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云散》奉树

23、零碎的时光

　　五月到来前的一两月里来过好几场雨，数阵雨最多，秋团还能清晰记得其中一场阵雨的到来的时间——四月第二个星期的周三下午。
　　那个下午秋团如往常一样到学校图书馆兼职，时间刚过14点，压在平地上方的乌云成片成片聚集，不出10分钟一场阵雨就开始了。
　　室内的隔音效果极佳，几乎闻不到滴滴答答的不规则雨声，不过秋团一转身就能看见玻璃窗上挂着七零八散的水珠，透过水珠滑落形成的水痕便是方惜常口中那株总是在风中自由舞动的榕树……
　　秋团和方惜常有约，五点半左右的时候要一块去乐师大食堂吃饭。
　　方惜常看过天气预报，知道那个时候的雨可能还没有停，习惯性的迁就秋团，方便秋团晚上上晚课，于是把地点定在了乐师大食堂。
　　雨水一直下到了五点多，秋团收拾好书包到门口的架子上找伞，剩余的几把伞被他来来回回翻了个遍，而后他感到了无奈——怎么一把破伞也有人拿走呢？

　　[能不能来接我。]
　　[好。]
　　[没有伞了。]
　　[图书馆？]
　　[对。]
　　方惜常看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刚下课，他给两名学生解答疑惑后便拎起椅背包快步走出教室。
　　[坐着，等我一会。]
　　[20分钟。]

　　20分钟，先从从乐大开车往乐师大停车场赶，而后步行到图书馆赶还是挺勉强的，加之雨天，路况可能还不是很好，走得快了积水还容易溅到裤腿上……
　　秋团回了两条消息给他，说自己会在图书馆学习一会，让他不要着急，小心驾驶。

　　把手机揣回裤袋，秋团慢悠悠从楼梯走到一楼，他在经常出入的侧门找了个靠门座位坐下——只要方惜常进来就能看到他，省事！
　　细弱的雨水还在斜斜飘着，丝丝凉风吹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引起微微寒颤，只穿有一件米色长袖的秋团没忍住打了第二个喷嚏，再抬头时方惜常站在自己的右侧，他极轻地问：“怎么坐这里？”
　　秋团以嘴型回复他：“等你。”
　　方惜常把手中一件棒球服外套搭在他椅子扶手上，略略弯腰替他收拾桌面。
　　如果是秋团自己收拾的话，总是爱把签字笔、记号笔、便利贴这些零碎的东西往书包里一丢，但是方惜常可不赞同这样，他从书包中拿出笔袋，把它们一样一样归回位。
　　秋团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低年级的同学，等着高年级的亲友来接自己，还帮给自己收拾书包。

　　“团团，把扣子扣上。”方惜常微微挑眉，指指了他的衣领。
　　秋团想说这点风吹进脖子也冷不到哪里去了，不是有件加了薄绒的外套嘛，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不配合点方惜常就可能会亲自动手了，这地毕竟是校园，他还是教师。
　　方惜常移步把人置于自己伞下，等待秋团把最后两枚扣子扣紧。

　　秋团是穿着墨绿色的棒球服外套走出图书馆的，走下台阶的时候才想起来书包还挂在他的臂弯处——怎么能让他又是打伞又是拎东西。

　　秋团打量了几秒方惜常的穿着，又认真回想了一番自己任课老师们的穿搭——方惜常的日常穿着确实在精神面貌这块很加分，就比如今天这身衬衣黑裤加深色风衣，简约大方，气质出众，或许也得益于那张五官出色的脸。
　　秋团捏着点衣袖放在鼻子前闻，是一股浅淡的薰衣草皂香味，和方惜常身上的味道相似。
　　“没见你穿过这件衣服。”
　　方惜常和声道：“洗了放在衣柜里，还没穿过。”
　　“款式感觉挺新的，没买多久吧。”
　　“那给你穿怎么样？”
　　“你是不是穿着小了点？”因为秋团穿着正合身。
　　“确实不是我的尺码。”
　　“如果早点拿去退换的话……”秋团说着说着，声音小了很多。
　　衣服质量真的不错，版型也好看，而且价格定然不菲，方惜常穿不了会很可惜。
　　“不用。”对方摇摇头，过了一会，他说：“靠近我点，要淋湿了。”
　　秋团听话地往他身边靠。

　　越想越不对劲，方惜常不会不试衣服就买回去……
　　所以……
　　秋团灵光一闪，终于反应过来，方惜常不会无缘无故放件衣服在车内，又刚好把它带到秋团身边。
　　“所以，是给我穿的？”
　　对方点头了，也笑了。
　　秋团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冷？”
　　方惜常停下脚步，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刚好想抓住这个机会，顺手把它带上了。”
　　真的只是顺便吗？秋团想，方惜常说话和自己一样习惯绕弯。

　　“那如果我穿有自己的外套呢？”
　　“这样的话，”方惜常对他笑了笑，在雨珠碰撞伞顶发出的嘟嘟嘟声里，他这样说，“那就再好不过了。”
　　“衣服我也会照样拿给你。”

　　两人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天空在慢慢放晴，路过教学楼的时候雨水落在手心是绵绵的，两人还未到达食堂雨水就停了，天空澄净，空气清爽，鼻息间是淡淡的泥土味。
　　吃完饭后，方惜常把那把十二骨的晴雨伞留给了秋团，让直接他省去担忧接下来几日没有伞用的苦恼。仅是一个不到三小时的见面，秋团就得到了对方的一件新衣服和一把黑色长柄伞。

　　五月初，榕大和榕师大两所高校一年一度的联谊活动即将到来，与去年有所不同，今年不仅保留了一贯传统的校园寻宝之旅与文创设计交流，又新增了一出表演，其地点定于乐大的那个能容纳一千余人的阶梯礼堂，届时也将会有线上直播。
　　两校领导对之格外重视，通知下发后，两校各社团人员陆陆续续为这个联谊庆祝做准备。作为舞台场景的美术指导的方惜常还是有些许惊喜，能在一份表演人员名单中看到了秋团的名字，想必秋团也能在工作人员名单中找到自己的名字。

　　秋团大学所学专业与表演丝毫不搭边，只是在大一期间误打误撞加入过话剧社团，没想过作为一名退社已久的成员会有被直系学弟找上门的一天。学弟好说歹说，在提及演出纪念品中会有一枚蜻蜓胸章时，对方眼珠子一亮，这才咬咬牙答应下来。
　　——这个蜻蜓胸章很有必要争取一下！

　　因着是两校师生共同参与，联排时间往往定于每周五或周六的傍晚和晚上，会有校车在指定地点接送师生往返乐大。
　　秋团第二次来的时候在路上接了个秋泽打来的电话——对方兴致勃勃地和他说蛋糕做得很成功，问秋团周末有没有空回家尝尝看。仅是几分钟，脱离队伍的他就迷路了，谁叫乐大的建筑楼多且相似，刚要求助的他转身遇上了正巧途径此地的方惜常。
　　救星来了。
　　秋团把手机塞回薄款连帽卫衣的兜里。

　　手里还抓着两本书的方惜常拐到他面前，扶了扶眼镜问：“等同学？”
　　秋团如实道：“不，有点迷路了。”
　　方惜常冲他笑了下，“带你过去。”
　　“你也要去联排现场？”
　　“下次再去。”
　　秋团记得教学楼与教师公寓都不在这一方向上，他抓着人手臂把他叫停，“那你要去哪里？会不会耽误你？”
　　方惜常简洁道：“办公综合楼，在礼堂旁边。”
　　“那就好。不误事就行。”
　　“我倒觉得没有什么，”方惜常轻笑了声，又道，“就算不顺路，陪你走一段路也没关系。”

　　夏日将近，傍晚五六点的天色还不需要亮起一盏盏路灯，橘黄的日光铺满天空，又穿过树梢落在地面变成一片碎金。
　　路上偶尔遇到方惜常的学生，他们有着和秋团一样青春的脸孔，能够大大方方地向老师打招呼。
　　两人一起走进九号建筑楼，上到二楼后方惜常指指左侧的通道，“表演人员专属。”
　　临别前，秋团问他想不想吃点白巧，对方像是没听明白般抬腕看表，反问道：“你吃过了吗？”
　　“在车上吃了点，我们晚点会发工餐。”秋团又说，“快说你想。”
　　方惜常看秋团的眼神很专注，嘴角含笑，内心已经把接下来秋团要做的事猜了个大概，但是配合道：“超级想。”
　　说着，秋团点点头，迅速往方惜常手中塞了一条白巧就抬脚离开，不忘回头道：“劳烦方老师了。”
　　秋团这两次来乐大都会往口袋中多塞一点零嘴，想的是见到方惜常了就抓给他一把，至于方惜常吃不吃、爱不爱吃都不是他会困扰的问题。

　　为期一个月左右的节目联排秋团只见过方惜常三次，除去迷路那次，其余两次都是秋团候场的时候瞧见的，灯光暗淡的观众席上方惜常一遍遍与道具人员做沟通。
　　这也是他工作的样子，秋团想，虽然他还没见过方惜常站在教室内授课的样子，但他可以想象，方惜常这种长相温润儒雅却又性格幽默风趣的年轻教师哪怕是白衬衫黑裤子，也不影响他站在一间画室中央，与学生打成一片。

　　“在看什么呢，学长？”
　　卷毛学弟往秋团身边一凑，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这个时候的方惜常已经和另一名美术指导老师走进另一侧幕后了。
　　秋团从容道：“看帅哥。”
　　“谁！”卷毛学弟发出一声惊呼。
　　从高中就收情书收到手软的他好奇心瞬间暴增，想探清这块场地那个学生能帅得过自己。
　　秋团转头看向他，语调如常，“你。”
　　卷毛学弟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被秋团的一脸认真弄的怪不好意思的，但还是笃定道：“虽然我是很帅，但是你绝不是在看我。”
　　秋团笑了笑，身后传来指导老师的“演员就位”口令。
　　他说：“别猜了，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