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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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花送出去像是了件秋团长久以来的心愿，可舒坦轻快的心情却没能跟随逐日降低的气温线延长至新春的到来，一条又一条的匿名短信再次打破了生活的平静。
信果真不再往花店送，倾泻不尽的歉意却是以短信的形式出现在秋团的手机中。
长达十余条的信件怪异地几乎挤在了一个时间段发送，或长或短，都是以礼貌的“你好”开头，内容大致都是为自己的孩子恳求一个认祖归宗的机会，至于原因——没提，秋团也不感兴趣。
其中一条内容稍有不同，她问及了爷爷近来的身体状况，秋团细细想来就遍体生寒，整个人陷入一种过往的无措与惶恐来。
秋泽是在秋团妈妈过世后才从老乡村搬过来和秋团住的，在那件丑陋不堪的事情被揭露之前，那个女人并未见过秋泽的样貌，在那之后女子也就悄无声息消失在大众视野内，更不应知道爷孙俩住在一起的事情才对。
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契机，叫那女子不惜背负骂名也到回到这里，甚至开始留意他们的生活，恐怕当初花店收到信就已是一种暗示。
[一切与你无关，不要打搅他原本的生活。]
这是秋团第一次作出回应。
难道当年的结局还不能叫人对贪欢享乐、底线崩坏及冲动闹事的恶果印象深刻吗？有人家庭破碎、永久失去妈妈，有人背负不检点不自爱的骂名，有人稀里糊涂出生、不受宠爱不被祝福……
现在回来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
秋团心情又糟糕起来，很多时候方惜常发来的消息他都没及时回复，只是看只是听，一字一句看，一遍遍听，有时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回复，发一个“嗯”像是敷衍，想发表情包又挑三拣四，干脆等着下一条信息出现一起回复算了。
可同时他又异常矛盾，他盼望方惜常快一点再快一点发现自己的低落，然后带着自己出去散散心也好讲个冷笑话给你听也行，自己全权可以把它视作是在让自己开怀些，可他又什么都不愿意说。
这样的念头着实卑劣，可他不认为这有何不可。他想，方惜常总归是能体谅一点自己的。
方惜常能察觉到秋团的不对劲，却又傻傻认定是自己的问题，或许是自己找到的那家餐馆不和秋团的口味，或许是自己发给他看的照片拍盘子的角度太丑，又或者是自己一天到晚总打扰着他，这些都可能会造成秋团的兴致缺缺。
于是，他收敛、约束自己的行为，讲究一个定时定量。
都是傻傻的两小青年。
在两人早安晚好有一句没一搭的平淡的相处里，雪来了。
深宵时分，天空开始飘落白雪，活似一只只通体晶莹的精灵，舞动洁白的翅膀随心降至枯瘦树干，灰瓦檐顶，宽敞大道……此间白茫茫一片，天边泛起微光，远山雾气似带缠腰，乐榕这座小城染上朦胧之意。
来年一月份的第七天，乐榕迎来了这个冬天的一场雪。有人在怪雪来早了，自己还没买上回家的车票；有人在怪雪来晚了，年前忙得没有时间打雪仗……
于方惜常而言，它来得恰到好处。回家的第四个月他终于盼来了雪。
好似有预感般，他醒过来了。
晨间六点一刻，屋里没开灯，方惜常给熟睡的盘子裹紧小棉毯，放轻脚步将之抱至落地窗前。一片雪白收入眼底，他同自己讲：“是雪，雪来了。”
他点开对话框，发了一条语音。
半个小时后，那边来了回复：嗯，看到了。
秋团平常贪睡赖床，是不会醒那么早的，只是昨个夜里梦魇了，得亏是好日子把自己舔醒，不然都不知会不会在腥臭暗黑的淤泥中越陷越深。
梦是寂寥瘆人的，无穷无尽的黑是它的基调，周遭没有能看清的面孔，他无法求助，只能像被钉在原地般望着几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问你们去了哪，可声音招来的是叫声凄厉的黑衣鬼，淤泥还在上涨，不一会儿就能把他淹没……
秋团回笼觉没睡成，好日子就乖乖地待在陪着他，可好日子毕竟是一条老龄狗了，嗜睡不好动，没一会就趴在秋团身边呼吸沉重地睡着了。
他赤足踩上地板，从柜子底层抽出一条加绒方被，那是他把好日子带回家后的第一年寒冬来临前买回来的。他折叠两下盖在好日子身上，耐不住手瘾，放缓力度搓了两把它毛茸茸的脑袋，又去了趟秋泽的房间，拉起棉被一角把充电完成的暖水袋塞到他的怀中。
他坐回床上，捞起手机一看，方惜常又发消息来了：很美。还附带了一个微笑柴犬的表情包。
于秋团而言，不知何时起，每一场雪他都不出来新意。
雪就是雪而已，白花花，凉丝丝，凛冬来一趟，暖春又离去，好像这只是在告诉他出门穿厚点，走路走慢点，想见的人就去见，有空多休息，有菜多吃点……
秋团按了三下手机侧身的音量键，又点开了那条语音，将喇叭口贴近耳际。隔着屏幕，凭恃他若春泉般温润的嗓音，秋团竟心生一种此刻他就在自己身旁的错觉，真切与虚无混杂为一体。
“团团，雪来了。”
秋团忍不住问：多久没见过乐榕的雪了？
方惜常指尖停顿片刻，删删改改，最终只剩下：五年。
原来他真的五年都没有回来过。
有些事秋团从不怀疑，比如方惜常可以在国外念书时可以交到许多朋友，可这五年里，他遇上的华人多不多？吃没吃上一顿中国菜？会不会一起打雪仗？有没有人同过他一起过过春节？
秋团到底是没有问出最为想要知道的，一念之间改为：那边也下雪。
方惜常先发了个蠢萌的猫咪的表情包，秋团见过，那是“没错”的意思。不出三秒，方惜常接着用语音回复：年年都下雪，雪期也很长。
他从手机相册里一番寻找，将自己一张站在茫茫雪地里的照片发给了秋团。那是一张两年前的照片，是应陈海和阿齐他们的要求，发了一张友人给自己拍的照片过去。
过去的秋团介意自己的离开，自然也不会想知道自己一星半点关于那边的事情，如今却是不太一样了，他询问有关那边生活的点滴，那方便可大大方方、简简单单分享一张自己的照片。
秋团卷起棉被，抱膝坐在床上，目光驻足片刻窗外纯白的景象，还是点开了照片。
入眼是照片一角的华人青年，他戴着一顶深灰针织帽，棕褐色围巾随意挂在脖子处，身上穿着藏蓝羽绒外套，白皙的脸上挂着和熙的笑容，双手插入兜里，有说有笑和一旁的外国友人交谈。他们站在屋外，头顶处的枝桠承了厚雪，像是挂了层糖霜的果干条。
秋团回复了句：看着挺冷的。然后他就长按照片，做了保存。
他想，我手机中都没有什么方惜常的照片，存个一张两张不奇怪。
作者有话说第8章 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