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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满春巷 ...

  •   [秋爷爷来过店里一趟。]
      这是施扬发消息告诉秋团的。
      秋团这天和陆湘换班,是不需要来花店里工作的,可爷爷不知道,按着他得到的最初工时表的日子来了。
      老人家来的频次也很固定,每月两次,这次是本月的第二次。可不止这两次,他们爷孙基本没在店内见上面,老人家不习惯久留,匆匆留下东西交代好几句就走。

      匆匆从校门出发的时候,路灯还没亮,可寒风刮得正烈,路道两旁的枯枝被掀得一下一下往地面贴。秋团把脸藏好进围巾里,双手纳入外套兜里,抓紧时间往花店赶。
      秋团:“施扬姐。”
      来到花店的时候,施扬正坐在玻璃圆桌前核对订单信息,抬头冲他一笑,“小团来啦,桌上放着你爷爷带来的汤,快去喝。”
      秋团视线轻轻落在那个银色不锈钢保温壶,恍惚想起昨夜秋泽对自己说过,老家那边的亲戚邮寄了好几袋土鸡肉过来,都是自家养的,吃着安全又营养。
      “他什么时候来的?”
      施扬摸出手机看时间,唔了一声,“你到这里前十来分钟吧,我让秋爷爷等等你,他说有事就回去了。今个风猛,我想着他老人家早些回去也是好的,就没做挽留。”
      施扬那么久以来都没有告诉过秋团,在他刚来这里工作不久时就她就给过秋爷爷一份秋团的工时表,工时表每月都在更新,秋泽也总能收到最新版本。很多时候都像这回一样,秋泽前脚离开秋团便后脚来到,次数多了秋团也就猜到原因了。
      秋泽第一次来店里应该是摸不清他一共有多少个一起工作的小伙伴,怕份量不够,就提着两大壶细腻香甜的绿豆粥来,还贴心地捎上了塑料碗勺,三人再怎么努力也只干掉了一壶,剩下的一壶秋团说看见觉得碍事就马不停蹄地拿给当时在汽修店兼职的白嘉齐。
      秋团同他说过很多次,“别没事找事往店里送东西了,人家不缺你那点吃的喝的用的,我也不缺”,“别一天天乱花钱”,秋团以为自己态度那么横语气那么凶了,老人家总该生气不愿意再费时费事地准备东西送来了。可这么难听怎么说都没丝毫奏效,老人家刻意避着两人碰面,有时送来几碗桂花冰粉,有时送来几身厚衣服,有时送来几本线圈本……
      最终是秋团先妥协了,把一枝月季插入瓶内后,看着秋泽正在炒菜的背影说,你要是想送就随你,一月一次就得了。
      秋泽听进去了,但执意月复一月跑两趟花店,有过几次带回了施扬递到手中的一扎花,她告诉他:“这花啊,好养,开花久还很漂亮”。
      惊喜使人心情愉悦,芳香的鲜花更是,秋泽打心底里高兴,从不猜测这是施扬的善意还是秋团的委托。

      秋团又看向几近铺满圆桌的订单,来到施扬身边,“姐你先去喝,这些单子我核对就行。”
      “行,也不多了,你做完就快过来。”施扬转转脖子,揉揉肩,起身把位置腾给他,提着保温壶往餐饮间走。
      陆湘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施扬恰好拧开壶盖,招呼她过来喝汤。想着秋团没一会就能做完工作,陆湘就顺带盛出一碗汤给他微微晾凉。

      秋团坐下软沙皮捧着碗喝汤的时候,思绪有些漂游,一会是手机里那条“多喝点”的信息,一会又是上次晾晒的那床棉被,一会又是好日子趴在自己腿上熟睡的样子,施扬唤了好几声才把他唤回神来,回神时碗底都空了。
      施扬问:“复习太累了?平常你核对完订单完可不是这样的。”
      秋团:“有点。”
      “我倒觉得小团是在想事情。”陆湘说着,又给他盛了两勺汤。
      “哦——”施扬看向秋团,“是久不回家了吧,想爷爷和好日子。”
      店里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很忙,施扬建议秋团趁着复习的间隙做个休整,挤点时间回家多陪陪他们也无不可。
      “周末就回去趟。”秋团端起这碗气味甜香浓郁的汤喝起来,默认道,他确实好些月没有回过家了。

      周末,秋团想着回去看看,兴许极大可能见不到秋泽,就当是看看好日子也好。
      试讲考核结束的早,秋团简单收拾东西就搭上回家的公交,下车后在临近花店卖了一枝月季,又赶在满春巷的快递点歇业前取出了两包狗粮,是口碑良卖得很火的那款易消化又配方健康的狗粮。
      秋团朝一栋老式教职工楼走的时候,路上尤多三两成群的厚外衣内穿着校服的中学生,肩上有笨重的书包,女生多是扎着漂亮的高马尾,男生多是留着清爽干净的短发。傍晚将近六点,正是他们周末回校的时候。
      迎面并肩走着两个男孩子,一个肤色较深,眼睛很亮,对着身旁那个长相俊秀斯文的男孩子嬉笑着一张脸,说话间一蹦一跳,活脱脱一只机灵怪。
      大眼睛:“班长大人,猜猜我回家给你带了什么来?”
      斯文脸:“有话直说。”
      大眼睛忽然凑近他,把声音压低:“热奶茶,我妈妈煮的。”
      斯文脸扫他一眼,语调平淡:“然后呢?”
      大眼睛满心满眼真诚,“只给您一人带的。”
      斯文脸:“然后呢?”
      大眼睛:“老张布置的三张卷子您写完了没?”
      斯文脸:“......”
      大眼睛觉得他步子似乎快了,追上继续道:“那我就先预定了,到教室借我参考下喔。”
      斯文脸面容平静,语气却似在训责,道:“你又干嘛去了?打两天游戏去了?”
      大眼睛眨眨眼:“您忘了?下下周可是有区组队的联赛,我得多练练,到时候带您上排位。”
      斯文脸长眉微挑,语气慵懒道:“哦——确定不是我带你?”
      大眼睛讨好地笑笑,“班长大人您行行好,就帮小弟这一回。”
      斯文脸:“明早再收你的,自己写,不懂来问我。”
      大眼睛急忙搂住对方,“班长大人,班长大人——”
      斯文脸瞧见对方这般委屈巴巴又含着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不自觉联想到家中那只又蠢又可爱的柯基,神色不变,“那就今晚下晚修收。”
      大眼睛悄悄努了下嘴,“别,别!就明早收,我写还不行嘛。”
      斯文脸不忘补充道:“我会检查的。”
      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张张嘴,把人放开,撞了下他的胳膊,撒开脚丫向前跑去,很快又回头嬉笑道:“那我今晚就烦着你教我。”
      秋团轻笑出声。
      满春巷所在的秀安区至今仍是老一辈口中常挂在嘴边的“状元学区”,无外乎因为此处的中小学乃至大学都是市内数一数二当大头的存在,无论是卖菜的阿婆还是扫街道的阿爷听到哪家哪家孩子在这里落户上学了,都习惯性地笑着说上句,今儿的娃娃仔得福咧。
      秋团的母亲曾是该处中学一名受学生敬爱的人民教师,只可惜因病早逝没能在深耕多年的岗位上持续发光发热。秋团自幼生活在此,或多或少受了母亲的影响,毅然进入师范院校就读。

      秋团转动把手开门时,好日子正低头喝水,它闻声抬头就摇着尾跑向门口。秋团放下东西,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好日子的“撒娇”,转身到厨房把手洗净擦干才蹲下身来一下一下抚摸着着它背上温软的皮毛,又搓搓了它毛茸茸的两耳。
      好日子的皮毛还算滑润有光泽,身上也干净无异味,食盆和水碗没有残羹污垢,里面还有水和少许的食物——秋泽把它照顾得很好。
      “我回来了,等久了吧。”
      好日子一个劲在秋团脚边转悠,就着秋团蹲下来时把前爪搭上他的膝盖,兴奋得汪汪叫。

      夜色不算浓重,秋团牵着好日子到楼下遛弯小半小时,回来后环顾了一圈房间,依旧看不见半个人影,又看向好日子,抓抓它的下巴,神情略显失落,“太安静了,这次也只有你在。”
      玻璃矮柜上梁舒云的照片旁的素色花瓶里插着一枝新带回家的月季,桌面上一如既往放着用遥控器压着的零钱,有20块、10块、若干张5块和1块——秋泽不确定秋团回什么时候回来,又总担心他在外工作时秋团回来冰箱没有食物可煮,那就留些钱,孩子想要出去吃顿解馋也行,自己买菜回来煮也好。
      这个习惯一有,便是坚持了好几年。

      秋团在等待电话拨通的短暂间隙思考是问他想吃什么菜,还是问他回不回来吃晚饭,拨号声停息后是冰冷的机械女声回复他无法拨通。秋团两遍三遍劝说自己再多试一次,万一他手机调静音等看到手机界面亮起来就能接通电话了,在第五次不成功的尝试后秋团把手机扣在桌面上,走入厨房。
      摁下电饭煲的“香弹软”键后,秋团在秋泽房间的衣柜下层抽出一床加厚棉被换上新被套,将拆换的薄被套塞进洗衣机洗,又给好日子添水换新粮,这才慢悠悠挪到冰箱前选菜做饭。
      热汤烧菜,盛饭盛汤,秋团迟迟未动筷子,视线停落在面前那只冒着热气的菜碟,耳边是拨号未通的嘟嘟声与好日子吧唧吧唧的觅食声。
      两声嘟嘟声过后,秋团沉默地给自己夹了几把油麦菜又沿着碗壁刮了几勺蛋羹到饭上,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米饭,咕噜咕噜灌着暖汤进食道,就这样无滋无味地结束晚饭。一人一狗在门前做道别,好日子用乌亮的鼻头往秋团的手心拱撞,尾巴不停歇地左右摆动,极力表达着对眼前人离别的挽留。
      秋团望着墙上的那挂日历,说:“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就快过年了。”

      秋团开门的瞬间,秋泽正站在门外,那只皱巴巴的手悬于半空,看清眼前人时眼中闪过一瞬诧异,随即干巴巴地咧嘴一笑,意识到秋团正是准备离开,秋泽还是下意识地拉着他往客厅走了几步,“你等等啊,爷爷给你炒几个菜就能开饭了。”
      “你想吃点什么?脆豆虾仁还有——”秋泽摘下手套就匆匆忙忙往厨房走,还没走几步就止住步伐——背后传来秋团夹杂了怨怒与无奈的声音。
      “你又和东街的老刘下棋去了?还是找茶铺的阿强谈天说地去了?你如果做不到按时邻好日子出门遛弯就别着急答应我。”
      秋团的语气不知不觉间狠了些,等意识过来时话已经一股脑从口中吐完出来,沉寂间低下头,不去看秋泽瘦削的背影。
      一旁的好日子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急乎乎地在两人中间转悠,发出哑哑的两声,先是朝秋泽摇摇尾巴,又跑去蹭蹭秋团的裤子。

      “我先给你做饭……”
      “我吃过了……”
      爷孙俩几乎同时出声,语气一个赛一个沉闷。

      “吱呀——”一声关门声在背后响起,秋泽双眉低敛,轻叹了声气,看着只剩自己和好日子的空荡荡客厅,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硕的石头,哪怕强硬挪开它留下的印痕也久久不消,被迫挤压的地方肿胀酸痛,连一呼一吸都变得艰难,特别不是滋味。
      在回家路上看到他先后几次拨来的未接电话时心绪格外复杂,高兴又愧疚;期待又不安,小团平常都是极少给他响电话的,这次一下子打了这么多回自己都没接上一个,他该是失望该是生气了,是不是以后他就更加不愿意给自己打电话了?
      要是今儿个没有把手机调静音,要是今儿个没有给别人代班,爷孙俩这时候应该是已经好好吃完一顿饭,坐着一起看看晚间新闻又或者一块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散着步……

      秋泽口袋里的手机倏地发出“叮咚——”两声,是来自秋团的消息的提示音。
      [锅里有饭和菜。]
      [趁热。]
      电饭煲外部的电子方惜常框小屏亮着黄澄澄的光,秋泽摁开按键一看,上层是翠绿的油麦和滑嫩的蛋羹,下层是白软的米饭,旁边白瓷小炖锅里还温着丝瓜肉丸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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