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云散》奉树

32、支教3——雨水

　　稀沥沥的雨声中，秋团睁眼醒来，临近起床的时间，屋内一片昏暗，他撑起上半身探头去找方惜常露在被子外的脑子，只寻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又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出神，如果没记错的话，顶楼的棚底一贯晾着大伙的衣服，瞧着这雨势，再不收回去就该挨淋湿了。
　　悄声从床铺下来，他扫了两眼侧身熟睡的方惜常，正欲弯身穿鞋时方惜常恰好醒来，他一边握住秋团的右手腕一边用极轻的声音问“去哪”。
　　秋团不动声色地抬起左手指指门的方向，简洁回复道：“雨，衣服。”
　　方惜常把人放开，递过去秋团昨夜不小心踢进床底的拖鞋，抬头对他露出今日份的第一个笑容，“一起走。”
　　秋团没说话，趿上凉拖跟在他身后。

　　两人在楼顶门口处遇上了戴着一只破旧草帽的李主任，他的怀中有一座衣服小山，雨声把声音模糊，主任的前半句两人没有听清，带走近之时才听清时在催促他们回屋，免得没有任何防雨工具的二人感冒。
　　“老师们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他将衣服放在桌子上，往棚底钻前又一次重复。
　　“雨太大了，人多干活快。”说着方惜常离开了秋团身边朝李主任的对侧棚底去。
　　以为是自己没把话说明白，李主任又说：“莫担心，衣服湿不了哦。”说罢朝眼前的秋团摆摆手，“小秋老师啊，往回走，别过来咯。”
　　秋团不听劝地小跑过来，李主任和秋团所在的一侧棚底较为窄小，尽管二人身形都瘦削，斜飞的雨水还是一下一下往身上落，没一会一侧的衣料颜色深了一度。无暇顾及落在脸上身上的凉意，秋团只希望能在越早吃上热乎的早餐。
　　走进了才发现主任□□的双脚浸泡在晨间凉丝丝的雨水里，薄外套上的两颗扣子也是错位的，想必是出门太匆忙的缘故。“哗”的一声雨势渐长，秋团赶忙取下几乎盖过主任视线的衣物，伸长手臂把人往墙面靠近，对他皱眉道：“太危险了，您不穿鞋子还抱着那么高的衣服。”
　　“小秋老师放宽心，衣服都没打湿，好着呢。”对方回以憨实的一笑。
　　意识到他误会自己意思了，秋团解释道：“主任，我是说，你没穿鞋，墙根生的苔藓多，水中的石粒也多，要注意安全……”
　　主任面对着墙移动身躯向前，神情安然自在地说：“不打紧，雨水凉凉的，倒很舒服……”
　　话音刚落，秋团就停在原地，主任还来不及问出“怎么了”，秋团就将脱下的凉拖用脚尖挪到主任脚边，主任哪肯，作势要举高衣服微微弯下腰把鞋子给他穿回去，秋团拉住他，带着些许无奈劝说他：“您穿上吧，您这腿的毛病这么多年了，不能凉。”怕他再次拒绝，秋团面色肃然几分，“您听我一回吧，慧姐知道了会担心你的。”
　　此时门口又赶来了与住一屋的江晓铭与周朝，楼梯口窄小，方惜常把衣服递过去后没有一同下去，而是退到一边，先后帮扶稳秋团和主任。主任想立即把鞋子还给秋团，秋团微微后退一步拒绝了，“您别再凉着脚了，回头我去找你您拿就是了。”
　　主任仍有些过意不去，忧虑地盯着秋团被雨水浸得略略泛红的脚趾，饱含歉意地询问道：“那小秋老师在这坐着等下可好？我稍后速速把鞋给你拿回来？”
　　本就打算赤脚回屋的秋团摆手，直愣愣盯了他好一会的方惜常出手把人拉住，先他几秒出声对李主任说：“您就先穿上鞋回屋里换身衣服吧，我和小秋老师住一屋，我背他回去就行。”
　　看来是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留给秋团，方惜常直接在他旁边半蹲下身，两掌掌心向上放在腰侧的位置，做出托举的动作，还招招手，用好听的声色说道：“别怕，摔不成。”
　　不知所措的人多了个秋团，这时候捧衣服回屋的二人也回来了，江晓铭比划着自己的身板笑道：“连我都背得起你，更何况方老师这样的，学长你别担心了……再说了，你要是不愿意麻烦方老师，那你穿我鞋回去也成……”
　　秋团面露嫌弃回绝道：“不要你的鞋。”
　　“学长你这可分了啊——”
　　方惜常无声笑了笑，保持着姿势不动对江晓铭说：“我背他就成。”
　　顶着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秋团快速用手抹去了小腿处的水珠，略显僵硬地趴在他的背，“有劳方老师了。”
　　周朝塞了一团衣服进石化在原地且又委屈巴巴的江晓铭怀中，神情淡漠地拉人下楼，“该走了，你别挡着人家。”
　　李主任朝方惜常和秋团点点头，转身离开时不忘叮嘱他们来厨房喝姜汤。

　　方惜常提醒道：“我要下台阶了。”
　　尽管有事先提醒，秋团还是为他身躯下行的动作惹得小一惊，下意识地脸颊贴上了他的肩头，双手略显局促地抓住了腰部的衣服。
　　兴许是感受到了背上人的紧张，方惜常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问他：“不太自在？”
　　“有点。”
　　“我尽量走得慢点。”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有抱稳你。”
　　脚步声渐远，微微思想斗争后秋团搭在背上的手慢慢向前延申，以一种舒适的方式将双臂交叠抱在他前胸与肩膀的区域，脑袋稍稍往前，寻求尽可能与之靠近但又寻常的姿态。
　　这样好多了。

　　轻缓的声音在方惜常耳边响起，“你以前也背过我，不过——”
　　方惜常轻轻点头，补充说：“那个时候没有现在那么轻松，你总说我不好好吃饭，瘦的像杆？”
　　“不准确。”秋团说，“是瘦的像路灯杆。”
　　年少的方惜常体格较现在清癯，秋团时常吐糟他吃饭只长个不长肉，方惜常每次解释自己又在好好吃饭都觉得自己像是在狡辩一样，太没有信服度可言了。
　　不过问题都不大，那时候也能背得动你，方惜常心想，还背得稳。

　　雨势仍有不减反增的趋势，从走廊上望到的景象都是一片灰蒙蒙，暴雨过境，乌云压顶。
　　走廊上的扶手和地板上水迹重，秋团能明显感觉到方惜常的脊背慢慢弯曲形成一个弧度，同时抱住自己的力度又多了些。
　　他是在降低自己的重心。
　　“你这样会不会难受？”秋团问。
　　方惜常摇摇头，“别担心，你很轻。”
　　两人一路平平稳稳回到房间，屋内静悄悄的，江晓铭和周朝都不在，方惜常在自己的床铺前停下，“到了。”
　　双脚踩地的秋团抬头与方惜常视线交叠，不料一下秒方惜常捏住他的肩膀把人往下摁，半命令语气：“坐下来。”
　　“....身上又湿又脏。”秋团抓住他的手臂不肯屁股着床。
　　“没关系。”方惜常用温热的拇指抚摸着他的眉心，安慰他说，“我不嫌弃你。”

　　在方惜常转身去取干毛巾的间隙，秋团悄悄往外挪了挪说：“他确实背过我，就一次。”路上他就在想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平静的方惜常很平静地“嗯”了声，接话道：“现在我背你了。”
　　“那时候两校联谊晚会撞上了六一儿童节，不知是哪位策划人提出的回顾童年，华哥就我们给安排上了葫芦娃，我抽中了扮二娃。”秋团看了眼方惜常几近于灰暗融为一体的背影，又说，“因为不确定晚会上表演哪个选段，华哥就尝试挑条片段找感觉，刚好好一段就是爷爷背二娃。”
　　方惜常迈着轻轻的步伐回来，半蹲在他身前，将一只手搭在他膝盖上，拿着毛巾往他头上擦，含笑问：“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看看你们当时的舞台剧照？”
　　以为自己听错了，秋团反应迟钝了半分钟。
　　“为什么想和我说这些呢？”像是明知故问，带着点逗弄喜爱的猫猫狗狗的意味。
　　“....或许是怕你不开心？”秋团的声音小，逃避了方惜常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也说不通，只是当脑海中有这个想法时，就偏执得不做不可了。
　　方惜常继续手中的动作，绵软的毛巾擦拭着眼前人细白的脖子，声音极轻，“那我能不能曲解为，你其实更喜欢我背你？”
　　气氛微妙得恰到好处。
　　没有道理可讲，这一瞬间的方惜常只顾把秋团往一个全新的方向带。
　　形容不出来是怎么样的感觉，讶异、迷茫、紧张、激动，都不重要了，秋团脑海只剩一个念头——是时候回复他了。

　　天其实还没多亮，加之暴雨乌云，房间内似乎比刚刚醒来时要暗，床铺离窗户远，彼此很难看清对方作何神情，秋团默言，接过毛巾攥在手心，微凉的手伸出来，触碰到他的肩旁，轻缓地从他的脖子往上探，方惜常觉得有些许的绵痒，但没有躲开。
　　下颌，嘴唇，鼻骨，最后停在右眼皮。
　　亲上去，又分离。
　　雨声，呼吸声。
　　“我们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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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老母亲微笑：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