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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万水千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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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幕降临。
李予清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听程羡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今天下午他在书上看到的内容。
“哥哥,为什么苏掩哥哥要留长头发呢?”
小孩儿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李予清盯着程羡与的眼睛,这小东西可能已经在心里想问好多天了。
“他喜欢就留了呗。”
“但是……但是书上画的男孩子都是短头发呀。”
“那只是因为大部分的男孩子都是短头发,没有规定说男孩子就不可以留长头发呀。”
程羡与突然又问,“那只要我喜欢,都可以去做吗?”
“要分情况,不是说喜欢的都可以去做,不可以因为自己的原因,伤害别人,这应该是底线。”
“那我觉得苏掩哥哥好勇敢。”
李予清笑了,“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大部分的男生都是短头发,苏掩哥哥是长头发,很勇敢!”
是啊。
规定,其实就是古往今来大家自觉遵守而形成的一个标准。一旦有人背离这个标准,就会被冠上“异类”的头衔。但在一个种群进步的过程中,一定会有新的思想,一定会有新的意识和想法,这是必然的。但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这个设定,固执的认为,世界的运行就应该按照他们的那套规定一直走下去。
所以他们才会对那些“异类”排斥,疑惑,过激的甚至辱骂。
他们的信仰是自己遵守的那套体系,他们不会接受自己是错的。
“异类”一词,从不是他们的枷锁,而是那些人胆小恐惧的证据。
苏掩是。
他也是。
“叩叩。”
“予清,睡了吗?”
“进来吧,没睡。”
苏掩穿了一套褐色的睡衣,边梳头发边打量李予清。
“嘿,小孩儿?”
“漂亮哥哥好!”
李予清看出来苏掩有话要说,“坐吧,说什么?”
苏掩:“哎呀~还是你懂我~”
“所以,你和那个林深究竟是什么情况?他是在单方面的追求你吗?”
说完,苏掩还很夸张的挑了挑眉头。
“不知道。”
程羡与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非奸即盗!非奸即盗!”
“你看!你家小孩儿都知道!!皇上,万事皆以国事为重,切莫想着儿女情长啊!”
“……”
李予清笑着打了下苏掩的肩膀,“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啊?我对他又没什么意思,他不会是我喜欢的那一挂。”
“really?我怎么不知道你改了择偶标准?”
“你这什么破关注点。”
“我给你说啊,我觉得,还是要多看看,不能一口答应,多不好啊。”
“我知道啦!你干什么呀!搞得那么正经?”
“我这不是怕你被骗啊?还说我,人家真的好委屈~”
“你是该治治病了。”
李予清仰躺着,下意识扭头,往窗外一瞥,看见的只有厚厚的窗帘。从赵顺慈的死到现在,林深平均一周会来拜访他两次,每次不是送东西,就是来和他聊天,做饭。林深,是一个那么优秀的人。他并不是自卑,而是觉得,自己的喜欢太过沉重,他不愿意和林深交心,从见到林深的第一眼起,他就断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念想。
但总归会找到时机,来结束。
他不能让林深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在那个终究会被戳破的幻影里。
太重了。
天蒙蒙亮。
苏掩悄悄地走出院门,他带着口罩,沿着田坎漫无目的的走。
在他想法里,这应该是大家都还在沉睡的时间点。但这里不同,土地里有人,湖上有人。院子里的灯大部分的都会亮,苏掩裹紧了自己的棉衣。
明明穿的那么厚实,但他还是冷的不行。应该是这些年来,他进医院和出去谈应酬的次数一样频繁。他的身体素质确实太差,一边又想着要不给自己放个假,好好去调养调养。但又一边想着,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眼前的水面随着太阳升起来高度,被缓慢铺上一层橘黄色的光。
在某一个瞬间,水面不仅残存了自己的本色,也保留住了金色的黎明。
这里没有工业发展,没有交通尾气。
空气清新的像上个世纪的遗物。
苏掩能够注意到那些村民对自己探究中带着艳羡的眼神,从目前的情况不难推测得出。李予清,就是他家的那个大学霸,是近三十年中,唯一到这个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来长久定居养老,顺带教书的免费劳动力。
“喂,谁呀?”程羡与打着哈欠,手里正是苏掩没有带出去的手机。
也许是因为李予清昨晚失眠太严重,而且今天是周六,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所以反倒还是程羡与接到了那个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
顾应年:“……”
许是不信著名的私人侦探社会割自己的韭菜,他还是硬着头皮问,“您好?我是顾应年。”
“哦,拜拜。”
说完,程羡与就啪的挂了电话,然后把这个价值近两万块的手机随手的扔到沙发上。
通话录音自动保存。
现在的骗子好奇怪呀,为什么诈骗还要说名字呢?是仪式感吗?
小家伙踩着拖鞋,搭着板凳到操作台边,又费劲儿的从冰箱里找了一盒牛奶,两片吐司。他学着记忆里,李予清的那样,将两片吐司放到了面包机里,小心翼翼的把牛奶放到加热器上。
“那个带花纹的小碟子呢……”
程羡与爬上操作台,整个人都似乎要埋进橱柜里找盘子。
他记得有一次哥哥说他很喜欢那个盘子来着。
一双小手正将盘子废力的抽出来。
“我的小祖宗诶,这是在干什么啊?”
李予清从背后搂住程羡与,将孩子从操作台上抱下来,“宝贝儿,咱就是说,你爬那么高不怕摔啊?小心着点儿,来,你看,拖鞋又掉了。”
“嘿嘿,我想给哥哥热早餐来着。然后,然后就想给哥哥挑一个好看的盘子。”
程羡与把手里的盘子放下。
这个时候吐司正好弹出来,李予清咬咬自己的唇,“小家伙对我那么好呢?”
“是啊!我只想对哥哥一个……”
话还没说完,出门溜达的苏掩就推门进来了。
“予清,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一雪山啊?我刚出门沿着那你们门口那河遛了好远,差点儿找不到回来。然后才看到了那雪山一个角,主要是我没带手机,要带手机的话肯定得立刻给拍下来,太漂亮了嘿。那话说回来,这河叫啥名儿啊?”
“坠残里。”
“这样啊,咱们明儿去看雪山呗。程羡与!你又长在你哥身上,多大的人了?还抱?你羞不羞?”
“我就要抱,我就要粘着哥哥!略略略!”
“李予清!你能不能管管他?看给他惯的像什么样子?”
“哦,我愿意。”
“……你就惯吧。”
苏掩拿起自己的手机,突然放松下来的神色一僵。
看着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数字,有人帮他接了电话……
苏掩快步走回房间,他的脊背贴在门板上,颤抖着指尖点开了通话录音。
顾应年和程羡与的声音交错着,苏掩的心总算重重的跌回去,发出一记闷响。
“朝月息,你还想不想干了?”
正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的朝月息差点没从办公椅上跌下来,又发什么疯?
“主任,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您说您说。”
“我的新办的私人电话号码,才没用两天就被人查到了!我的私人安全你要怎么保证啊?干脆明天开始我直接让歹徒分尸完了,你上位算了吧?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应聘上的,连我最基本的私人信息都保护不了,你快点儿收拾东西回家吧。”
其实说到让我上位,也确实能够考虑。
“我错了,主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马上给你联系解决措施,您别开我!”
“我最多再给你两个小时。”
“好好好!小的肯定给办妥了!别气坏了龙体!”
苏掩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开门走出去。
他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挺拔,像是永远不会塌下来一丝一毫。
风刮着他们三人的脸。
一呼一吸间,全是白雾。
小家伙也包裹的很紧实,像个小团子。
苏掩走在前面,李予清跟在小孩儿后头。因着天气太冷,所以就没让霜降跟着。
“予清,是往那里走吧?”
李予清点点头,越靠近那座白茫茫的山,风就越大。
他不解,苏掩一个北方人,对雪的执念应该不深。而且,按苏掩的见闻,这座雪山没有属于她广为流传的故事,更没有壮阔的景色,吸引力并不强。但他还是答应了苏掩,甚至带上了程羡与一起,就当锻炼身体吧。
“这座山,是这条河的起源。”
李予清吸入几口冰凉的空气,没一会儿,喉咙就开始隐隐的疼。
“我觉得我真是疯了,真的陪着你来看雪山。”
“我也觉得我疯了!真的疯了!”
“哥哥!好漂亮!白色的!冰冰凉!”
“你看!小孩儿连雪都没见过!来!宝贝儿,我抱会儿!”
程羡与被苏掩抱着,脚下的路很平整。
李予清忍不住开玩笑,“天天抱!给他惯坏了!”
“你甭管,我喜欢。”
前面要穿过一片树林。
绿色逐渐从视线里消失,被白色替代。
李予清找不到语句来形容此时看到的究竟是什么,这里的雪山,被日光笼罩。少量融化的雪层聚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她坚定的朝远方拓宽而去,最后与其他的河流汇聚一堂,共同流入大海。
这是他一生的足迹。
水流带着这里的积雪涌过万水千山,看到无数个不同的人间后,又回到旅程开始的地方。
世界安安静静。
金色的线条勾勒着雪山的轮廓,令她熠熠生辉,风姿绰约。
路途漫长,河道终会越来越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