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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放不下 ...

  •   在方惜常出发参加画展的前一天,又去看了爷爷。
      原先计划和大哥一同前往方茂留院治疗的医院,但无奈于参与的实验课题进度紧迫,导师急召学生返校,而方惜常家夫妻也难能从工作中抽身,只能他一人前去探病。
      方惜常在家中收拾好自己后下楼,意外在厨房见了正在往保温壶中倒粥的陶柳,他快步上去,同她打招呼:“陶姨。”说着他接过陶柳手中的瓷勺将小砂锅的粥转移至保温壶。
      陶柳轻点下头,用湿布擦干净壶壁。
      “您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就行。”
      “砂锅浸点水泡着就行,不要你来洗。”
      陶柳前些日子出差,昨天深夜才回到家中,家中帮佣阿姨又未到上班时间,想着虽然只有方惜常今早要去探病,但还是硬撑着起了个大早来熬粥,眼底的一片青黑透露着浓厚的倦意。
      回房前她对方惜常说:“中午要是回来吃饭就和张婶说。”
      “好。”

      临近八点,医院大厅静悄悄的,挂号的人极少,偶尔能见几个提着早点奔向住院部的人。
      小年逼近,无病无痛,方惜常觉得这是好事。
      他乘坐电梯来到住院部12楼,敲响了1203的房门,推门而进。他对着卧在床上的鬓发花白形容清减的老人笑道:“爷爷,我来看您了。”他又对坐在床边穿着浅绿工作服的妇女笑道:“李姨,早。”
      老人看着方惜常进来,微微颔首:“过来坐。”
      方惜常点点头,拧开保温壶盖,欲要将山药排骨小米粥盛出一碗给爷爷晾会。李姨见状赶忙走到旁边,接过温热的保温壶:“小方,我来就好了。”
      方惜常摆摆手:“李姨,你帮我把爷爷取来的碗勺取来好吗?”
      李姨清楚方惜常的心意,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取来碗勺。这时,方茂出声了:“惜常,你过来坐着,让李姨来做就好了。”
      李姨拍拍他的肩,轻声道:“去坐着陪爷爷聊会天。”
      方惜常走至床边,微调爷爷的枕垫的位置,顺带拉高被子,又把把移动桌推过来,好方便待会用餐。还没等方茂开口问,他柔和的声音便落在静谧的病房里:“爷爷,大哥他今早和导师出去实地调研了,准备过年了他们时间比较赶。您谅解他下,他说他过几天回家就来看你。”
      临近过年,方惜常在临时接到导师的电话时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下来。出门前,方榆庭再三叮嘱他,不要和爷爷说太多身体状况的事情,要说也能说没有大问题,当下便是好好疗养。

      方爷爷点头,视线从方惜常脸上移开,落在窗外,他问:“来时路上冷不冷?”
      方惜常摇摇头,他是个较为耐寒的人,加之从进来房间到现在那股刺骨冻脸的寒意已经为里面的暖气驱散殆尽。他起身接过李姨手中的白瓷碗放在可移动的板桌上:“这是陶姨熬煮的,味道很好,您多喝一点。”
      方茂没有接过勺子,有些不满,声音高了些:“我是问你冷不冷?”他又打量了几眼他的穿着,更确信方惜常今天出门穿少了,围巾没挂,手套没套,外套也不过膝。也不知道这那么大的人了是着急出门还是压根不懂体恤身体。

      方茂年过七旬,严肃起来盛气凌人之势丝毫不减当年。在这样锐利的目光下,方惜常有少些局促,因为出身的原因,他不比大哥招长辈喜欢。
      往日两人一起来看望爷爷的时候,基本都是大哥在和爷爷搭话,而方惜常很多时候都是在坐在李姨身边,认真地听两人的对话,合时宜地跟着一起笑笑,时不时以“对的”,“好”,“可以”这样简短的言语来回复。

      他思忖过后,放下碗勺,拉起了爷爷的手,将温热的掌心与之相贴,笑道:“您摸摸看,我的手心是暖和的,一点也不冷。”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为数不多的和长辈亲密接触,他担心爷爷不太乐意,表明他并未冻着后就收回手的,怎料是对方反握了他的手,用力些力气揉搓了几下,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李姨见状轻声笑了,对方惜常说:“方老先生是见你穿的少,怕你冷着。”

      降雪随之而来的是骤跌的气温,乐榕的温度瞬息之间达到零下好几一点也不稀奇,出门不绒帽围巾手套棉靴全副武装倒是容易冻伤身体。怪不得今早秋团发消息说:围巾洗了干不了,晚点再给你洗好。你先戴着别的。
      方惜常感受着手心的温度,有自己的也有他爷爷的,极轻地摩挲老人的手背,触碰到一道道褶皱,那是岁月更迭留下来的痕迹,宛如连绵的山峰脉络,又似浓密的树干枝条……
      这样的温感,触感都是源于这位他自小渴慕亲近的长辈。

      一缕薄浅的芒辉映照入房间之时,壁钟刚过九点,方茂把剩了小半碗的粥搁在一边,方惜常挪开板桌时听见他问自己:“回来住还习惯吧?”
      方惜常:“倒了两天的时差,之后都吃好和好睡好了。”
      爷爷微微点头,目光锁在方惜常脸上,语气平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甭管你爸胡说八道些什么。”
      方惜常着急解释道:“没有——”
      老人家冲他摆摆手,一副最为了解自家孩子的表情,“他要是说你什么了阻拦你什么了就同我说,正好我也很久没看到他人了,都不知一天天忙个什么劲。”

      方惜常清楚老人家的意思,无论是深层还是浅表的意思,可这份好意让他一时间难以全然接受,只好笑说:“父亲他忙厅里的事情,我想成为教师他也就随我去了。”
      “我说的不全是这个意思。”
      老人家撇撇眉,担忧自家孙子是不是真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不禁怀疑是自己老糊涂了连话都讲不清楚。
      “爷爷,我能明白的。我现在做的都是我愿意做的事情。”
      “我会去乐榕大学教书。”
      方茂神情恢复平和,问:“秋团就读的大学是不是也在那所大学城?”
      方惜常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能够教自己喜爱的油画。”
      “我并不是问你这个。”方茂长吁一口气,静默了好一会又道,“几年了。还是这么难舍下?”
      方惜常仍是点头。

      过去不敢坦荡、勇敢向家人承认,并非因为分辨不明情感的性质,而是没有做好让他也知道的准备,最后因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被他父亲安排出国。
      “你奶老说,你和爸一个脾性,认准了就是难改。”
      方惜常鼻子微微泛酸,露出苦笑,问:“奶奶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方茂不知觉间语气变重,脸上的皱纹更为明显,眼里藏有相似的苦楚,“当然是在得知你爸送往国外的第一年年末。她念叨着要见到你人,你爸三番五次推脱拒绝,她不信了,亲口问的你哥,那时候事情是怎么都瞒不住了,你爸才肯把真相说出来。那给你奶气的是整个春节谁都不见。”

      方惜常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为这件事而对身边人感到惭愧——自己当年的不成熟不理智竟是让奶奶担忧挂虑了这么多年,而自己什么都不曾知晓,也极少打来电话报安让她老人家心里能够舒坦些。
      爷爷看了他一眼,语调放缓,接着说:“她又怎会气你,气的是你爸,一声不吭把你丢外边,把不准回来过节当成了死命令来执行。”
      方惜常摇头,说:“我有把自己照顾好。”
      方惜常宏拍了拍他搭在膝盖上的手,强调道:“我同你爸可说过了,叫他少管你们年轻人的事,有机会就再把那个孩子带回来给我们两把老骨头看看,你奶奶当初见到他,就很是喜欢,还夸过他,说他懂事、乖巧,做事啊比你们哥俩都细心。”
      老人家最后几句说慢,语调拉长,带有停顿,像是在努力回忆过去的场景。
      “会的。”方惜常向他作出承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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