “你带着我去吧!我躺了一天了!”
      李予清双手抱胸,冷冷的扫了一眼苏掩,“医生说你最迟都要后天才能出院,你耳朵一天天的长来是当摆设的吗?”
      苏掩无味的咂咂嘴,在李予清裹好大衣快出门的前一刻,他还是很想争取一下。
      “你安分点儿,不准乱跑。我回来给你带吃的,不准乱跑。”
      病房里陡然安静下来,偶尔能听到一点走廊外脚步声和推车经过的声音,苏掩很平静的拿出手机,熟练的按下一串号码。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那一小片时间里,苏掩的手都忍不住出了一层薄汗。但在接通后,面对那一波又一波的寂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您好,麻烦我之前放在您那里的画稿,您帮我扔了吧,我有事,来不了了,麻烦您。”
      “嗯,已经扔了,再见。”
      苏掩绷着的脊背放松下来,瘫倒在枕头上。苍白的手垂在床边,冰凉的针管扎在他细细的血管里,长发随意的散着。血渐渐回进输液管里,那白皙的手背上,已经青了一大片,直到血逐渐漫到了输液调节器的时候,一阵钝痛,苏掩才按铃。
      后来一个小护士来拉着他的手一顿捯饬,走前还再三叮嘱他的手要稳稳的放好,不能再大弧度的随意乱动。
      残余的血渍还是让输液管透着淡淡的红。
      手很凉,像冰块一样,苏掩自己碰着,都能实实在在的打个冷颤。
      他的手背上,依旧能够感觉到那种刺刺的疼。
      真的,好奇怪。
      李予清坐在出租车上,这个时候的黄昏正好完全的淹灭在黑夜的浪潮里。
      他想着还是今天得去把画具买下来,小提琴,还得耗费功夫慢慢挑。
      当李予清熟悉的站在那个处于城市中心位置的朴素画坊时,李予清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心猛然的停了一瞬。
      “您好,今天已经快歇业了,您明天再来吧。”
      这是一件复式小楼,三年了,却还是和李予清记忆中的样子很像,那些颜料的摆放位置,那些画具的品牌。
      背着李予清整理画布的女人像他记忆里的一样,用一根木簪子把自己乌黑柔顺的头发挽在脑后。她身上还有没来得及脱下来的围裙,直到她抱着一箱废纸转过身的时候。
      透过薄薄的镜片,女人的手骤然一松,纸张中白花花的、染了颜料的,都洒落在实木的地面上,李予清在她呆滞的神情中走过去,蹲下身,把那些纸重新整理好,交还到女人的手上。直到女人颤着手结果,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予清,没来由的红了眼眶。
      “这,突然回来,我还不习惯呢。”
      女人把废纸一放,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个时候,李予清却瞧见,她的发间都竟都掺了白发。
      “上楼坐吧,最近生意忙,只有茶,行吗?”
      “都行,我上楼等你。”
      李予清走上楼,雕花的木梯扶手,沙发上搭着的盖毯,那套很丑的杯具还放在玻璃茶几上,李予清看见还是忍不住一笑。
      这些都是李予清熟悉的过去,它们被明亮的灯光揉碎了,平铺到他的眼前。
      热腾腾的茉莉花茶。
      “这屋子打理的真好,如果当初是我来收拾,可能早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李予清盯着女人的眼睛。
      女人对待外人时眼中堆积的冰雪,寒冬腊月,都在见到李予清时缓缓消融而去,春光乍暖。
      “毕竟是老师一手打理起来的,她不在了,那我肯定得好好给她经营着,包括她的画儿,我也给她放在她的休息室里,定时打扫,你这次要不要带走两幅?”灯光投在她高挺的鼻梁和弯翘的睫毛上,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小片,又一小片阴影。
      郑梳云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那是因为她太过透彻,而和旁人产生的疏离感和距离。
      “不用了,我走的时候不久带走了那幅《最》嘛,挺好的。”
      “嗯,那幅画是老师的骄傲,那你这次回来做什么?”郑梳云把自己的头发放下来,抖了抖,又扎了个低马尾放在身后。
      李予清一笑,“我想来买点画材,就是小孩儿学的那种,然后一套丙烯水彩和素描都可以来一套。”
      “小孩子的?多小?”
      “四岁。”
      郑梳云并没有问其他的,只是熟练的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本子和一只黑色的钢笔。
      “那要注意哦,这个年龄的小孩子,画画的时候要陪在他身边,不然怕误吃颜料。”
      李予清瞧她这样一副干练的样子,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现在好了,我妈肯定很欣慰,你怎么比我还像她啊?”
      “我和老师不能比,我的画技还远不如老师。”
      “我是说行为举止上像,很像很像。”
      郑梳云点点头,“这个你倒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他们都说我和老师像,像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
      小池塘里的水被风吹的轻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桃子的清香。
      那时的郑梳云,她站在李予清的院子里,平静的她也烦躁的有些无可奈何。
      “你听我一句劝,你才十九岁啊!你就…就要把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里吗?”
      “不算浪费,我的退学申请已经写过了,他们也都同意了,你不用再劝我了。”
      李予清用细盐搓着桃子上的绒毛,“其实,我很感谢你。你是最近来看望我的人里,跑的最勤快的一个,一共13次,我很感谢你,真的。”
      “但是,我在这里能过好日子,我不想回去了,我也回不去了。”
      郑梳云懊恼的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划过自己的头皮,“李予清!你这个样子!对得起你的十九年吗?”
      “李予清,你在我心里不是这个样子,你不能就一辈子在这儿毁了!”
      “你自己想想,你小的时候没父亲,老师一个人把你养大,你这个样子,她不痛心啊?”
      桃子泛着很有食欲的粉色,有的已经有些软了,一捏,桃子的香甜就放肆的蔓延开来。萦绕在李予清的鼻尖,赋予的全是山里夏季的味道。
      “你走吧,要下雨了,路上注意安全。我要睡觉了,以后,你都不要再来了,当我死了。”
      而现在时过境迁,他们相似的人又一次见面。
      这些原本以为并不再清楚的往事也如潮水般挤入李予清的心间。
      桃子的甜味和茉莉花的清新混在一起,李予清伸了个懒腰,喝了一大口茶,直到茉莉花的香味愈加的浓,李予清才放下茶杯。
      郑梳云把本子递给李予清,“虽然你看不懂,但是你还是看一看吧,你最近住哪个酒店,我到时候找人给你送过去。”
      “哦,我住苏掩那儿,明天我自己来取就行,不用麻烦你。要不过两天咱们出来吃个饭吧,和苏掩一起,他最近病了,得过两天才能出院。”李予清试探性的提出这个邀请。
      郑梳云一笑,“当然可以,但是苏掩,予清,你不在可能你不太清楚,他太固执了,你可以的话,就劝劝他吧。在这些日子里,他真的过得太不容易,他和苏家斗来斗去。苏家也是看着金玉其表,但也不过是败絮其中。”
      “怎么说?”
      “不知道,反正最近几个月,他和苏家打官司这个事情是闹的满城风雨,都说苏家要被私生子吞了。但是我看他那样子,不是要吞了苏家,是要搞垮苏家。”
      郑梳云叹了口气,“其实,苏家也是,苏掩一退再退,他们就一逼再逼,搅合苏掩的事业和他的感情,不怪苏掩去查他们的海关账目问题。”
      李予清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郑梳云的话。
      “怎么说呢,苏掩已经很了不起了,你多和他说说,看好就收,别把苏家逼上绝路,也别把自己不惜代价的投进去,两败俱伤的买卖是不值当的。”
      “那感情问题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知道是因为之前又一次他来我这里画画,应该是喝醉了。他头发乱糟糟的,我还给他梳头发来着。”郑梳云一笑,应该是她第一次看见苏掩如此失态,“他在画室里乱涂乱画完了,突然抓住我的手,说了句‘他不要我了’,后来清醒了怎么问都不说。”
      原来是这样……
      “那行,苏掩还在医院呢,我可能得回去了,到时候吃饭那天,我打电话给你,记得接。”
      “好,等你的电话,回去注意安全。”
      郑梳云的话在李予清的脑中一字一句的被揣摩和斟酌。
      他走进商场里,买了几块地毯。走之前,李予清还去买了一个水果蛋糕。
      在他记忆里,苏掩并不多喜欢吃奶油。
      苏掩,郑梳云的话中,是一个豁得出去的疯子。
      房间里暗暗的,只有一盏小台灯独自的亮着,李予清把蛋糕放在冰箱里。
      苏掩在熟睡中的眉,轻轻的皱着,是梦到了什么难以提起的往事吗?李予清不得而知。
      在那个终将被苏掩遗忘的梦里,他们就那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吻着,那些疼痛也好,那些温柔也好,都将随着苏掩这一个又一个夜晚里虚无缥缈的梦,如过眼云烟般散去。
      他像一只搁浅的鱼,正焦急的等待着大浪将它重新卷入那深不见底的海洋。
      他宁愿回到自己的那个黑暗巢穴,也不愿再去睁眼,看看那那遮盖着污秽与丑恶的明亮世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