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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4 章 ...

  •   鸿元再现身,便是与两人道别的时候。安淮辰想拉着人一块儿坐下,许桓景却说不打扰他们闲谈旧事,转眼便在各屋间来回打着转,乐在其中。

      “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愿意窝在这个小地方了此一生,外面风景如此广阔,你不多去看看?”鸿元搁下茶盏,罕有一副和蔼面貌,慈颜问道。

      “我又不是你,成日里坐不住。”安淮辰瞥他一眼,“洛平逛完了,接下来又打算去哪儿鬼混?”

      老道士摊了摊手:“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他出逃天琅这么多年,哪还有他的家。

      哪都是他的家。

      安淮辰并未多言,只把那盘剔透的水晶糕往鸿元面前一推,自己却一块也不碰,专心喝着茶。鸿元就爱吃这个,今日一别,亦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做给他吃。

      “你真的不回去了吗?”鸿元伸出手指,轻轻戳着水晶糕,“如今谣言四起,你身份瞒不住的,洛平太守也不可能当真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那又怎样?”

      “……”

      短短四个字,就把鸿元噎在当下。认识安淮辰也有些年头,他早该知道此人是何德行,问这话相当于白问,他笑了笑说:“你看着跟个痞子似的,那股子皇室的霸道劲一点都没少,就这么喜欢他?”

      “对。我很爱他,死也不会离开他。”

      许桓景刚从厨房出来,想是已经架好火上汤锅,才趁着待汤炖好的工夫,先去收衣服,再回来炒两个小菜,等着和他的爱人一同享受温馨时光。

      时至傍晚,日光仍有余热,收下的衣衫还披着晚霞,染上晴山,既望玉頩,美不胜收。许桓景抱着衣服,远望过夕阳后,将脸埋进了面上那件淡淡粉白色的外衣,又站了一会儿,才往房间走去。

      像是在嗅清新的皂角香,掺进太阳晒过的暖意,沁人心脾。又或者,是安淮辰身上的味道更让他心安,爱上眉梢,每一步都走得轻快。

      这一切,被院中两人尽收眼底。再一看安淮辰,亦再无丝毫无赖相,远山长天,皆不及眼前人,也让他心安。

      他只愿为这一方静湖停驻。

      “哼,臭小子,你倒是跟我年轻时很像。”鸿元似在羡慕,转而又自嘲道,“可惜啊,我没你坚定,更没你好运。”

      “……你后悔吗?”

      几年前安淮辰就问过他这个问题,那时鸿元没有回答。现下再问,他也并非要个答案,时过境迁,他只想知道鸿元有没有放下。

      “不悔。”鸿元很快作答,“重来一次,我还是一样的选择。你不也是吗?对你弟弟、对许桓景,重来多少次,你都会这么选。”

      “倒也对。”

      世人皆有所魇,可即便能再作抉择,谁又能确保自己不会重蹈覆辙。就像鸿元,算得出旁人的命运,却勘不破自身结局,无论他怎么选,是他的命,终究逃不过。

      “所以啊,我这辈子就这样了。”鸿元无所谓道,“不过你放心,咽气之前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你是指望不上了,我儿媳妇肯定能帮我找个风水宝地,送我最后一程。”

      “那你还是死在外面吧。”

      那些水晶糕,鸿元最终也没吃几块,倒是让安淮辰替他用油纸包好,带着路上吃。许桓景见他要走,急忙跑过来,还想留他一起吃饭,被鸿元笑着婉拒:“你相公舍不得给我吃你做的饭。”

      “我没有!”许桓景一瞪安淮辰,他就委屈辩解道,“是他自己说不吃,要去赶路的……”

      熟知二人的朋友和食客们,没一个不爱看安淮辰吃瘪,鸿元更不例外。大笑许久之后,才正式向两人告别。

      临行前,鸿元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桓景一眼,却什么都没说,许桓景并未深究,礼貌微笑致意:“道长保重。”

      *

      蝉噪夏深。

      南渊与东睿盟约订立一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秦祐临日日都急火攻心,却又不能真的弃律法于不顾,便日日.逼着礼部加快进度;柳明忠亦急得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天干物燥,可怜他一把年纪,上火好几次,嘴巴都急出了好多泡。再一琢磨近日收到的消息,南渊各地都说未有他们家安亲王的行踪,柳明忠更是满头大汗加雾水,这不应该啊……

      至于此刻的洛平,亦有人看似悠闲、实则比柳明忠好不到哪去,满怀悲苦,一面愁得皱纹都多了好几条,一面还不忘往嘴里一勺勺灌着消暑冰饮;旁边的孟辑则食不下咽,忧心忧虑得仿佛他才是洛平太守一般,连声哀叹。

      “……大人,这荔枝酿您已经连吃了四日,当心上火。”

      他本不欲直言,可杜守廉嘴边上那几个水泡,着实太晃眼。景安斋的糕点冰酿再好吃,也经不起他这么个吃法啊?

      “干什么?你不爱吃荔枝,感受不到此等绝妙风味,还不让我吃了?”杜守廉端着碗灌下最后一口,又塞进一块山药糕,“堂堂安亲王亲自做好、亲自送来的点心,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可那荔枝酿和山药糕,都出自我三弟之手啊……”孟辑硬着头皮纠正他,“我这绿豆糕才是殿下做的……”

      “呵,许桓景不是他秦祐……不是他安氏的人?”差点直呼人家大名,杜守廉险险咬着舌头,强行拐了个弯,“安亲王妃做的,不就等于安亲王做的?总之都冠着他的名,不然你去问问殿下,看他介不介意。”

      “……我可不敢。”

      安淮辰要介意,也只会介意那些本该是他做的糕点,没冠以许氏的名号。他才不在乎他姓秦还是姓安,让他姓许都可以,只要许桓景高兴。

      另一边,杜守廉一刻不停嘴,不多时,那盘糕点就只剩下一些见底的粉末。打了个饱嗝之后,他才终于回归正常,替那衰败已久的名门惋惜起来:“你说,好好一个世家,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安氏若还在,哪有另两家什么事,即便安燮再无子嗣,他那些徒弟们也足以撑起淮州一片天,用不了几年,莫氏和柳氏都会变成他安家分支。身家一扩大,还愁女儿在东睿没有娘家撑腰?”

      太平盛世之下,杜守廉还是低估了人性本恶,更没见识过那些身居高位之人为了权力,能有多心狠手辣。南渊皇室一派祥和,他便以为全天下的王位传承皆应如此,殊不知东睿能爬到诸国之首,所倚仗的,本就不止是气度。没有权势支撑,黄金万两也作尘埃粪土。

      杜守廉想不通,孟辑却澄明得很:“说到底,安家老爷不过一介商贩,膝下更无男丁,东睿那些娘娘,哪个家中没有文臣武将?安妃能独善其身已实属不易,人心难防,她又如何护得住皇儿?”

      “话虽如此,可……”杜守廉似有不忍,“唉,可怜殿下年纪轻轻,丧母丧父,自己还落得这般田地。东睿那些人,当年明明针对的都是太子,就因为他与太子亲近,又生得一副花容月貌,才惹来祸事吗?”

      “皇家的事,卑职不敢妄言。”孟辑专注盯着绿豆糕,不去看他。

      自古貌美者多非议,男女皆不例外。

      不幸生为平民,撑死不过有钱人家的玩物,命贱不由己;可即使生于权贵之家,也不一定就能逃脱被掌控审判的命运。权势之上还有权势,除非安淮辰野心昭昭又薄情寡义,坐去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才有可能免于此难。

      可这神月殿下显然是个打算悠游度日的闲散皇子,无意皇位,也不想卷进过多势力争斗;吃穿不愁,日后再娶个温婉夫人,安稳度过余生,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他哪能想到,他不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倘若安淮辰能预见今日种种,还会不会对秦祐临好,又会不会义无反顾地用他一条命,换秦祐临一条命?

      想得多了,孟辑心里又是一团乱麻。眼见杜守廉吃饱喝足,两眼呆呆盯着地面,他再三斟酌后,仍有些茫然:“那……大人,咱们真的不向冀陵说明情况吗?现在外面谣言满天飞,不止洛平和淮州,其他地方也……”

      洛平不报,是因为杜守廉天天被安淮辰明里暗里威胁着不敢动,可周围郡县竟然也没有动静,尤其是淮州。这么一来,孟辑不禁要怀疑各地太守意欲联合隐瞒,明知人就在洛平,却都不准备当这个出头鸟,只一心想看杜守廉能撑到几时……

      他们想的是法不责众,孟辑却直犯怵,你们是真不怕被东睿按在地上打啊……

      “说明什么?有什么好说明的。”杜守廉装傻,“外面不都传他乃天琅少主吗?那就当他是呗。”

      反正随便哪个身份拎出来,都能给各国造成不小的动荡,起码收留天琅少主的罪,还能比收留安亲王的罪轻一些。

      “可是,咱们迟早瞒不住啊大人……”孟辑还在挣扎。

      “怎么瞒不住?死到临头了再说。”杜守廉已然放弃抵抗,“总归咱们陛下、东睿陛下,还有他安亲王本人,我一个也招惹不起,先这么混日子吧!”

      “吃人家的嘴软,我不求别的,届时若东窗事发,希望殿下能看在我忠心耿耿的份上,留我个活口就好。”

      ……您可真乐观。

      孟辑实在不忍心再打击他,默默埋着脸喝茶。而乐观的杜大人又将手伸到他面前,扒着那碟子问他:“这绿豆糕,你还吃不吃?”

      “……您吃、您吃。”

      一城太守被逼迫至此,“罪魁祸首”却成日都在悠闲快活。

      景安斋又招了几个新伙计,人手又充足了不少。贺记有施伯和春芜,总店有年宵跟阮士兰坐镇,两位大东家便腾出了许多闲憩时光,要么在家休息,要么就同那些少爷小姐一块儿出门赏景。

      正值红莲花期,夏日的洛平亦是游客不止。淮州有玭园,洛平便有芙颂园,芙颂莲池风景独美,而今年,则是美上加美。少爷小姐们便也头一次见识到,这位捉鸡捞鱼都娴熟得让人汗颜的大美人儿,到底娇贵在哪儿——

      他怕晒。

      走两步路就要去树荫底下待一会儿,偏偏芙颂园内只有两处凉亭,还相隔甚远,许桓景见他晒得就快发脾气,当即谢绝了他们去石桥上赏莲的邀请,牵着安淮辰就往湖心亭中跑,让他安安稳稳地坐下来,纳凉庇荫。

      众人跟看话本似的看他们,遗憾许桓景瞧不到开得最美的红莲,又羡慕二人形影不离,一时之间,都不知是该赏花,还是赏人。

      赏着赏着,游客们发现安淮辰竟站了起来,还没等他们纳闷他居然不嫌太阳大,就这么站在外面,下一幕,他们便再次感受到压制万物的美艳,具有何等强大的冲击力——

      美人凌波而来,足尖轻踏片片莲叶,方至湖中央,一探身、一折枝,两朵鲜艳欲滴的并蒂红莲轻巧落于他手;再一踏,他又沿着原路飘然而去,微风荡起皦玉,不染纤尘。

      而亭中那人见他衔花归来,眸中瞬间迸出欣喜的光,紧握花枝扬起脸,笑望比红莲更夺目的心上人;心上人便坦坦荡荡将他抱入怀中,吻在他额头,又拉着人往石凳上一坐,继续黏着他,安心躲太阳。

      遥不可及是他,千依百顺也是他,满园风光,皆不如他一人璀璨。

      ……

      “我也想要红莲,你能不能去帮我摘一朵?”凌崧看呆了,半边身子伏在石栏上,反手去够旁边的人,厚着脸皮提要求。

      “滚。”赵敬干脆吐出一个字,不想搭理他。

      被拒绝了他仍不死心,凌崧又挤到程翡身边,冲她笑得谄媚:“好姐姐,你也会功夫,要不你帮我摘?”嘴上说着,手下便顺势替她捏起肩,狂献殷勤,“我家新进了些布料,我带你去挑,给你做新裙子怎么样?”

      程翡闭着眼享受凌大少爷的讨好,享受够了,才转向他,和善微笑:“我把你丢进莲池当肥料,你看怎么样?”

      “……”

      凌崧气得真作跳湖状,可周围一群损友都在看戏,没一个过来说要挽留一下他,哪怕只是装个样子;就连唯一能开导他的胡昭蕴,也早就躲得远远的,正与他娘子手牵着手,赏花诉情呢。

      这群没人性的家伙!

      又过几日。

      许桓景算着时间,在家做好晚饭,就等安淮辰从茶山回来吃饭。可他坐在秋千上,从日落西山,坐到月上屋檐,那扇紧闭的大门外,却始终没出现任何人的身影。

      菜早已凉透,连带着他一颗炽热的心也一并凉透。许桓景坐不住了,脚步匆匆,赶着夜色敲开了胡昭蕴的家门。

      “桓景?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胡昭蕴还以为他俩又做了什么新的糕点,照往常一般,专程送来给他尝尝鲜,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门外之人语速则是破天荒的急切:“阿辰有没有来过你这儿?”

      “没有啊,怎么了?”胡昭蕴那张同样一贯温和的脸,也逐渐浮现出丝丝意料外的不安。

      许桓景试图平复一下恐慌的心跳,却是越慌越乱,牙齿都在打着颤:“……他没回家。”

      “他不见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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