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窗》不见熹禾

5、第 4 章

　　中秋早就过了，即便是十五，再圆的月也没有佳节时刻来得完满。何况如今已近暮秋，不久后就要入冬，月色寒冷，赏起来难免萧瑟。

　　但是对屋内两人而言，这根本不算什么困扰。月下灯影绰绰，人影绰绰，再靠近些，便似交颈相拥。

　　“我就说那天偷吃你放在厨房的点心时，口感那么熟悉，原来令堂也是淮州人。”安淮辰习惯性偏着头，托腮看他。

　　许桓景纠正道：“不算偷吃，你给了钱的。”

　　“那我亏了呀，我付的钱都能吃很久的点心了。”
　　“你不是留下来了吗？够你吃回本了，我还得给你发工钱。”
　　“哼。”

　　对话极其幼稚，偏这两人乐此不疲。视线交错下，轻笑满室。

　　“令堂，已故？”安淮辰思虑良久，仍决定问道。

　　他不傻，许桓景会被赶出家门，想来，只有护他的人已辞世这一个原因。他这样问，大概是想获得些同病相怜的感觉罢了。

　　“嗯，病故。”

　　“我娘也是。”安淮辰侧过脸，凝视寒月，“可我没见着她最后一面。”

　　夜深如许。

　　雾气笼罩下，再看不清他似神似妖的艳色，安静纯澈得宛如最单纯的孩童，在遥望世间唯一对他好的那个人。

　　若许桓景没猜错，他的母亲，应该就是在他被手足残害、生死未卜那段时日里，伤心过度丢了命。

　　至于他父亲对他们母子俩有几分真情，不可知，亦无从得知，毕竟他连父亲也没了。就算能回去夺得家产又如何，最亲的人已逝，黄金屋也作黄金坟。

　　许桓景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心有不忍。

　　那人却极快捕捉到了他这点不适，下巴被抬起，玉白手指覆上眼角，轻柔摩挲。

　　安淮辰又满眼噙着笑：“哭什么呀，心疼我？”

　　“不可以吗？”他反问。

　　“当然可以，从小到大，都没几个人心疼过我。”

　　这会儿没等他再回应，安淮辰又凑到他眼下，玩笑问道：“您今年贵庚啊？”

　　“你问这做什么？”许桓景不解。

　　“虽然我非嫡子，但我在家偏偏排行老大，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他摊摊手，“咱俩看着年纪相仿，我想知道差多少。”

　　“二十五。”
　　“日子呢？”
　　“二月初五。”

　　“差了半岁……壬午年？”安淮辰讶然，继而便小声不满嘀咕着，“又是弟弟啊，弟弟没一个好的，我讨厌弟弟。”

　　许桓景见他不停碎碎念，终于失笑：“辛巳年。”

　　“真的？”
　　“嗯。”

　　安淮辰的情绪明显高涨了起来。

　　他靠得本就极近，一得到确定答复，眸子瞬间闪得极亮，想也不想就抱了上去：“允许你光明正大地心疼我了，桓景哥哥。”

　　仿佛有个哥哥对他来说，是件多么值得庆祝的天大喜事一样。

　　许桓景愣了半晌，悬空的手落在他背后，迟迟不敢往下放。

　　颈肩处散着他松松挽起的乌发，和随即贴上的脸颊。绵热呼吸被细密发丝隔开，再触及皮肤时，却酥痒得更磨人。

　　他蹭着撒娇，心满意足。
　　他僵而未决，心猿意马。

　　好半天，许桓景才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拍，声音柔软得像要掐出水来。

　　“傻子。”

　　抱得满足了，安淮辰才舍得放开他，记起了桌上还有个空碟：“你还没告诉我，这点心好不好吃。”

　　“很好吃，明天就做吗？”许桓景问着。

　　“对，不做多，给先来的客人试一试。”

　　“倒也行……”

　　他嘴上说着同意的话，可见其神色，似乎还有些犹豫。卖相、口味，都没问题，他若犹豫，也只有一个原因。

　　“舍不得？”安淮辰挑眉，“没关系，这款我可以只做给你吃。我还会很多别的……”

　　“不。”许桓景打断他，语带坚定，“就它了，其他的日后再试。我们把它做成茶肆的招牌吧。”

　　许老板温柔拍了板，再问：“它有名字吗？”

　　“没有。”安美人答得干脆。

　　它有。

　　而且很早之前，他就已告知于许桓景。

　　只不过安淮辰暂且不打算提醒他，以后有的是时间。

　　别有用心的糕点试探，太过迅速的否认。对方却并未追问，淡着笑，轻巧搁置一边：“那就先不管了。”

　　“早些休息。”

　　翌日。

　　一开市，沉寂一整夜的街道复又喧哗起来。

　　淡青竹门大敞，屋里走出来个人儿，给这新一天的西市，再添上了一抹极馥郁的颜色。看在众人眼里，这人好像比昨日，又漂亮了几分。

　　西市早餐铺子可多，粉面粥汤，应有尽有。美人今天不吃馄饨，在旁边打了两碗阳春面，等着带回去。

　　“徐哥，一碗不要葱花，另一碗多加份肉，多谢。”安淮辰哼着曲儿，抄手靠在一旁柱子上，欣赏徐哥娴熟的捞面技术。

　　刘婶往外探了探头：“美人儿，心情这么好呐？”

　　“对呀，今儿高兴。”

　　纵使刘婶自认为已看遍红尘，阅尽千帆，可每当安淮辰对她笑得这般明媚时，她还是会不可抑制地老脸一红。

　　眼见许桓景也在茶肆门前现了身，刘婶红着笑脸转向他：“许老板，什么天大的好事呀，你家美人这么高兴？”

　　许桓景倚门笑答：“不知道，随他呗。”

　　他靠在门边的姿势和那在等早餐的人，如出一辙，那位专注看着热锅，他专注看他。店铺老板们的脸也都热了不少，就不知是秋燥，还是水汽太蒸腾的缘故了。

　　徐哥捞起面，百忙之中分出点神瞟了两人一眼，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手一抖，两个瓷碗里都打满了鲜嫩的肉片。

　　“谢谢徐哥！待会儿把碗给你送回来。”漂亮伙计喜不自胜，他也不好意思再捞回去，眼睁睁看人捧着两碗用料颇有诚意的面，兴冲冲地转身就走。

　　徐哥抹了把汗，对他婆娘说道：“咱家不会亏本吧？”

　　“亏你个头，你差这几块肉？”徐嫂持筷敲他脑门，“没看来咱这儿吃面的人又多了吗？”

　　“也是哦。”

　　茶肆门没关，众人就见着许老板和安美人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前，头挨着头吃面。

　　肉片多得面都挑不起来了，小伙计还要把他碗里的肉拨给老板，嘴里亦在念念有词。听不大清说了什么，兴许是他觉得许老板比他瘦，想让他多吃点之类的话吧。

　　许老板一双筷子握了小半刻钟，又看他好久，才总算在面条快要结坨前动了筷。

　　刘婶端着刚煮好的馄饨给了吴姐，对她咬耳朵：“我家儿子刚成亲那会儿，我儿媳就这样，生怕她相公饿着。”

　　“许老板也可怜，好好一门亲事，老娘一走就被人退了婚，唉。”吴姐也是个心善的，悄悄惋惜道，“那大漂亮估摸着家里也没了人，才窝在咱这儿的吧？”

　　“我看像，感觉他挺喜欢许老板的。嗐，娶亲嘛，不也就图个搭伙过日子。”

　　“啧，谁说不是呢。”

　　一顿丰盛的早饭用过后，安淮辰再次风风火火出了门，面粉铺前转转，调料摊前瞅瞅，逛了快半个时辰才满载而归。

　　众人依然调侃他，他来之后每天都像要把西市搬空一样，买的东西也没浪费，全变成银子哗哗又流回了许老板口袋。这么会挣钱，许老板可舍不得放他走了哟。

　　安美人一心向着老板，诚挚回答：“我才不走。”

　　这话听在人耳朵里，整个西市都念叨着许老板好福气。若让他们得了这么个宝贝，便是不干活，光把他当活财神供着，他们都乐意。

　　等茶肆正式营业时，客人们才隐约间发现，茶肆这是要搞什么新花样了。

　　许桓景手持个签筒悠闲站着，座下满是迷茫的目光。他只笑了一笑，便温和开了口：

　　“诸位，不妨抽个签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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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一天，西市众人在小夫夫不知道的时候，为站辰景还是景辰打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