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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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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少爷,是老夫管教无方,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贱内。”
本该是主角的寿星,此时正诚恳地向安淮辰道着歉,求他谅解。俗世浮沉大半辈子,眼前这位是什么人,许文甫一看便知。
他兴许猜不到具体的身份,可这人气度着实不凡,家中必有权贵,他一介商户,何德何能得以攀上这门亲,又何来资本与人交恶?聪明一点的,就该和这两人划清界限,再不去招惹才是上上策。
安淮辰漠然而视。
见他无动于衷,许文甫也不尴尬,只又微微一叹,从袖中掏出个锦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枚质地温润的暖玉镯,以及一沓厚厚的银票。
“这镯子,是你母亲嫁过来时,岳父给她的,亦是岳母当年的陪嫁。”
映着玉镯透射的光泽,许文甫那张本就慈善的脸,又柔和了三分,连对着许桓景的语气,也愧疚了三分,“可我不配再留着它做念想,是我对不住你母亲,如今就还给你吧。这些钱你也拿着,你们用钱的地方多,备着总要方便些。”
许桓景接过锦盒,拿起玉镯端详很久后,收下了它。却一文钱都没要,盒子一关,塞回了许文甫手中。
“你这……”许文甫愣了,继而一阵苦涩道,“桓景,你是不是还没有原谅我?”
“您不必如此,父亲。”许桓景平淡回他。
“那你为何不肯收这些钱?”
许文甫一急,就想直接塞到他怀里去。安淮辰见状,立刻将他护在身后,抓在许文甫的手腕上,步步紧逼:“他既不愿,您何必强求?况且,您的歉意莫非就值这几个钱?那他这些年受到的伤害该怎么算,您一句‘对不住’,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吗?”
“你……”
安淮辰本来就无需对任何人伏低做小,面前这个懦弱的男人更不值得他以礼相待,即便这人是许桓景名义上血浓于水的父亲。许桓景自己都不认为他这父亲做得够格,更别说安淮辰愿意给他多少好脸色,不过是看在他今日过寿,给他一点作为老寿星的面子罢了。
两人僵持不下,空荡的后院忽然响起其他声音,有几人循迹而来,停在不远处就讽刺道:“现在的小辈竟狂妄如斯,家里没人教他们要尊重长辈吗?”
刚在席间落了下风的姐妹俩,一见他们离席,没过多久便也跟了过去,谁知这一跟,就看见这等对峙的场面。纵使二人再怨怼,许家的脸面却万万不能丢,温萸向着许文甫,倒是把火干脆利落地引到了她俩身上。
“家中是没教,因为倚老卖老的不配。”不仅在骂她俩老,更骂她们配不上他的礼教。
“你!”
温萸气急,魏芷宁视线一转,发现许桓景正安稳躲在那人背后,左手捏着个不值钱的破镯子,右手藏于衣袖下。可她想都不用想,衣袖下的两只手必定是牢牢牵着的,转而便对许桓景恶言相向:“我倒忘了,咱们家三少爷肖似其母,容貌像、性子也像,温温吞吞,跟男人在一起,怕也只能是被睡的那个吧。”
“怎么,许大夫人看不起我这张脸,觉得我不够资格被他睡是吗?”柔弱美人一偏身,靠上夫君肩头,莞然轻笑,“夫君爱我疼我,我自然要好好伺候他。不像二位夫人,不得夫君怜惜,敢问二位,莫不是在嫉妒我?”
“你、你一个大男人,说这话害不害臊?”魏芷宁千金风度尽失,口无遮拦,“你们真是太不要脸了!”
“是我不要脸还是你们不要脸?”不就是比谁更胡搅蛮缠、比谁更恶心人么,安淮辰还没认输过。
“为妻不贤、为母不慈,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就为成全你们那点可笑的脸面?那你们的脸留着也没什么必要,撕了算了。”
“够了!”
一声怒喝,终于逼停了眼前的剑拔弩张。许文甫罕见地对魏、温两人疾言厉色道:“还嫌不够丢人?”再给安淮辰赔不是,“实在抱歉,是我们许家没有分寸,让您见笑。待新店开业,老夫一定备上重礼,恭贺乔迁。”
“老爷,您……”
“闭嘴!”
魏芷宁极不甘心,一个来路不明、长相妖媚的野男人,凭什么把他们家使唤得团团转,还叫极少发火的许文甫对她俩凶狠至此。她忍不了,却听得安淮辰并未收敛,言语间更加傲慢:“方才用膳的时候,你们要说便说,我们当作没听见,不是给你二人面子,寿宴一场,好歹我也得放你们一马。”
“既然眼下都是自家人在场,那我就直说了。”安淮辰盯着她俩,锋芒毕露,“我警告你们,不要再动半点欺负许桓景的心思。我夫君脾气好,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区区人命,我不在乎,要是想尝尝求死不能的滋味,你们大可以来试试。”
初春日寒,可再寒,也寒不过许家后院骤起的薄风,和那人艳光尽收的冷漠神色。
他太嚣张,偏生却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妥之处,好像他生来就该如此嚣张,容貌只是他用以伪装的工具而已。
谁都别妄图挑战他的底线,触他逆鳞。
许桓晵记忆复苏,此刻已然回想起安淮辰的真实背景,可见许桓曦仍有些费解,他又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妹妹这件事。那边,两位母亲终是收了声,半晌再憋不出一句话来。
“阿辰,我们回家吧。”手边一动,是许桓景牵着他的手又握紧了些。他眉宇间疲态尽显,似乎极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他不适的地方,此生都不欲再踏足半步。
安淮辰看在眼里,心疼得慌,亦不欲再同他们纠缠下去,对一旁紧张不已的许文甫看似客气、却又不客气地说道:“多谢许老爷款待,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不打扰诸位继续用膳?”
离开之前,他瞥见那两位似还想再说点什么,便抢先放话,再度踩上她们的脸,“对了,还有一点,两位虽说脾性差了些,运气却不错,能嫁得许老爷这般的如意郎君。”
“像您二位这样的夫人,在我家早就被废黜了,是没有资格在家主面前趾高气扬、作威作福的。若是得空,二位记得去拜个佛还个愿,可别断了许家的福荫啊?”
语毕,他一负手,蔑视不过瞬息,便带着许桓景疾步朝大门走去。兄妹俩脚下停滞片刻,仍是追了上去,想送送他们。
许桓曦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话到嘴边,最终还是选择向他们道歉:“……对不起,桓景,是姐姐不好,不该逼你和小安来这一趟,让你们受委屈了。”
“你不必自责,二姐。”许桓景并不想迁怒于她,“来了也好,免得大夫人与二夫人总揪着我不放。今后,父亲就劳烦你和大哥多照顾,他的事……再与我无关。”
“那我和大哥……”
看出她想的什么,许桓景沉思良久后,释然一笑:“欢迎你们常来做客,想吃什么,我们都可以做。”
许桓曦不再执着于已定的结果,退回了她大哥身旁。
许桓晵的手伸了一半,亦往回一缩,垂在身侧。不久前还和这一位相谈甚欢,当下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搭上他的肩,或敬或惧地直视他许久,留下一句最妥帖的祝语:
“万望珍重。”
门外有人终于仆仆而归,与离去的两人擦肩而过,两人目不斜视,却叫来人突然变得惊慌起来。才和许桓晵对上视线,来人便直直问向许桓曦:“他就是三弟的那位……心上人?”
院中,呵责声仍旧未停,向来高傲的两位夫人低下了头,默然受着丈夫训斥。
“……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你们没听见他的话吗?什么样的家庭,敢说‘用膳’和‘废黜’这两个词,还敢藐视人命?”
许文甫对她俩失望透顶,又极为后怕道,“我求求你们,就当是为了那几个小的,不要再去招惹桓景,更别去招惹那一位,咱们安生过日子,行吗?”
她俩被家里人宠惯了,嫁来许家后,更是眼高于顶。两人平时的小打小闹,在许桓景母亲进门之后,就成了一致对外,许文甫不敢插手,才叫她们专横跋扈这么些年,直到今日。
蛮横千金碰了壁,有苦难言。魏芷宁满心不甘还未完全消散,折返的三人便站定在她们面前,许桓曦脸色煞白,尊卑、仪态,全都顾不上,木然盯向她俩。
“……怎么了?”许文甫一看她身边的许桓晵和孟辑,发现这三人表情竟是惊人的相似,不安问道。
“你们在席上说的那些,还有刚才骂人家不要脸的话,在那一位的家中,真的会被处死。”她连尊称都舍了,也不看许文甫,僵滞反问那两人,“你们知道侮辱皇室,是什么罪吗?”
“尤其是刚出门的那位,他家,在东睿。”
*
“哥哥,你知道你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已经和原来大不一样了吗?”
安淮辰背上挂着个人,还能不受影响地叠好衣服,再整理好床铺。等全部收拾完毕后,他才将背后那人抱到了前面,端端在腿上坐好,跟午间抱着诗诗的样子毫无二致,自然也比对着诗诗更溺爱,“都说外甥像舅,以前我还体会不到,现在懂了,你比诗诗更缠人哦。”
许桓景一点也不反省自己的行为,反而还很理直气壮:“有什么不一样,不是挺好的吗?你不喜欢吗?”
“喜欢,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安淮辰忍着笑亲了亲他,又说,“只是你看啊,曾经的许老板从容不迫、临危不惧,大家只会觉得我很黏人,如今咱俩一调个儿,你不怕别人笑你啊?”
“我管他们笑不笑我,反正我喜欢你是事实,我不黏你黏谁?”许桓景咬上他的嘴巴,还朝他龇牙,亦比往日不讲理了许多。
“哟,兔子急了,开始咬人啦?”他还是没忍住,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我是月亮上的嫦娥,你是我的玉兔吗?”
“那不正说明咱们上辈子就在一起,今生便是再续前缘咯。”
“哥哥啊,你真是……”
“太可爱了。”
冬季已过,春寒却不减半分。
可夜风再凉,于相拥的有情人而言,也无足挂齿。身躯温暖,心跳安定,白日里那些恶意都没吹进暖意融融的屋,就随着凉风四下散去,再无踪迹。
榻上之人似乎并无什么睡意,平稳呼吸交织再交织,才有人似是闷闷不乐般,怏怏启唇:“对不起啊,阿辰。说好不再让你受欺负,结果还是这样,我没保护好你……”
“傻子,你怎么总把过错都揽到自己头上呢?”安淮辰声音更轻,耐心安抚他,“他们既讨厌我们,无论我们做什么,这些人都能找到理由来针对。这是他们的问题,与我们何干?”
“可你明明这么好,却总为我受这种委屈……”
“这不算什么,比这更恶劣的事我都经历过了,我不照样这般开朗、没皮没脸的吗?”
“……那你过于开朗了哦?别人可都不敢惹你呢。”
许桓景经他这么一逗,终于被逗笑,又变成了那只温驯的顺毛白兔,窝在他的避风港里,安闲惬意。
发上传来那人爱怜般的抚摸,耳边他亦在接着说:“别担心,今天这趟过后,他们再也不会来找茬,我们可以安心过好日子了。明日还是你的生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咱们不应该开心吗?”
“我都还没陪你过一个像样的生辰,我不开心。”许桓景轻哼着。
“高兴一点,明天我给你做兔子馒头?他们都不许吃,只准你一个人吃,谁抢我揍谁。”安淮辰掐掐他的白嫩脸蛋,笑着哄他,“明儿你也别忙了,咱们一块儿去店里和新家看看修缮进度,然后就回来休息,好不好?”
许桓景听了前半句,鼓起脸颊瞧他:“……你还真把我当成诗诗来哄了?”
可他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和他这个外甥女,实在是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她更娇气。不消多时,就心安理得地自我说服道,“算了算了,反正我既不会打架也不会骂人,以后就劳烦安大美人多多保护我,发挥你的泼皮本色啦。”
“行,许老板一句话,我做什么都愿意。”
夜渐深,许桓景在终将陷入沉睡之际,强撑着困意,异常倔强地看进安淮辰的眼,语气亦坚定:“那说好了,今后每一年的生辰我们都要一起过。等咱们七老八十牙齿掉光了,也要一起吃寿桃。”
“好。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