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云散》奉树

22、只只

　　得知只只要被一对家底殷实的夫妻领养，几乎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白嘉齐。
　　白嘉齐老早之前就同秋团他们提过，这对夫妇在政圈工作已有十余年，时常活跃在各大失学儿童捐助活动中。曾有传闻指出，夫妻一方身有隐疾而迟迟未育，双方如今四十有余，萌生了收养孩童的想法不足为奇。
　　在领养手续仍未敲定之前，他们便自愿承担了只只平日看诊就医的绝大部分费用，并承诺给予他良好的受教育环境与医疗救助。

　　有一点白嘉齐至今仍未想通——为什么只领养了只只这样乖巧懂事但却体弱多病的孩子呢？
　　且不说昂贵的医疗费用与细致繁琐的日常顾护能不能一如始终，若是考虑到“养儿送老”的问题，那么领养一个身体健壮能跑能跳的孩子不是更为直截了当？
　　真的只是出于对这个孩子的万般疼惜才做出的决定吗？

　　二十出头的白嘉齐不再是当初那个因为被遗弃被讨厌而久久封闭内心的小男娃，他在爱的环境下成长，感受世间纯粹的美好，已经极少以人性的险恶来揣度他人，但他对此仍感到不安。
　　可这个时候的白嘉齐正跟随团队外出打比赛，而白挽悠又在遥远的他乡上学，只好托秋团和方惜常来帮忙安抚下这帮孩子的情绪。

　　距离那对夫妇的到来还有半个小时，只只背着一只小小的背包，乖乖坐在一张椅子上。旁边围着许多小孩子，叽叽喳喳问着，你以后还会不会回来，要去多久，有多远，有没有人陪你玩……
　　只只对于与小伙伴们即将分离的伤心几乎盖过了拥有新爸爸妈妈的幸福，他的怀里正哄着一个哭得眼睛通红的小妹妹。
　　“哥哥不走行不行……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不哭了哦，哥哥去的地方不远的，只要一有空就回来找你们玩……”
　　只只对自己往后还能不能自由地回来这件事打不了包票，他编出谎言只是希望妹妹能够不那么难过。
　　要是齐齐哥哥在就好了，他有点想见他了。

　　小妹妹沉浸于分别的伤心中无法自拔，泪水滴湿了只只胸前的一大块布料。
　　方惜常拍拍他的肩膀，把妹妹抱起来给她擦擦涕泪，秋团则坐在他们旁边，试着以白嘉齐的口吻安慰他们——只只哥哥一直都会是你们的只只哥哥，不会因为他要去别的地方而改变，而且，节假日周末还是可以再见面是不是？

　　小妹妹哭累后一会就睡着了，社工阿姨从方惜常怀中把她带回了房间。其实哭累的并不止这一个孩子，还有另外两个，临别前，秋团还在楼上哄着他们。
　　社工阿姨告诉方惜常，正是因为他们共同生活太久，早已把彼此当成至亲，每每有孩子要被领养总是免不了一场难舍难分的告别。
　　这么些年，从有爱家去到新家庭生活的孩子没有多少个是真正自由地与这里保持联系的——被领养的孩子年龄普遍偏小，记不清太多过往，再且父母们也不愿意让孩子知道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进而与之疏远。

　　只只拉了拉方惜常的衣袖，说：“哥哥，带我去上个厕所。”
　　“好。”
　　方惜常把他的背包放在椅子上，向社工阿姨告知一声就牵着只只离开众人视野。
　　他清楚，这是有话想避着大芬妈妈他们和自己说，之后再传达给白嘉齐。
　　两人来到厕所拐角处，只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前后扫视一圈，这才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枚福袋，他对半蹲在身前的方惜常道：“这个我想给齐齐哥哥，但是我不能让大芬妈妈知道。”
　　艳红的布袋子上绣有“好运”二字，此刻静静躺在方惜常手掌中。
　　方惜常没说帮忙也没有拒绝，只只倒是有点慌张，将对方张开的手合拢，又唤了声：“哥哥？”
　　他捏了捏只只的肩膀，问：“要不要和齐齐哥哥打个电话呢？”
　　孩子踌躇几秒，还是摇了摇头。
　　他说：“不能打扰哥哥比赛。哥哥顺顺利利完成比赛大芬妈妈和小悠哥哥他们会很高兴的，我也是。”

　　孩子远比方惜常所想的要天性慧敏，心思细腻。
　　那他现在的心情，应该和当初自己刚回到方家那时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无法决定自己的去与留，告别也是匆匆忙忙，还要克服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与焦虑……

　　“那能告诉我为什么想要给齐齐哥哥吗？”
　　“....因为它很灵验。”
　　“好孩子。”方惜常笑着抚摸了他的额头，“这个齐齐哥哥也会有。”
　　“那就是再多一个，再多一份力量。”
　　“力量？”
　　只只用力点头，“带来更多幸福的力量。我刚得到它不久，我就有家了，还能去治病。”
　　原来如此。
　　他其实是在说，这符真的很厉害，能够给人带来好运，他要让阿齐有加倍好运。

　　“那你呢？”
　　“叔叔对我很好，阿姨虽然不太爱说话，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停了下，补充说，“我现在真的很好。”
　　秋团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齐齐哥哥现在也过得很好。白叔叔和小悠哥哥对他都很照顾，他经常和我们说他过得很自在很幸福，对吧？”说完，他看向方惜常。
　　“当然，所以只只要把它留着，这是独属于你的。”方惜常将福袋放回只只的上衣口袋，又把拉链拉上。

　　秋团把事先写好的纸条交给只只，上面留了他们的电话，如果实在想念了，欢迎随时致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