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半搭葬礼 ...
-
白色的纸钱随着风,在空中飘来,又飘去。
赵顺慈的葬礼,时间定在十月二十六号,大家都在忙。
“葬礼?一个女孩儿办什么办?死了随便埋了就是了!再说了大家伙儿那么忙!谁乐意耽误时间来什么葬礼!”
这是赵江,也就是赵顺慈父亲对李予清说的原话。
“不是,予清你冷静一点儿!”
房间里只有李予清和鹤涣章两个人,客厅坐着程羡与。
赵顺慈此刻已经躺身棺木里,放在赵家的大门前,孙画玫怕赵江丧尽天良的对赵顺慈的尸体做什么。瘦小的身体坐在一张矮板凳上,手里一直攥紧了一把砍刀,她寸步不离的守着离世的女儿。在她接受了赵顺慈离世的那晚过后,他似乎从骨骼里生长出了锋利的刺,令所有人都无法接近分毫。
“我很冷静。”
“你冷静个屁!”鹤涣章鲜少的爆了句粗口。
“你心里觉得赵江不配当一个父亲我理解,我赞同。但是!你不能报警!”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这个村子团结一心,消息盘根错节!在他们眼里警察不代表正义,他们只认自己的思想!”
“就算你报了警,他们撒泼打滚,装疯卖傻又过去了!”
“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啊,你还有个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李予清的肩膀猛的一塌。
“是我,考虑不周。”
“现在要紧的是要把孩子的后事办了。”
李予清闷闷的嗯了一声。
“赵江不打算办葬礼,咱们在镇上找几个身强体壮的,给孩子先送上山,入了土再说。”
所以,沿着弯曲的山路。
李予清、鹤涣章、孙画玫、程羡与、霜降、林深。
他们一行人,绑着白色的腰带。鹤涣章走在前面,李予清走在最后。
“没想到,您也能来。”
林深一笑,摘下口罩的他,显露出的五官温和。
那一天下午,李予清和鹤涣章从房间里出去以后。
李予清和鹤涣章就商量好了,他自己去买葬礼的用品和找风水先生,鹤涣章就去找人抬棺。两个人出去是一同出去的,回来,李予清就要晚一些。
到家的时候。
就看见屋檐下站了一抹高挑的身影,那时的林深穿了一件得体的黑色衬衫,身体呈现典型的倒三角形。灰色的风衣放在他的臂弯里,李予清一瞧,那紧绷的肌肉线条,腹部若隐若现的轮廓,都是常年健身的人才会有的标志。
让李予清这种人去整,一辈子都未必行。
后来听鹤涣章说,林深觉得心中有愧,正好医院病人最近不忙,他说什么也要来参加赵顺慈。
这个半搭的葬礼。
李予清迎着坡,风划过去,篮子里的纸钱要撒完了。
“李老师?您多少岁了?”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
“24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才24岁?那还真是年轻啊,您是读完大学来的这儿?”
李予清的眼睛不时移到那具小小的棺材上,“嗯……不是,我十九岁来的,当时只是过了年,没满,我那年大三,读书比较早。”
“那你大学学的什么?”
从林深的视线看过去,李予清高挺的鼻梁被阳光勾勒出了轮廓。他像是思考上辈子的事情一般,想了许久。
“金融啊,乱七八糟的都在学。”
“但是都是很浅显的了解了一下,没有学到什么东西。”
“哥哥!”程羡与今天很乖巧的穿了一件棕色翻领卫衣,一条黑白格子裤,脚上是之前李予清给他买的一双淡粉色板鞋,他还死活不乐意穿来着。
山上蚊子多,现在还没走多久,程羡与的脸上就多了几个粉色小包。
小家伙的肤色太白了,稍微怎么着了就特别明显。
“我不穿我不穿!”
“为什么呀?多好看啊!也不是很粉,就淡淡的,很好看的!”
“不要不要,女孩子穿的!我想穿黑色那个。”
“男孩子也可以穿粉色,女孩子也可以穿黑色的。”
程羡与当时光着脚,穿着连体的奶牛睡衣满屋子里到处跑。
李予清眼里全是程羡与迈着个小短腿,跺跺跺的往他身边跑。
林深看了两眼,还想说的话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
“看看,我家小朋友招蚊子!”
“哥哥快帮我喷香香!我要在姐姐身边,保护她到山上!”
李予清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的分装瓶,给程羡与喷完的时候,隔老远都能闻到小孩儿身上的薄荷味。
到了山上,山林密密麻麻。
当那个小土堆起来的时候。
程羡与没再到处乱跑,他牵着李予清的手,定定的看着。
白色的纸钱随着风,飘来,又飘去。
在李予清和孙画玫走在最后。
孙画玫的眼睛一开始紧紧的放在程羡与身上,随后才看向李予清。
孙画玫的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样子。
李予清拍拍程羡与的肩膀,扬了下眉。
“嬢嬢,不要哭!眼睛痛!”
“好,我不哭,羡与真乖啊。”
三人一同下山,湿润的泥土里脚印交错。
白色的纸钱随着风,飘来,又飘去。
“都走了吧?”
“走了,快来!”
“这里真是顺慈?”
“是。”
“来,咱们班的人都快来给顺慈烧点纸,别让她没钱花。”
“姐们儿,我还没来得及把你接我那本笔记还你呢……”
“胡正!你能不能哭小声点!”
“我,我忍不住……”
“早知道那天我就应该来缠着你问题的,这样就不会,就不会。”
女生说着话,小声的呜咽起来。
“好了,别哭了!”
“行了晓圆,咱们都是偷偷溜出来的,快别哭了。”
不多时,这群少年又跑下山去。
在他们身后的,这个年轻的、鲜活的生命。
她就因为生长在这个贫穷的家庭,就因为那样一碗米粥——那一个粗心的错误。
然后埋葬了自己还未真正开始的人生。
太阳照常升起,时间照样流逝。各位都从同一个站点出发,中间的路程弯弯绕绕,最后的结局,大家又都相聚一堂,把酒谈笑。
所以,死亡是那么的静默,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终点站。
但到最后的那一刻,又开始吵啊,闹啊,祈祷。
他们,都不得不离开。
只有那些不再想要去的经历的人。
他们朝身后的那些人笑,转身走进死亡的鸿沟,然后从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新生。
此时,世界静谧无声,也许那个人声鼎沸的地方是一片海,一座山。日光啊,照的那里没有一丝阴影。他们浩浩荡荡,一起,朝着太阳的身体里走去。同时,也有一群人,从太阳的身体里走来,与他们拥抱、握手,最终,背道而驰。
新生与死亡也曾相交。
不必为逝者感伤。
我们的悲痛往往都来源于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