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残里》江碎

17、终将绚烂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月有阴晴圆缺。”
　　稚嫩的奶音藏在朗朗读书声中。
　　太阳从初生到落下，当这里的光线褪去，却又是那里的光线再次升起。一次又一次，陌生的风穿过林间，陌生的雨砸进地面，涵养新的生命。那之后的岁月里，雨就变得熟悉，无法留住的，寄托在万物手中，成了我们各自都可以怀念的东西。
　　苏掩是一月中旬回去的。
　　他们三个人站在那个重逢、相见的路口。
　　“李予清，你要好好的，注意身体。”
　　“苏掩，我会想你。”
　　苏掩关上车门，又抬眸望向程羡与，他还是来时候的那身装束，“小朋友再见啦，你要保护好你哥哥，好好听话，下次来我家玩儿。”
　　SUV扬长而去。
　　挥挥手，又是说再见的时候。

　　这里的盛夏，气温不会超过三十五度。
　　李予清穿着白衬衫，坐在教室里，静静地望着后面黑板上写的中考倒计时。
　　还有十一天。
　　只有十一天了。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翻书声和写字声。
　　其实，李予清的教学方式在大部分的普通学生身上都不适用，因为他在第一年里会有严格的学习习惯要求，和分数上的几个标准。但是到了后面大约一年半，两年的时间里。他会采取更加类似高中的形式，把选择权放在学生自己的手里，让他们自己选择。
　　“这道题，我要不要去问。”
　　“这个题型，我自己是否要去攻克。”
　　“这些知识点，古诗，单词，我是否要去背记。”
　　“我究竟，要不要走出去。”
　　“我的人生究竟要绚烂和平凡，还是要贫瘠和荒芜。”
　　“我的……”
　　“……”
　　这些一切的一切。
　　都由他们自己来选。
　　来接他们中考的车有一辆大巴和一辆面包车。
　　他和鹤涣章一起，带着这群孩子们去县上考试。
　　道路坑坑洼洼，在说前方多艰。李予清坐在面包车的副驾上，皮草味，烟味，汗味，都直直的往李予清的鼻腔里钻。空调开的很低，让李予清的手脚都不自觉的冰凉起来。不一会儿，一股呕吐感涌上来，一波接着一波，把李予清折腾得脸色煞白。
　　进了学校的大门。
　　教学楼半新不旧，一栋接着一栋，规模不大。
　　窗外跑过的身影充斥着活力和张扬，他们不用背负生活的压力，他们鲜少愁于吃穿。
　　读书辛苦。
　　说怀念吗？答案是一定。
　　说再来一次高中吗？又要思考一瞬。
　　在教学楼下，李予清把人挨个挨个的清点了一遍。太阳还没有完全的露出脸来，空气中还泛着一丝丝清凉。校门口都是家长，一圈围着一圈，李予清很平静的望向他们，一张一张的发他们的准考证，“大家放松去考，不要紧张，我从始至终都相信大家可以。”
　　望向那些融入人群中的背影，警戒线外的李予清微微的仰起头，紧绷着的脸放松开来。
　　“你看紧张的，大学生。”
　　鹤涣章的手突然搭上李予清的肩膀。
　　“他们是我的第一届学生，我很重视。”
　　铃声响起。
　　校园里已经没了影子。
　　太阳逐渐高升。
　　没有再来了，都回不去了。
　　直到考试结束，李予清把他们又完完整整的送回去。到路口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看到几个孩子父母的身影。
　　三年里，炎夏寒冬。
　　李予清看向他们的时候，眼眶有些莫名其妙的湿润，“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到时候成绩出来了，我会来通知大家。”
　　“谢谢李老师，李老师再见。”
　　“谢谢老师。”
　　“拜拜！谢谢您啊！李老师！”
　　希望大家都前程似锦，事事称心如意。
　　闲着的日子着实过的太快。
　　直到中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李予清屏着一口气，入眼的数据让他一惊。
　　统共39人，3个重高，31个普高！5个职业技术学校！
　　李予清翻来覆去的看了许多遍，将每一个学生的考号，各科成绩，都完完整整的摘录下来。
　　“太好了……考上了……”
　　程羡与正在一楼练小提琴。
　　李予清出门的时候，特意叮嘱了程羡与一句，“你自己好好练琴，我出去一趟。”
　　鹤涣章正拎着一把锄头，一晃眼，发现在那田坎上跑过的白色身影，不太相信的又仔细看了一遍，“那是予清吧……”
　　那么沉稳、内敛的李予清啊。
　　这一整天。
　　“我…我真的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
　　“爸！妈！我考上了！考上了……”
　　“别哭妈！我考上了呀！考上了！你看！600多分儿，考上了！”
　　整个南徊村都荡漾着诸如此类的声音，
　　【孩子们，你们的人生终将绚烂！】
　　李予清回去的时候，程羡与正眼巴巴的站在门口，霜降待在他的身边。
　　“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小朋友等急啦，来，进去。”
　　天色渐沉。
　　时针转过一圈又一圈，李予清仍然睡不着。
　　他小心的迈过在熟睡中的程羡与，月亮很圆，月光洒在水面上，像给水面洒了一层细密的珍珠。
　　风荡起水面的涟漪。
　　让那些珍珠随着起伏，晃来晃去。
　　他忍不住想。
　　如果她还在，那么，肯定考上重高的就得再多一个名额。
　　李予清，最大的缺点就是，记性好，还念旧。
　　“顺慈，早。”
　　今天没有太阳，风吹着，很凉爽。
　　“昨天，出成绩了。”
　　“如果你考的话，那个难度，大概能有个700分。”
　　李予清望着平常太阳升起的地方，像是真的有一位故人在他眼前，他喃喃的朝她说着最近发生的事。
　　“你都不知道，就是晓园，和你玩儿的很好的那姑娘，数学分提起来了。和你当时有点儿像，干劲儿很足，经常来问我题，总算给分数提起来了，这次考了个688，考的可好了。还有咱们班上最高分应该是徐海，711，他抢你第一。”
　　“你要好好的，小姑娘，该吃吃，该喝喝，长高，张漂亮点儿。”
　　那个扎麻花辫，站在讲台上，高声讲解二次函数的赵顺慈。
　　那个手里抱着两张试卷，夕阳西下在院门口等他回来，给她改卷子的赵顺慈。
　　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赵顺慈。
　　【李老师，谢谢你，谢谢你啊。】
　　李予清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我没有看住你的母亲，她死了，但是也算解脱了吧。你好好的，我下次再来看你。”
　　土堆前，那束沾着露水的小花还格外鲜艳。
　　走去的人影骤然转身，“今天来的匆忙，随便采的花，下次给你带你最喜欢的粉色三角梅。”
　　从破败院墙里伸出枝桠的粉色三角梅仍然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