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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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苑金贵，妇人端庄，公子清俊。
若让外人看了，都得道一句家主三生有幸，才能有此无双妻儿，以教他家宅安康，万人艳羡。
可妇人是此宅的主母，公子，却是别家眼盲丢弃的公子。而这家人还想夺走他最后的念想，害他余生都孤苦，饶是许桓景脾气再好，也容不了陈家欺人太甚。
“他没签卖身契。”许桓景放下茶盏，淡然朝向座上妇人说道。
冯宛听得这话，语气都欢快了不少：“那小安留在你的茶肆，是自愿的？这样的话，他若来我们家……”
“但我不会放他走。”
不等冯宛把话说完，许桓景又补了一句，一点面子也不打算留给她，堵得她直接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惊愕盯着许桓景，久久未回神。
许家这位三少爷，不是向来温和，与人为善的吗？他这般强硬的态度又是从何而来？
她僵了许久，才找回点家主夫人该有的姿态，耐心规劝：“许少爷，既是自愿，你也该尊重一下小安的想法吧？做工而已，换个条件好的东家，他怎么会不愿意？”
冯宛有心想用陈家和东市的地位压一压他。许桓景再是许家的少爷，如今也就一人守着块立锥之地。他自己无欲无求倒罢了，即便安淮辰没有那等绝色，谁又想一生都呆在一个看不到前景的地方？
“您是觉得，我没有能力养活他吗？”许桓景却不吃她这套，依然不卑不亢，“再者说，您又怎知他愿意离了我，投奔陈家？”
“我家定不会亏待他。人往高处走，他一个小伙计，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是吗？可我从未把他当伙计。”
不对。
有哪里不对。
许桓景如此咄咄逼人，哪像个单纯舍不得自家摇钱树的小老板？
冯宛忽一想起陈裘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心下便油然生起了一些猜测。
她儿子陈裘，一心以为美貌伙计不肯离开茶肆，是爱慕老板，若能利诱，安淮辰未必会因为一点私情而放弃更好的生活；可若安淮辰并非单相思，她陈家这么做，不就是拆散了一段两情相悦的大好姻缘？那和陈裘平日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分别。
冯宛本就懊悔把陈裘养得这般招人恨，她要是再添一把火，再传到许文甫耳朵里去，最终局势一定不是她想看到的，只会彻底乱了套。
座下，许桓景仔细观察了一番冯宛的神情后，泰然又道：“大夫人，您爱子心切，我能理解。这件事若是令郎自己来和我谈，我还能高看他一眼，他拉您下水，难不成还是咿呀小儿，离不得母亲的庇佑？”
“我相信您是通情达理之人，今日这一趟，我就当没来过。若有往后，那我也只能回去求一求家父了。”
“于公，您陈家不顾法度条规，公然来西市寻衅滋事；于私，陈裘抢了我的心上人，您说，我若是让我爹告上太守府衙，太守大人会不会管？”
他每说一句，冯宛面色就暗沉一分。非她不满许桓景不懂礼数，而是他一字一句都戳在陈家和冯宛的痛点上，她毫无反驳的余地。真要论不讲理，那也是陈家有错在先，许桓景现在还能坐这儿好意替她分析利弊，都得亏他真的善良，换成另一个和陈裘一样的恶少，早就动手了，就看谁恶得过谁。
最要紧的，是许桓景那句“心上人”。
冯宛那点刚刚才冒出的猜想，迅速就得到了证实，而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名声？这位少爷早已名扬洛平，而今他亲口承认喜欢男人，区区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此刻冯宛却是真开始好奇，那伙计到底美成什么样儿，才能让许少爷这种一贯儒雅随和的人，竟然也对他这样死心塌地。
可眼下她没空思考那么多，许桓景已经铺了台阶，再不顺着下，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是我考虑不周，许少爷莫怪。今后我不会再让陈裘……”
只是她话才说到一半，再一次被断了个突然。
“夫人，不、不好了！”发髻散乱的下人连滚带爬冲了进来，顾不得请安就对着冯宛嚷道。
“慌里慌张成何体统！没看见有客人在吗？”冯宛怒道。
方才被许桓景打断，是她自知理亏，不好争辩，一个仆从都妄为至此，她陈家主母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然而那仆从看了一眼许桓景，吓得更是眼泪鼻涕一抹，直接跪在她面前哭求：“不是啊夫人，那个安、安……他打上门了！”
“家丁全都出动了也拦不住他，硬逼着我们放了许少爷，您再不去看看，人都要被他打死了啊！”
许桓景浑身的防备和尖刺，在听到仆从嘴里那个名字时，骤然散去。顾不上同冯宛致意，就已先一步奔了出去。
冯宛提着衣裙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向仆从打探外街有多少人看到了安淮辰，得知他是绕了整个东市才找上陈家后，冯宛气急，发间金钗晃得慌乱，险险就要昏厥，却仍强撑着一口气，努力保持她的主母之姿。
直到她终于看见那个传闻中的大美人，傲然立于大院内，正冷漠朝她盯来。她那口气，还没逃出喉头，又哽在当下。
极美。
无法形容的美。
可更让冯宛喘不过气的，是他身上更为浓重的杀意。
不是绿林草莽刀口舔血那种杀气，而是挑战了权贵底线，一句话就能惹来灭顶之灾的，近乎皇权的制压。
若非久居高位，断不能有这种滔天凌人的盛气。
他是什么人？
“陈大夫人，放人吗？”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堆，没有一个站着的。若是细看，还有几个已是奄奄一息，再得不到救治，恐怕要命丧当场。
许桓景却视若无睹，跨过遍地哀声，直奔场中央那人。见他脸上沾了三两滴血，皱着眉替他轻柔拂去后发现不是他的伤，才放下心，牵过那只空着的左手，站在了他身旁。
门外围了一群看戏的人，嘈杂话语也没能让冯宛清醒过来，安淮辰便再次好心提醒她。
“陈大夫人？”
“是，是。”冯宛被惊醒，下意识顺从答话。
仆从们无暇顾及大夫人态度唯诺，就连他们，也差点要立马给安淮辰跪下。胆战心惊了半天，才试探性想上前搀起一地的伤员，安淮辰一眼扫过来，又震慑得他们杵在原地，涕泗横流。
“我们可以走了吗？”
琮琤之声环绕在陈宅上空，字字却似黑云摧压，压得室内室外的声音一降再降，不消片刻，便各个噤若寒蝉。
“可以……陈元，送一送贵客！”她抓过身边的仆从就要往人跟前推去。
“不用了。”安淮辰对她冷然一笑，煞如修罗艳若妖魔，随手扔下已快被他使得变形的木棍，牵着许桓景扬长而去。
无视满地命悬一线的家丁，人命于他，无足轻重；没有周正规矩的礼教，冯宛这个家主夫人，他也看不上。
这种人，生来就视他们如蝼蚁，如何有胆量敢垂涎他？
“夫人，老爷回来后……该怎么解释？”陈元眼泪还没干，抖索个不停，问着冯宛。
“还能怎么解释，到时候你把少爷拦住就行，别让老爷看见他……”
她派人盯了这些天，才等到安淮辰离了西市，又趁陈昌不在家，把陈裘也支了出门。请许桓景回来后，本想和他好好聊一聊，许桓景就算拒绝，也在冯宛预料之中，这都没什么。
她错就错在没事先打听清楚，陈裘所言“小伙计喜欢许老板”，是怎么个喜欢法。要早知道人家为了许桓景能下手这么狠，又让她今日得见美人真容，看出他可能并非寻常伙计，冯宛一开始就不会答应陈裘这点任性的要求。
陈裘驾驭不了他，陈家亦供不得这尊大佛。今天闹这么一出，以后就不光是陈裘还敢不敢打安淮辰主意的事了——
动一下许桓景，远比针对安淮辰自己，更令人生怖。
“少爷呢？你去找他，叫他这两天无论如何都别回家。”冯宛重新吩咐着陈元，闹得太大，陈裘不回家就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是，夫人。”
眼看着院内残局终被收拾干净，角落里同样在看戏的两人，也终于出了点声。听着像是怜悯陈裘，却又像发现了个更适合陈裘跳的坑，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进去，再无出头之日。
“这美人果然与众不同，陈裘哪来的自信能拿下他？”陈衢暗自嗤笑。
“他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陈窈亦无情出言讽刺，转而似乎又对安淮辰兴趣颇深，“不过这位大美人总让我想起一个人，哥，你还记得三年前那件险些引得天下大乱的事吗？”
“你指的是东睿皇子失踪，至今仍无音信一事？”
“嗯，虽然我不确定，但他给我的感觉很像那位闻名东睿的神月殿下……”
……
来时怒气压顶慌不择路，回去时则是如释重负却又心有余悸。可不论他是什么表情，看在东市人眼里，都是对许桓景的一往深情。
自然而然地，他们又开始絮絮讨论起穿梭在东市中的两人来——
“这就是西市那个大美人啊？我的娘亲诶，我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有人没看到安淮辰来时的模样，对着他离去的背影痴痴念道；
“一个惹了陈家的妖艳祸水，一个被退婚的小白脸，搞到一块儿去了，你们有什么好羡慕的？正好凑一对，也免得其他人再被祸害。”有人看不惯他俩这般伤风败俗，却被群起围攻，“我说小李，你话别讲这么难听，人家许少爷退了婚还有大美人喜欢他，你没人要，你是不是嫉妒啊？”
“对啊，男人女人都不要你，不然你去求求陈大少爷要不要你咯？我看你长得也挺符合陈大少爷喜好的。”也有往日备受陈裘之苦的，一听连他这种渣滓都有人维护，更加恶语相向；
“陈裘是哪里来的癞蛤蟆，也敢吃这块天鹅肉？许少爷不甩他个十万八千里？拆人姻缘小心遭雷劈哦。”
东西两市虽然私下总爱比对生意好坏，对陈裘的看法却是惊人的一致。不知不觉间，众人的话题便从消失的两人身上，转移到了大肆辱骂陈裘，谁维护他，他们就连带着一起骂，东市也渐渐变得异常热闹起来……
……
等他们终于回了西市，回了茶肆，许桓景还来不及回复众人的关心，林全和周顺又被安淮辰强势命令提前下工，大门一关，所有忧虑和焦灼便都被挡在了门外。
及至这一刻，安淮辰才紧紧抱住了他，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一般，越抱越紧。
比那时以为许桓景知道他身份后会不要他，还让他害怕。
“你吓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第 1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