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窗》不见熹禾

35、第 34 章

　　那把用工精巧的铁锁，此时正冰冷地躺在与它一样冰冷的地上，漠然瞧着一室狼藉——

　　竹门成了竹片不说，桌倒椅塌、碟破杯碎，茶叶、香料洒了一地，就连后厨的锅碗瓢盆也没能幸免，但凡能用来做糕点的东西，全被毁了个遍，更别说墙上那些薄薄的木牌，也都碎成了渣。

　　着实一副被洗劫一空的惨淡之相。

　　可偏偏整个西市，只有念景遭了这档子罪。

　　“我一来就看见宵宵蹲在你们家门口，那个样子哟，我都心疼死了。”吴姐抱着还在哭的年宵，像哄女儿一样，一直哄着她，现在都还心疼得要命，“宵宵乖，哥哥回来了，别哭了啊。”

　　刘婶亦轻轻摸在她头上，接话道：“是哟，我还问宵宵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呆了好半天才跟我说，是想来帮我的忙，还能第一时间等你们回家，谁知道……唉。”

　　悠闲了好多天的年宵，满心想着今天一定要第一个去西市，给大家搭搭手、帮帮忙，然后再高高兴兴地迎接哥哥们回家。她根本没想过，首先迎接她的，会是这样的场面。

　　直到刘婶紧随其后到了店铺，遥遥看见的，便是一个无助的背影。等她把人喊得转过了身，则是年宵更加茫然的神情。

　　小姑娘才多大年纪，她如何受得了这个打击？

　　“哪个杀千刀的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哟！”围观者一见他俩回来，终于憋不住，纷纷痛骂出了声，“嫉妒许老板家生意好，也不能这么卑鄙吧！”

　　“就是啊，报个官一查就都查出来了，何必弄成这样！”

　　徐哥还在切着肉片，刀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凑上了前，看着亦是想帮他们剁了那不知名的恶人：“昨儿都还好好的，一夜过去怎么就……”

　　众人七嘴八舌，各个都在为他们抱不平，西市一片愈发吵闹。

　　却有人像是猜到点什么，偷偷打量那两位当家的好久，不太敢说、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那些猜想：“这么久都没事，可偏在他们回来之前出了事，你们猜会不会是……”

　　“……对诶，这些天他们都不在，就算是恶意竞争，机会那么多，为什么非要选在昨晚？”

　　“平时咱们确实是互不干涉，可东市的人若要过来，咱也不会拦着，况且收市之后就没人在这边了……”

　　周顺怒火上头，想都不想便脱口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陈……”

　　不用他说，周围人也全都猜出了罪魁祸首应当是谁。可林全还是拽了拽他胳膊，示意他看看脸色，赶紧闭嘴。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安淮辰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他面色平淡，甚至比上次知道许桓景被陈家带走后，还要平淡。反而是许桓景的表情还更丰富些，却也并非生气，只是抓紧了安淮辰的手，担心地看着他。

　　“阿辰……”

　　他脚上有伤，跋涉一长段路之后，这会儿还站着已够吃力。许桓景担心他若就这么直接冲去东市、冲进陈家，一来二去，势必会加重伤势。既然木已成舟，不如等安淮辰伤好了，再去找该找的人算账。

　　安淮辰却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伤，方才还面无表情，回着许桓景的话时，便如条件反射一般，变得柔和起来：“我没事。等会儿我去把陈裘带回来，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我跟你一起去。”许桓景坚定回绝。

　　“你在家等我，别闹……”安淮辰还想哄他放松，旁边又响起几道愤然的声音，“我们也去！”

　　是林全、周顺，还有刚止住眼泪的年宵。

　　安淮辰瞬间变脸，森然道：“你们几个凑什么热闹？”

　　不同于片刻前的柔情似水，此时的冷若冰霜，竟让众人在无知无觉中，默默都收了声，再没有人敢插嘴，只是心惊胆战地观望着。

　　像是回到最初见他对付陈裘的那天，越平静，越让人感到……

　　畏惧。

　　林全也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却仍壮了壮胆子，勇敢说道：“念、念景也是咱们的家，陈裘逼人太甚，我们也想出一份力，不能放过他啊！”

　　“对、对啊。”周顺亦顶着压力接话，“他们还把宵宵吓成这样，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年宵离开了吴姐怀里，却不敢如同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地去牵漂亮哥哥的衣袖，更不敢去牵许桓景，瑟瑟躲在两位小哥哥的身后，睁着哭过后的红肿双眼，怯怯看向那两人。

　　许桓景不肯让步，依然坚持着说：“我陪你去。”

　　安淮辰拿他没办法，半晌，才无奈一叹：“那你到时候站在我后面，别理陈裘，让我来好吗？”

　　“……好。”

　　话一说完，安淮辰又往那三人方向一瞥，随即便牵着许桓景扭头就走，也无所谓他们跟不跟上。林全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小跑着跟了上去，留下一群束手无策的看客，愣愣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咽着唾沫怔怔道：“……他那样子，好吓人，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大美人吗？”

　　吴姐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也发着愣，呆呆向一旁的刘婶发问，似乎想寻求一些对她奇怪念头的认同：“他该不会是什么皇亲国戚吧？否则我想不到他这种可怕的气势是哪儿来的……”

　　还没等刘婶回她，徐哥捡起他掉落的刀后，又弱弱接上话：“就他刚才那语气，哪里像要让陈裘赔礼道歉的样子，若不是许老板跟着，他会去杀了陈裘吧……”

　　众人一听，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去，准确来说，是看向他手里的菜刀，看得他阵阵激灵：“你们看我干嘛？”

　　徐嫂握紧了她相公捏着刀柄的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该庆幸，他没有抢了你的刀再走。”

　　“不然他可能真的会杀了陈裘。”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刘婶一贯和蔼的面容也染上了些愁绪。

　　许桓景是什么身份、安淮辰又是什么身份，这些都不重要。在她眼里，他们就是一对认真生活的普通爱侣而已，为了经营好他们的小家在不断努力着，不算大富大贵，却足够两人后半生无忧。

　　可这个属于他们的家如今变成这样，外人看了尚且可惜，遑论他们本人。昔日明艳招摇的大美人，眼下变得安静异常，想来，他心里其实十分难过吧？

　　一行五人，步伐沉重却又脚下匆匆地往东市杀去。同样的，与上次安淮辰来时一对比，东市人也看出了今儿情形更不对，议论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亦降低了不少。

　　“听说念景被人砸了？！”胭脂铺的大姐在和旁边摊子的小妹求证，小妹点点头，惋惜道，“是哟，整个大堂没有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厨房好像也被砸了个稀巴烂，哪里还做得了点心哦。”

　　有人也在猜是不是同行干的，被人一口否决：“不可能，洛平一共都没几家糕点铺子，干这么蠢的事，不是上赶着给官府送证据吗？”

　　“是这个理。”一位大哥接道，“而且这些人都巴不得去找许少爷取经，但凡许少爷今天说要招人，明儿他们就全部都会关门，奔着念景去做活儿。这要做了出来，以后就是咱们洛平的铁招牌，谁会干这种砸自己饭碗的事？”

　　“你看他们，摆明往陈家方向去的，不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那美人儿看着就不是寻常人，把人家惹到这个份上，陈裘真的是要死哦……”

　　那厢，几人终于停在了陈府门前。

　　朱褐色大门庄严厚实，门却未关紧，留有一条半指宽的缝，就好像它知道这座屋宅会迎来些什么人，索性提前做好准备，等着客人上门。

　　“辰哥，他们这是……”林全看看门缝，又看看安淮辰，小声问道。

　　“胆子挺大。”

　　安淮辰一声冷笑，一脚踹开了陈家的大门。

　　“陈裘，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