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青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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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团用毛巾擦干手里的水珠，弯腰够起手机一看，是方惜常打来的语音电话的。他拨了拨额前湿哒哒的头发，回了一条消息：？
几乎是刚搁下手机，那边就直接响起了视频电话。秋团又抓起手机，看了看镜中自己软趴趴的头发，宽大的棉睡衣，二话不说切成了语音电话。
秋团还没说话就听见了对方惜常很轻的一声笑，他把着毛巾继续擦发根，把手机放在桌前，凑近喇叭口问：“我刚去洗澡了，怎么你打了那么多条语音过来……”
“怎么转成了语音电话？”方惜常反问道。
“在擦头发。你找我是什么事呢？”秋团把手机放在耳朵边。
秋团觉得自己在期待些什么，这个想法让他觉得紧闭门窗的房间似乎很闷，又或者是自己的错觉，怀疑是前夜起的烧可能还没退净，这个澡洗出来后整个人还晕沉沉的。
“量个体温，然后发给我看看。”方惜常的语气还算温和，可秋团听着像是在下达指令。
“不烧了。”秋团说。
“先把头发吹干再去量。”
秋团语气加重了点：“不用。”
“量一下。”方惜常道，“我不放心。”
秋团握着手机的一颤，把手机远离自己的耳边，“知道了，你还挺麻烦的。”
应付你，真的挺麻烦的。
方惜常接住了跳到自己怀中的盘子，刚好错过了秋团的话，他问：“什么？”
“我说，我这就去吹头发然后量体温。”
“好。”
“还有什么事么？”
秋团等了好一会，对方说出口的只有“早些休息”，他也回以“早些休息”。他蹲下身轻轻拍拍好日子的茸茸脑袋：“好日子，和方惜常哥哥拜拜，我们准备挂电话了。”
好日子圆脸一抬，圆溜的眼珠子盯着秋团，咧嘴叫了一声。
方惜常被逗乐了，抓抓肉乎乎的小橘猫的肚皮：“来，盘子，刚刚好日子在朝我们说拜拜呢，你也来一声，咱们做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不知道盘子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它瞅着亮着的通话界面喵了一声。
女孩穿着黑白斑点绒睡衣，披着一件深色大棉袄，环抱着双臂，眼眸亮乎乎的：“梁阿婆，老久没见过你啦，我想吃梅花小蛋糕想了好久了的，这不闻着味道就过来了……您老给我称个五块钱吧！”
“行！”
老婆婆展露出和蔼的笑容，双手隔着食品袋拢了座小山堆高的梅花小蛋糕，麻利地系好袋口递给女孩，“拿好噢，快回去吧，别冻着了。”
“谢谢梁阿婆！”女孩捧着手心里新鲜出炉的小蛋糕，向阿婆挥手作别。
住在满春巷的人家没有几户是不认识梁阿婆的，她所做的梅花小蛋糕是远近闻名的奶香浓郁且又干净卫生，两块钱就能买到一袋似成年男子拳头般大的分量，在物价如水表盘上数字般跃升的十多年间价格也只涨了一块钱，极大照顾到了零用钱不多又想早餐吃得饱的孩童。
一年四季里都可以在巷口处看到她的身影。她在这里卖梅花小蛋糕已有三四十年，梁阿婆今年七十有余了，脊背佝偻，头发花白，身子骨不再似从前那般健朗，出摊次数和时长愈来愈少，遇到梁阿婆推车出摊，街坊邻里都会花上几块钱给自己解解馋。
秋团想，今天的自己就很幸运。
“婆婆早。”
秋团站在梁阿婆的摊车前，望着那块因为岁月游走而褪色严重的红底白字的小牌板，随后迎上梁阿婆的笑容，她说：“小团啊，今儿那么早出门啊，吃过了没？”
还没问出个是与否，梁阿婆就握起他的微凉的手递来沉甸甸一袋小蛋糕：“边吃边暖手。”意思是要送给他的。
秋团点头，对她笑道：“谢谢婆婆，麻烦您再给我装三袋吧，每袋都要三块钱。我带去给我朋友们尝尝。”
“好好，你快趁热乎吃着先。”
四人相约在老地方——平慧广场见面，随后在乘坐方惜常的车到有爱家，而物资则在前一天晚上便已装进后备箱中。
寒冬的晨风干冷，广场内人声寂寥，秋团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白嘉齐和陈海的身影。
白嘉齐问：“奶油小蛋糕？”
秋团：“对，吃吧。”
白嘉齐手指挂着三袋小蛋糕，看看陈海，又问：“给我和陈海的？三袋？”
“想什么呢？有一袋肯定是给惜常的。”陈海给白嘉齐这个不着头脑的问句整乐，取过一袋吃起来。
“味道还是一样好，谢谢小团。”
秋团抬眼望向陈海，问：“你以前吃过？”
走遍个乐榕也不见得有几处卖这个小吃的。秋团记得梁阿婆提到过，她是陵徽人，这个奶油小蛋糕算是她们那里的特色小吃。秋团想着陈海不住满春巷附近，该是没尝过的。
陈海嘴里还有食物，白嘉齐替他回答：“是惜常。以前读高中的时候，他时不时会在早读下课后拿着这个小蛋糕来找海哥。”
陈海把食物咽下肚，开口道：“我那个时候还疑惑呢，他大早上上哪里买来的早餐呢，是你吧，小团，是你给他带的？”
秋团点点头。
陈海：“那时候我可老羡慕惜常他了。”
白嘉齐听着不太赞同，笑着接话道：“我才是羡慕你俩呢，我和小团同学那么多年，都没吃过几次这个呢？”
秋团虚推白嘉齐一把，跟着笑道：“我可没少给在汽修店兼职的你带饭的……”
陈海看着嬉笑的两人，目光悠远，脑中闪过一帧帧场景，好似往日的人时光就在眼前，叫人怀念。
那时候身穿蓝领白衣校服的方惜常依靠在教室后门边上，掌心里敞开着一袋小蛋糕，白净俊气的脸上满是愉悦，一颗接着一颗米白小梅花往嘴里送。陈海问方惜常是不是恋爱了。他清晰的记得方惜常被问得愣了好一会，后才舒眉展笑，牛头不对马嘴的说团团给自己带了早餐。
正准备往对方身上投雪球的两人一先一后停下来，看向站在原地慌神的陈海。
白嘉齐走过来，问：“怎么了？”
“其实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很怀念这个味道。”陈海摇摇头，这样说。
白嘉齐把手往他身上一搭，回复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希望方惜常他也这样想，秋团暗自说道。
秋团转过身，把毛线帽往下压了压，呼出少许薄薄的白气，有些无所事事的跺着脚下那片雪块渣，他顺着细碎声响看过去，正是疾步过来的方惜常。
他蓦地想起路上听的早间天气预报长达10分钟的内容，归结为一句话便是，今儿是个是和出行的好天气。
应是不会落雪的。
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有爱家的附近曾经有过一个热闹且有漂亮的报亭。
白嘉齐除外的三人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还是中学时期，那时的他们搭乘了两辆计程车在故安路处的一个废弃的报亭下了车。司机师傅再三询问方惜常和秋团是不是真的要在这里下车。
故安路本就偏僻，现在已经不属于住宅区，来的人少之又少，街上唯有的售卖烟花炮竹和动物饲料的几家店铺也歇业了。两个年轻人提着大包小包物品难不成是去那间鲜少有人问津的儿童福利院？那为什么不让他直接把他们载到门口呢？
司机师傅通过后视镜看到方惜常眼神坚定的点点头，回答是。
这是白嘉齐执意坚持的事情。
去年去看了报亭，今年也来，此后年年也不例外的。
陈海站在白嘉齐身侧，静默望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身后传来清脆的“咔嚓”一声，干枯树枝被断成几节躺在茫茫霜地。
是他们来了。
废弃报亭也有名字的，是老一辈人口中常提起的“青鸟”。
古者曾云：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在手机通讯尚不发达的年代，一封薄薄书信上的每一字都弥足珍贵，承载着远隔千山万水的思念之音。人们既是那书信的寄出者，也是书信的收件人，总有那么些人每天来一趟，问上一句：老赵啊，有没有我家孩子的来信啊？亦或是：赵叔，瞧没瞧给我的信啊？
老赵是这个报亭最后一位驻守者。人家都是驾鹤西去，可老赵却不一样，他老两年前在睡梦中鹤伴西去了，有一鹤相伴，想想都是异常豪快的美事。
报亭是一座不足八平方米的小屋子，屋壁墨绿，三面相通，平顶方正，垂下一块暖黄色的波浪状的帘布，窗口上方刷着俊逸的楷体“青鸟”。窗口外侧放着一列细杆架子，从上到下分类齐整码着各类杂志；正中间的窗口往外突出一截台子，上面有序堆放着一叠叠的新闻报纸，旁边还立着一块纸牌，上面写着“代寄书信”；往小小的窗口向里一探，入眼是琳琅触目的书籍，不乏有名著，漫画，工具书等，花上一元几角便可借阅数月。
榕树先一步扎根于此地，随后报亭落脚在了它的身旁。不少人说，这棵树有灵性，会长，巨大身躯的大半枝干挨着报亭伸展，似是把报亭当孩子一样护在庇护在自己的臂弯下。
夏来撒阴凉，冬临承霜雪。
今年，白嘉齐带着他的几个伙伴又回到了这里。
“小时候，我和大芬妈妈她们每天都会来这里，每家报纸都买上个几份。真不图别的，就是一遍遍看，一份份翻，那个排版在底下或边角的寻人启事。可一直到报亭关闭，我的兄弟姐妹们也没有多少个真的回到家，指头掰数不到五个……”
白嘉齐脱下手套，触碰上裂缝沟壑的陈年树皮，绕着树周一圈指尖一点点描摹着它的纹路，然后来到报亭窗口前，食指揩上一层铅灰，一吹，就悬于空气之中随风流浪。
灰不多，应是难能可得的有人定期来打扫。
“阿齐……”秋团声音有些颤，出声却不知说点什么。
白嘉齐知道秋团被触动到了心底里最为柔软的一块，他抻抻站麻的腿，走到秋团身侧，和方惜常对视一笑，手搭在秋团肩上：“小团，我并没有难过。相反，我觉得挺好的。这么多年来留在大芬妈妈身边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呢。”
同窗多年，秋团仍是希望白嘉齐越过越好。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青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