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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开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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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飞,明天你有空不,要不明天你送一下岁岁去学校吧,开学第一天的,行不?”
“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有空的。明天我送一下好了。”
“岁岁,明天你静飞阿姨送你去啊。”
“好呀,妈妈。”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如果只用四个字来形容,那最恰当的应该是“兵荒马乱”。
校门口停着各式各样送孩子来学校的车。跟随着人潮走进校门,满满一墙的分班表前人头攒动,有家长,也有独自一人的开学新生。大家一目十行地寻找着自己的姓名和班级。“高一的!1到3班在3楼啊,从左边楼梯上去,4-6班也在三楼,从右边楼梯上去更近一点。7班和8班在4楼,不要走错了啊。”保安扯着个大嗓子,声音不绝于耳。
沈确跟着阿姨勉强挤进了分班表面前。阿姨看得很快,几乎是沈确出了下神的瞬间,阿姨就找到了班级,拉起沈确的手一边说着,“好了,是1班,刚才怎么说来着,左边上去是吧“,一边就朝着左边的楼梯走了上去。
阿姨送沈确到了1班教室门口,叮嘱了几句,又确认了下自己一个人行不行,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才跟着其他一起送孩子到教室的家长一起下了楼。沈确目送阿姨的背影消失,看了眼教室内: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应该是早就认识,今天分到同个班就兴冲冲开始聊起来的,也不免有几个担心就多嘱咐几句所以迟迟还没有离开的家长。
沈确定了定心神,看了眼满是陌生人的教室,一点没有刚刚和阿姨说“不要担心”的镇定自若,从前门进去后,找了第一排的座位先坐了下来。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先给置顶的妈妈回了信息。
“我在教室啦,你不要担心。”
退出界面后,仿佛有几百条消息等着她回似的,手指左滑右滑,不时在屏幕上点点。她没有拿出耳机,眼睛盯着屏幕,耳朵却竖得和兔子一样,轻悄悄地听着前后左右的动静。
前面的在说:
“欸,你们暑假做什么了啊”“没干嘛,窝在家里呢。”“我去旅游了,去了趟桥村,哎也没啥好玩的。”“你这鞋什么时候买的,挺好看的?什么牌子啊,我叫我妈也给我去买一双。”欸,说起来那个谁谁好像又分手换女朋友了,你们知道吗?”
好,前面的这群人应该是初中就认识的。
左边的在说:
“你是哪个中学毕业的啊?我是第十七中学升上来的。”“我吗?我是兰箐毕业的。”“我靠,你初中在兰箐读啊!你中考失利了吧。”“哎,是的呀。”“你呢你呢,你又是哪毕业的?”最开始提出话头的人又询问起了围着的另一个人。“啊,我是红序的。“红序?那是哪里,没听说过欸。”
沈确还没来得及听右后边的聊天内容,隐隐感觉到背后有手指在戳。她转头,看到一张噙着笑意的脸。
那女生问道“同学你好,你旁边的座位有人吗?”。
沈确忙不迭地答应道,“没人没人,你们要坐吗?”边说边站起了身子。
说话的女生指了指,让身旁大约高出她半个头的平刘海女生坐了进去,然后自己坐到了沈确背后的位置。
沈确定了定神,但前后左右原本嘈杂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被人降低了音量,耳畔放大的是刚才和她搭话的女生的声音。
“欸,吴虞,你暑假去做了什么呀?我整个暑假什么也没做,就呆在家里帮我妈干活了。还有写拿什么劳子的作业。”
被叫到名字的平刘海女生将座位转了个方向,面朝着沈确后方,边玩手机边说,“谁不是呢。你知道林骆和许知衍现在都去哪了吗?我听说他们中考好像发挥的不怎么好?”
“不知道啊,但是好坏应该不至于去职高吧。”
沈确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插话说,“你们是同个初中毕业的吧?那你们要不要坐一起啊?要不我和你换个座位吧。”最开始和沈确搭话的女生愣了一下,然后笑眯眯地说了声好后和沈确换了位子。
沈确又和最开始一样开始摆弄起了手机。但只听到桌面上轻轻地“咚咚”两声,坐到前面去的女生又回过了头,左前方调转了方向的女生也没有把座位再调回去。反而两个人直愣愣地盯着沈确。沈确只听到她们其中有人说“欸,同学,我叫盛桉,她呢叫吴虞,我们俩都是十七中升上来的,就这附近的这个初中。你呢,你叫什么呀?你是哪里毕业的啊?
沈确似乎没有想到她们还会和她搭话,愣了一会儿后回答道“沈确,确是确定的确。”“我是...”沈确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接着说,“算了,我初中你们应该不认识。我说了你们也不知道的。”
盛桉是个很热情的中短发妹妹,她挑了挑眉毛,笑嘻嘻地接话道,“哎呀你说嘛说嘛,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不知道呢。”
“是个小地方啦,你们不知道的。”
“哎呀,你说嘛说嘛。”
“是红序中学,你们听过吗?”盛桉和吴虞相对视了一下,然后抱歉的声音传来,“好像还真的没听过,是在哪个区啊?”
“在姜山区。”
“哦哦,那离这边还是有点远的。”
盛桉没停,又抛出了一个话题。但与此同时,一个拿着一张看似是点名表的纸张,年龄看起来不大,大概也就三十几岁的女性从前门走进了教室。
原本叽叽喳喳的教室像沸腾的水中下了饺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先找个座位坐一下。”
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之后,原本站着的、围着的人都各自找到了座位,坐了下来。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家现在的班主任,我姓杨。是负责教地理的。”
杨老师的声音不大,但也许是老师身份的加成,总有股不怒自威在里头。
“先去几个男生把这学期的书领一下,哪几个愿意去?”见没人举手,她接着道,“就坐在最后那排的那几个男生吧,领书的位置在一楼的总务处,领40本,哪些书,总务处的方老师知道的,到时候你们直接问。”
“吱——”只听吱的几声动静,然后就是男生们欢快地跑下楼的声音。
“他们去拿书了,我就先简单说两句,回来之后你们跟他们转述一下。开学前发的预习作业,明天是要交的。没写完的今天下午抓紧。我们先定一下班长,有没有人毛遂自荐的。”
“老师,我!”
“你叫什么?”
“张志涛。”
杨老师又低头在她拿进来的纸张上对了一下,抬头说道“其他人还有想当的吗?没有的话,就先张志涛同学做着我们班班长。”
全场安静。
“那我们再定一下各科的课代表,就先定一下语数英的。王珂你做语文课代表,沈确你数学课代表,郑欣你英语课代表。明天你们把各科的预习作业给我收一下,交到办公室。办公室在走廊对面。”
杨老师顿了顿,紧接着又说:
“前两天摸底考试的成绩大概2周之后就会出,课代表我们到时候再换。其他的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了,等他们把书搬回来,书发一下就可以回家了。住校的同学到时候直接去寝室,寝室的分配在宿舍楼有贴。”
老师走出教室的没几秒,教室里像水溅到了油锅里似的,一样子又闹腾了起来。
“我靠不是吧不是吧,那作业居然还是要交的吗?我一个字都没写啊,光顾着玩了。”
“啊,那个摸底考试那么重要吗? 我都没复习的啊!”
“那摸底考试你们都会?我怎么觉得里面的有些我都没学过啊。”
...
“确确,你好厉害啊,居然是数学课代表!”盛桉转过头来,夸赞道。
“啊?我感觉老师可能随机安排的吧。我数学真的很差的。”像是怕夸赞的人不相信,沈确又补充道,“像摸底考试的数学我基本都不会做的。感觉可能都及不了格。”
盛桉将信将疑,“好啦好啦,你别谦虚了。”
谈笑之间,领书的男生们就抱着一大摞一大摞的书回到了教室。
分发完书后,大家络绎走出了校门或是结伴去了寝室。
沈确没有选择拿书,先去了寝室。
“方舟,徐静,周颖” 看来室友就是这三个人了。沈确的寝室离宿舍门口很近,就在宿舍楼走进右拐第一间。四人间,是左床右桌的形式。
沈确没有选位置,等到三个室友都到齐,互相谦让后,分到了离门较远的上铺。
***
陈律:
展信佳。今天天气很好。
今天上班的时候和摸鱼搭子聊起来高中的生活。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还短暂地当过一段时间的数学课代表。(笑)
是高一刚开学的那会儿,我那个时候还以为老师是随便安排的,结果后来才知道老师是根据中考的各科成绩定的课代表。天可怜见,我那中考的数学真的是我初中以来难得考的好的时候。好景不长,时隔没一个月吧我就以49分(满分150)的摸底考试成绩“光荣卸任”了。
我高中有一段时间和盛桉、吴虞的关系很好。你应该不认识她们。盛桉是个很热情的女生,吴虞话不多,有时候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但是人也很好。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我记得那时候盛桉问我借座位来着。我不记得她怎么问的了,只记得她那个时候为了找话题还问过我是什么中学毕业的。
我想你肯定没经历过。我是在姜山区一个不知名的初中上的学,叫红序。红序不仅仅是个初中,也是个地名,是我们这边县城的名字。它在春天的时候会开漫山遍野的迎春,冬天的时候又特别特别的冷。
红序的升学率不高,普高率80%多,重高率更是少的可怜,勉勉强强够得上13%。和兰箐等初中动不动4-50%重高率完全不能比。
我记得我妈那时候因为我考上三中还特别高兴,因为怎么说都是一个重高,算是她在放疗期间难得的慰藉之一吧。
现在想来我上高中那会儿其实有点不为人知的自卑。
我该怎么和你形容那种感觉呢?那是一种你会为自己不知名的初中感到的不好意思,是一种同龄人对话间随口说的牌子,你却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的无措,然后勉强附和说“啊,是这个啊”,是一种同样的一场摸底考试,同样的没接触过的知识,你考不及格,别的人却能考110时候的自疑。
但我那会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自卑”当中,更多的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或者是“这些东西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不知道”。
我完全没有办法像现在这样,坦然地和对方说“这个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和我说一下”。
我像冒入成人世界不得不假装大人的小孩似的,但不管我怎么假装,拧巴但又强烈的自尊心像是烈日炎炎下打开的冰盐汽水,哪怕只是稍稍开了个口,也阻止不了“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而我束手无策,而我毫无办法。
2023.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