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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好日子 ...

  •   秋团对方惜常口中的“下次再一起吃饭”和他本人所表达的意思有所偏差,秋团知道方惜常近段时间因为画展的事会很忙,只当它是一句平常不过的客套话,不曾想方惜常是周详地做了计划并秋团发出邀请。
      接到语音消息的时候,秋团正为最后一科的考试忙得焦头烂额。不知方惜常从哪知道他考完试的日子,简明扼要地询问当天晚上秋团是否愿意和他一块吃个饭,还特意强调就他们两个人。秋团埋头苦干推导公式,想不到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拒绝他,又意识到两人重逢那么久确实没有这么聚过,只好答应下来。
      秋团走到学校西门的时候,方惜常正懒懒地倚靠在车身,双手齐齐收入大衣口袋,露出小截白皙的皮肤,黑色的羊驼大衣衬得他的身躯修长挺拔,内里是件米色毛衣,脖子上圈了两圈条纹垂穗围巾,下身搭了条深色的长裤。又走进点他才发现,方惜常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细边眼镜,看向自己时带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尽显温和斯文。
      秋团收回自己直直盯住他人的目光,扭头观察道路上来往的车辆。
      “怎么不在车里等?”
      方惜常提前给秋团拉开了车门,等他坐进去后,方惜常把立在车后座上的一只牛皮纸袋子递给他,看向他时眼眸乌亮,眉峰柔和,“怕你找不到我。”
      秋团低头接过,报了方惜常的车牌给他听,“找车牌分分钟就搞定的事情。”
      袋子里是一杯秋团爱喝的热奶,握在手心里暖烘烘的,“卟——”地拔开盖子的瞬间溢出一股浓郁的奶香,秋团靠近鼻尖闻了闻,又迅速盖上了。

      中学时期,秋团还是走读生,起床起得晚,对此梁舒云体谅这个年纪的孩子学习累爱贪睡,只要求他能在吃饱早餐并在敲起早读铃前坐在教室。赶到教室的时候,秋团就经常能在桌面上看到一盒250ml的光明奶,其实不用问就知道是方惜常从高中部跑出来搁这的。
      那时的方惜常喜欢有事没事拍拍他的头,搂住他的肩膀,故作语重心长对他讲,坚持喝牛奶有利于长高个。秋团故作懊恼,皱眉推开他的手,质问他,你不会是不喜欢喝又怕浪费才塞给我喝吧?方惜常把盒往他怀里送,悠悠开腔道,我怕你长不高。
      方惜常是大秋团两三岁的,可个头却不是差了一星半点,是快一个头的高度。秋团怎么也想不明白,都是在疯狂抽条拔高的时期,吃食作息也都大同小异,可秋团怎么长都没有方惜常长得快。秋团不时同他犟脾气,嘴上絮絮叨叨个不休,方惜常,你长慢点行不行……
      可谁又窥破过呢,秋团往他身旁一站,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难以形容准确,就像站在一株大树边上,脑袋放空,静静躺下,惬意又自在……
      秋团到底是没往方惜常对所有乳制品过敏这一事实想过。
      他好些天没能见着方惜常,想要同他分享自己遇上一只黏人的小土狗这件事都没路数,跑到高中部方惜常所在的班级才从陈海口中得知,原来方惜常过敏,严重到去住院了。
      至于过敏的原因,是在家中吃了两口刷有炼乳的烘焙面包。面包是陶柳早起为家人准备的早餐,方惜常看着陶柳还在厨房里切果榨汁的身影,捏着面包边角等家人整齐坐在餐桌前,最终还是沿着边角咬了两口进嘴里。
      方惜常傻里傻气的想,只是两小口罢了,顶多冒点红疹子吃药就没事了。从那时起,方家才得知他有这一过敏原,而陶柳也是从那时起便不再负责家人的餐食。

      方惜常余光瞧见秋团手心捧着热饮思绪在出游,或许是不清楚为什么只有一杯热奶,于是他轻了轻嗓,道:“那杯给你的,我不喝。”
      秋团像是没听到般接续呆坐着,方惜常又劝了劝,“还热乎,先喝点。”
      秋团闻声回过神来,点点头,“我知道,我还记得的。”
      言外之意,我们没那么生分。
      方惜常听懂了秋团的“记得”,心脏不自觉间抢跳了拍子,扑通扑通好几下,有那么瞬间胡乱地担心这声能闯到秋团的耳朵里,给他不安分地闹上一阵。他微微扭头,扫到秋团仍旧平淡如水的表情,心下又觉得轻松些许,料想是自己想偏去了——他记性好,这么说也不奇怪。

      路口红灯时,秋团垂眉,指腹来回摩挲着杯盖边缘,语气没有什么波澜,“这次回来了还会要去哪里吗?”
      准确意思是,如果离开的话,会不会告诉我。
      方惜常转过头来就对上了秋团的目光,“怎么这么问呢?”
      能不能理解为,你是希望我留下来?
      “......我就问问。”
      上一次的离别说得好听些是无声无息且不打扰,说得损了就是隐瞒加毁约,也不怪秋团对之耿耿于怀,就算将来要游走四方,那我也该和他们一样明了这件事吧。
      红灯转为黄灯,方惜常又问;“你觉得呢?”
      秋团不再看他,“脚长在你身上,我怎么想都不作数。”
      方惜常手伸过去摸摸他头顶,而后正视前方,驾驶车辆匀速地行驶进入满栽紫薇树的平直大道上。
      初冬时节树上照旧能觅见一团一簇交叠向外探身的紫薇花,数量虽不及夏日那般繁盛,却也是深秋过后街道上养眼的存在,持续着夺目的紫红,又伴有鲜活的绿意。
      方惜常停顿了好一阵,像是在斟酌怎样说才能让对方听起来心情舒坦又能意在点上。
      “没有什么工作需要的话,就不跑那么远了,就算离开了也提前告知你。”
      秋团指尖一颤,眉毛微挑,稍许侧身愣愣盯住他,随后猝不及防接收到方惜常言简意赅表达自己将要在乐榕大学任职的信息。
      “你不是说——”
      你说过你要成为一名自由画师。
      “这个问题我也重新想过了,就像刚说的,不跑这么远了。”
      “那为什么是乐榕大学?”
      “乐大虽然是一综合性大学,但它也确实悉心培养出了众多优秀的艺术创造者,而且它美院正好缺一个老师,我寻思着自己能不能胜任就去试试了。”

      秋团来不及衡量自己是该为他放弃做自由画师为惋惜还是该为他思索清晰自己的职业规划而欣喜,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不合时宜地在内心乱撞——他任职的学校和我目前就读地学校如此相近,日后岂不是更多了几回碰面的机会了?

      方惜常继续道,颇带着点自嘲的意味:“其实哪有怎么伟大感人啊,不过是我是一个人在外生活,累怕苦怕了,所以迫不及待逃回家人朋友身边。”
      “不——”秋团当机立断否定了他对自己的否定,送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完,手边的手机传来“嗡嗡”的来电震动声,按下通话键的瞬间那头传来爷爷略显慌张无助的声音:“小团啊,你得不得空来趟北阳街这家宠物医院哦?”
      “好日子?和心宠物医院?”秋团的嗓音陡然变得一颤一颤的,像是走在钢丝绳上担惊受怕的表演者,求助般看向方惜常,上唇贴着下唇吐出几个字音,“他怎么了?”
      方惜常没问什么,重置了目的地,在前方路口调转车头,不时留意秋团外露的情绪。他知道他不会为此紧张害怕得哭出来,却也担心他会沉默地将这份糅杂了不安、焦虑、恐惧与无助的情绪隐忍不发埋在内里,在听到“平安无事”之后才慢慢消化。

      方惜常:“等过了下个红绿灯路口左拐就能到,快了。”
      秋团捏住手机壳一角,闷闷出声:“实在抱歉,饭吃不成了。”
      方惜常摇头,语气温柔得像要拂去他的几分不安,“先不说这个,好日子他怎么样?”
      “他误食了掉在地上的小包石灰干燥剂,幸得发现得及时,已经在洗胃了。”
      “不用太过担心,你都把他养这么大了,自然是比我更清楚他生命力有多顽强的。”

      十余分钟过后,两人一先一后推门进入宠物医院,秋泽坐在诊室外面的长椅上,脖子裸露在面,外衣拉链大敞,低垂着头,双肘搭在膝盖上,黄褐色的手指揉按眉心,复又长叹一口气。
      他抬起头,安慰秋团道:“孩子他就快出来了……你别担心哦。”
      秋团沉默地径直走向处理室门外,眺望趟在手术床上的好日子,暗暗祈祷他平安无事、健康如常。
      老人家在餐馆炒菜的这些天下班的时间总是没个准数,好比前天临近换班的时候突然来了两大桌客人,后厨忙不过来不得已就推迟了下班时间,而今天交班的员工路上又耽搁了大半小时,等他回到家时就看见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好日子难受得倒睡在冰凉的地板上,嘴边残留着呕吐物,四肢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自责自己没能留意到食品干燥剂遗落在屋内的角落,更自责自己陪伴照顾好日子的时间少了,让它白白挨了遭洗胃的苦痛。
      方惜常手臂上搭着秋团刚刚落在车上的衣服,他微微俯身拍了拍老人家的脊背以作安抚,又来到秋团身边,余裕的那只手向秋团的右手伸过去,干燥温暖的指尖探入他的手心,触及一片冰冰凉凉。秋团躲避着方惜常的触碰,随即被方惜常宽大的手掌握紧,“手肚子凉,先穿衣服。”
      方惜常离得他近,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手就被暖意覆盖了,不过只是暂短的一瞬,方惜常急着赶着将衣服往他身上套。“我自己来就行。”秋团继续低头看着地板,接过衣服就抬手往衣袖里捅,一时间没有发现自己把衣服穿背面去了。
      “我帮你。”
      方惜常不容拒绝地取回衣服,穿好后与他手心相贴,再次凑近了些他,压低声音,唤了声他的名字,语调轻缓,像是要把他跟随好日子溜进处理室的那缕魂魄拉回自己身边。
      “别担心,我还在这。”
      秋团抬头看他,露出一双湿润润的眼睛,不由自主点头。

      “你们吃过饭没有喔?没有就去吃些再过来等。”爷爷从长椅上起身,走到两人身后,像是担忧打断两人对话,等了好一会才开口,声音哑涩,“你们一起去吃,爷爷守在这等就行。”
      秋团看了方惜常一会,又看了下两人相牵的手,微微挣脱,转身面向门边的白墙,带了点微弱的鼻音开口,“我吃过了,方惜常还没吃。”

      方惜常点头,不去拆穿秋团的谎言,顺着秋团的意思再三邀请爷爷一同去附近的餐饮店。方惜常停车的时候也问过秋团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东西在过去,这个时候好日子还在救治中,一时半会也无法出来。秋团怎么都不听劝,轻声说了句他应该也没吃就落下外套疾走在晚风中。
      爷爷询问方惜常的意见过后就目标明确地拉着他迈进一家供应饭粉粥的店。他大口吃了两筷子冒着热气的面条,不期然烫了舌头,微微皱皱眉就着急吞下一口,方惜常见状将手按在他的手腕处,“爷爷,我吃得慢也吃得多,咱们小口来,别烫着。”
      老人家憨然一笑,点头,吹了吹挂在两筷子间的一把面条,哧溜一声送进肚里。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秋泽稀疏干枯的眉毛向下一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小方惜常啊,你实话告诉爷爷,小团是不是还没吃过饭哇?”
      方惜常笑着同他将讲,他是在学校食堂是吃过了啊。秋泽紧绷的眉头还是不愿松下来,饱含忧虑,难以相信,因为两人赶来时才五点多点,而他熟知秋团吃饭的时间点通常很固定,不会过早也不太晚。
      “他今晚吃得早,也吃得少,没料到怎么不巧,在我临时喊他出来前他就放下碗筷了。”方惜常指指前面路边的一家热米糕小摊,“我们给他捎盒回去填填肚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成长需要时间,但是会有人陪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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