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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番外·月升(下) ...

  •   周围静得可怕,安淮辰浑然不觉,面前又是一张空桌子,这会儿他倒记得这里原本坐的是谁:“十三和十四呢?刚才不还在这儿吗?”

      “皇兄,我们在这里……”

      身后传来两道怯怯的回话声。他回头一看,那一男一女俩小孩儿,不知什么时候离的座,正黏在他夫人身边,偷偷摸摸让他夫人喂他们吃糕点呢。

      安淮辰离家时,这俩才一点点大,刚学会叫皇兄不久,还没来得及缠着皇兄多抱他们一会儿,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漂亮得像神仙一样的大哥哥。眼下皇兄终于回家了,还给他们带回来一个长得又好、脾气又好的皇嫂,还会做特别好吃的点心,小不点们怎么可能不喜欢他。皇兄要骂人就随他去骂,反正皇嫂身旁肯定安全得很,皇兄不会骂到他们头上来的。

      他们想得天真,可他们严重高估了自己在皇兄心中的地位,安淮辰本人都未有所动作,竟然还有小兔崽子敢直接坐到许桓景腿上去?等安淮辰看清他怀里抱的是谁后,更不高兴了:“十四,你给我下来!你多大了还要人抱?一个男孩子这么娇气,像什么话!”

      ……他这是,在骂他自个儿呢?

      不知道是谁一天到晚都黏着要夫人抱哦。

      众人听得流汗不止,还没从他骂天骂地骂自己的巨大落差中理顺心情,便见安淮辰已经开始挽袖,准备去抓人:“还不下来是吧?等我过去拎你下来你就完了……”

      可他才刚踏出没两步,就因一阵突然的眩晕而差点绊着脚,一旁有个人,像是很不情愿的样子,却最终扶了他一把,好心道:“……皇兄当心。”

      是昔日的八皇子,如今的嘉顺王,秦祐旻。

      安淮辰睁着一双迷惑的大眼睛,光看着他不说话。

      他被安淮辰盯得心慌,努力回想着前十几年有没有跟其他兄弟一样,做过一些对不起安淮辰的事。可他想了一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便放下了心,微笑问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皇兄为何盯着我……”

      “你骂过我。”

      “……”

      还没等秦祐旻上手摸一摸脸,果不其然,安淮辰也没放过他,秦祐旻十分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不止秦祐旻没想通,一干人等也没想通。八皇子自懂事起,一见到这个大哥就有多远躲多远,别说害人,他理都不想理安淮辰,就连先帝分配给儿子们的差事,他也是领了任务立马就跑,生怕晚了就要被父皇指派安淮辰来帮他。这十多年来,两兄弟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他何时骂过安淮辰,又能骂些什么啊?

      安淮辰却看向他旁边空着的座位,很轻、很慢地说了一句:“弟妹,走了已有两年吧?”

      “……是。”秦祐旻神色一暗,黯然道。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很难过,你……节哀。”

      此事显然也是在安淮辰养伤之时,鸿元告知于他的。相比谋权夺位这种震惊天下的大事,嘉顺王妃难产而逝,都只能算是件天命无常的小事了。

      倒是夫妻俩伉俪情深,自王妃故去后,嘉顺王至今都未曾续弦,府中也无侧妃,于京中亦传了许久佳话。如今安淮辰一提,便又勾起了秦祐旻的伤心事,更无心再思考他皇兄那一番看似毫无依据的话,到底从何而来。

      夜正浓,月正圆。

      月下美人收了满身痞气与戾气,只是静望那一轮明镜,片刻后,才幽幽诉来:“你和弟妹青梅竹马,从小你就喜欢她,说长大后非她不娶。再后来,你便当真如了愿,还是我们这些兄弟之中第一个成亲的,大家都为你感到高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很高兴,还很羡慕。”

      “虽然你从来都躲得我远远的,但你成亲那日,我是真心想给你道贺,怕你仍然不想看见我,我就偷偷溜了进去,想着放下贺礼就跑,人多礼多,你肯定不会知道是我,也就不会丢掉我的东西。然后呢,我便听见你和别人,在谈论与我有关的事。”

      ……

      婢子兴奋夸道:“殿下真有本事!您可是除太子殿下以外,陛下亲自赐婚的第一位皇子,更是第一位封王的皇子呢!等王府建成后,咱们就可以搬新家啦!”

      秦祐旻也不恼她没大没小,只含笑叮嘱道:“虽是好事,你也收敛一些,在我面前说说无妨,出门别落了人口舌。”

      “知道啦,殿下。”她一吐舌,继续替秦祐旻整理起喜服来,又大大咧咧道,“也不知陛下对其他殿下什么想法,他们可都不差呢,受封也是迟早的事儿。尤其是大殿下,还长得那么好看……”

      男人一眼扫来,她立刻噤声:“奴婢失言。”

      但他还不气,平淡接道:“哼,父皇对他能有什么想法,撑死了也就是个藩王,他还敢和老二抢储君之位?”

      “至于终身大事嘛,就他那长相,男人不敢娶、女人不敢嫁,他能结哪门子的亲?中秋生辰又如何,人间再团圆,也没他的份儿,他就该孤独终老。”

      ……

      “男人不敢娶我,女人不敢嫁我,我就该孤独终老。你是这么说我的。”安淮辰不再看那轮明月,将目光落在了秦祐旻的脸上,“弟妹无辜,我也本不该说这种话,可你就没想过,这是你的报应吗?”

      秦祐旻哑口无言。

      他的声音似梦似幻,那么遥远,那么缥缈,像抓不住的雾与烟,仿佛一惊扰到他,他便要如烟雾一般散去。夜色冷清,月色冷清,天地间都留不下这一抹皎白。

      座下已有诰命夫人正在暗自垂泪。说到底,他这般年纪,若在寻常人家,早便是个孝敬父母、宠爱妻儿,努力撑起一片天的顶梁柱。可在这样一个富贵家中,该他担的责他担了,他又得到了些什么回报呢?

      安淮辰还没清醒,谩骂一通、又哀愁一通后,反倒更醉了。他像是又想起了谁,眼瞅着秦祐旻站在他前面,也不管他刚才怎么骂人报应不爽,还要刺激秦祐旻,冲他炫耀:“还是我夫人疼我,我夫人是全天下最好最好最好的人,我最喜欢他了!我要好好和他过一辈子!”

      “咳咳……”

      他毫不掩饰对许桓景的迷恋与依赖,听得座下众臣脸红耳赤,纷纷轻咳着转移注意力。秦祐旻咬着牙憋了许久,终朝许桓景的方向看去,定定一叹,规规矩矩地对他行礼:“皇兄喝多了,酒醉伤身,皇嫂可否带他回去,早些休息?”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秦祐临,想必秦祐临看戏也看够了,自然不会阻止他这番体恤皇兄的举动。百官亦朝这二人投去视线,这么一瞧,他们现在倒愈发觉得许桓景更像个雍容得体的皇室中人,跟他一比,场中央那位撒了一整晚的泼,此刻还在满嘴念叨着夫人的泼皮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秦祐旻在看他,秦祐临和夏侯焉也在看他。许桓景未多犹豫便放下了十四,朝上座恭敬一拜:“桓景僭越,与王爷先行告退。”

      那人撒泼撒累了,撑在桌沿发呆,察觉到正有个人往他这边走来,他抬头,失焦的醉眼瞬间重新聚起了焦,欣喜将来人迅速拽入怀中,开心地一直喊着他的名字:“桓景!桓景,你来接我回家啦……”

      可开心还没一会儿,他却忽然掉起了眼泪,饱满滚圆的泪珠沿着许桓景的衣领直往他脖子里灌,紧紧抱着他,又委屈又害怕道:“桓景,你如今与我在一处了,就不可以再不要我。他们都不喜欢我,只有你心疼我,你别离开我……”

      “你放心!我也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在东睿受委屈的……”

      向来都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神月殿下,于他二十六岁生辰这日,在心上人面前哭得像一个被全世界丢弃的小孩。众人哪见过他这副样子,亦听不出他是在安慰许桓景,还是想让许桓景安慰他,又或者,他根本不需要安慰,只要许桓景可以一直陪着他,他就很满足了。

      伤心的何止安淮辰一人,便是与他再不对付的弟弟们,也都呆呆坐在席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何况那些心软的宫妃命妇。

      “好啦,没事了。”许桓景拍着他的背哄了又哄,将温柔与怜惜织成轻盈又细密的网,裹住那颗孤零零的心,声音也轻灵,“我们回家,好不好?”

      终将月圆。

      终将,长久不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番外·月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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