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南水北》123冲冲冲

3、第 3 章

　　几个府医聚在一起低语，皆摇头叹气。那府中三小姐掉入湖中，许是磕着湖里石头或者什么硬物，醒来却不纪事了。想来当时杨二老爷没察觉，谁知就是这么一疏忽，竟是磕着了杨三小姐的脑袋！她居然不记前尘往事了！

　　府医们也束手无策，一个人的大脑，由精气所化生，有九宫百节，那是最复杂的元神之府。一旦神失本位，就可能散乱迷惑，神衰髓去，被外物撞击而影响记忆，这事说来新鲜，却也不是前所未见，只能待三小姐脑上淤肿化去，再将养一番，许就能恢复一些了。但若养不好，人失了魂魄，可不就成了傻子？那样娇俏的人儿，成傻子可怎么整呀。府医们互看几眼，心下都有些唏嘘，内宅腌臜事儿太多，真是不可说啊。

　　姑娘失忆，终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是以，除了府上主子们知晓之外，没有透露到外面。
　　杨家本就子嗣不丰，老夫人心疼她病弱失忆，又无亲母教养，京城干冷，不适养病，恰逢岫雪外祖母来信，她远在泾陵舅家表姐二月后成亲，岫雪两岁前皆是舅母照看的，因此想着让岫雪往泾陵去送亲，顺带着在外祖家养养身体，就差自己身边的杨嬷嬷去普珠院替岫雪张罗。

　　岫雪足足养了半月，接受自己借了别人的身体，总是需要时日，她额头突兀出现的蝴蝶印记，也非常奇特。

　　既已木已成舟，成了另一个身份，自然就得尽孝道，在身体养到将将好时，她就去杨老夫人的流亭院请安，杨老夫人今年七十多，银发梳在金丝狄髻头面里，正中插金镶玉观音优钵罗分心，精神矍铄，很是精明。流亭院里丫鬟仆妇众多，皆是有条不紊，轻声细语，干起活来连步子都清浅。

　　杨大夫人陈氏和二夫人吕氏都在老夫人下首就坐，陈氏四十左右年纪，略微发福，面相和善，身着大红妆花通袖袍，沉稳大气。吕氏则满头钗环，锦衣罗裳。她们身边坐着两位小姐，凌雪芫雪，虽都比不上岫雪艳丽，也皆是花容月貌的美人。凌雪对她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芫雪则有些不愿地低头叫了声三妹妹。

　　岫雪朝杨老夫人微微一福，嗓音轻柔，“孙儿不孝，孙儿病中未给祖母请安，祖母近日身子可安好？”说着又朝陈氏吕氏分别请了安。

　　杨老夫人看她病了一场，性子都沉稳不少，不由有些欣慰，微笑着招呼她上前，仔细打量一番，只见岫雪气韵雅致，五官秾丽，眼神也不似从前张扬，便有说不出的耐看养眼，她握住孙女白嫩的小手笑道，“三丫头这一病，嗓门小了，性子都沉稳了不少，不记前事也不妨，慢慢再教就是了。”她又摸了摸岫雪的额头，眯眼浅笑，“至于这突然显出的蝴蝶印，就当是老天爷在提醒了，兴许三丫头是仙子下凡也不一定呢！”
　　陈氏也笑着打量岫雪，只见这位原本就美貌的三小姐，额间红色的蝴蝶印记栩栩如飞，更给她增了些艳丽感，陈氏低头沉吟，娶妻娶贤，这样浓艳的相貌，谁家夫人愿意给人儿子娶回去沉溺美色耽搁正事？

　　岫雪请安后就乖乖坐在一旁。以前她在人前娇纵，有点礼数却是不多，二房两位孙女资质都一般，不如凌雪讨人喜欢。如今这样大变，杨老夫人很是欣慰。大房的凌雪却是偷偷瞄了她的额头很久，眼中有些深切的疑惑。几人在主院用过饭，老夫人独留了岫雪，向她交待了些前往泾陵去的贺礼。

　　那日方醒，待人群散去，岫雪就让丫头紫苑叫了大夫，向大夫提起自己不记得些事，并有意无意提醒他自己脑后有大包，大夫们寻不着病因，自然知道如何说辞，因大夫们诊断，三小姐被湖里的石头磕坏了脑袋，不记前事，反应都会慢很多，所幸并未失了魂魄，变成痴傻之人，主子们庆幸，丫鬟们欢喜，因此无人怀疑岫雪是换了芯子。

　　她病好后日日去老夫人院里请安，还时不时送些小玩意儿，以前她可不会去巴结老夫人，见天的恨不得躲着长辈，因此老夫人更是对她起了怜爱，紫苑也很开心，以为小姐生场病懂事了不少，以前老夫人待岫雪和别的小姐没有不同，并不特别关爱，甚至因了她的娇肆，还时常皱眉。

　　自她醒来，老夫人就叫普珠院里比较沉稳的家生子白英提了一等，每日给她讲解一番府中的人情世故，岫雪对杨家竟然有些莫名的熟悉，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乾朝和康泽年间的习俗差异并不算太大，是以没过多久，岫雪就适应了下来。

　　这时正是百年前的乾朝，皇帝是那位尊崇道教，多年不理朝事的靖和帝，而原身乃京城杨家府上的三小姐，到得八月正好及笄，神奇的是，这位姑娘也叫岫雪，祖籍太原府，伯父在朝为官二十余载，如今五十余，生的健壮魁梧，姿仪高大，出将入相，很是受皇帝器重。父亲鸿胪寺少卿，也是不小的官职。杨家一大家子皆因大伯父而显贵起来，老夫人和大伯母陈氏都是一品的诰命夫人。

　　岫雪是杨二爷外放江州时，和当地一商户女顾氏所生，顾家罗缎铺闻名远近，家中雇了几十常工，机杼声日夜不停，也算是泾陵县的富户了。顾杨二人一见钟情，才子佳人，自作了婚姻，顾氏被家中父母宠坏，一意要委身于杨二爷。顾家掌家的只好施舍大笔钱财，成全了二人，只图女儿后生安稳。谁知顾氏生岫雪时难产而死，顾家二老念及掌上明珠早逝，遂岫雪在顾家养到两岁，直到杨二爷调回京才被带回杨府。

　　顾家此时才知，杨二爷在京已有正牌夫人，且已为他孕育一女，顾家不仅损失一女，尊严也被杨二爷踩在脚下，全家对杨二爷都很是愤恨，不多久当家的就气绝身亡。如今主家顾霖乃是岫雪的亲舅舅，四十余岁，只一子一女，儿子顾念承娶了县令之女，而女儿顾念熙与泾陵县张家大房行三的公子张岳玄结亲。顾霖生意上精明强干，如今更是壮大家族生意，成为整个南直隶都排得上号的大商贾，顾大家就岫雪亲娘一个妹妹，对岫雪这个外甥女，那自然是极疼爱，每年都会给她大笔的赀财衣物。也因此顾家也并未与杨家断了联系，逢年过节互相间还是走动的。

　　父亲溺爱，嫡母纵容，年纪小小却家资颇丰，难免性子有些娇矜，原身不爱读书不喜女红，只喜倒腾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岫雪也打开她的藏宝阁看过，里面许多异域珍宝，在百年后都是让人趋之若鹜的宝物，寻常人家轻易见不着，譬如她的座钟，每遇一时辄鸣，在康泽年间也只有皇宫和勋贵之家才能看到，极是稀有，阁中有一座半层楼高的锦绣珊瑚树，用珠玉盘成，少说也是价值连城......还有很多其他的物件，她甚至说不上用途，看来原身是个妙人儿，她和家中长辈及姐妹并不亲近，但她日子快活，很是富足。
　　紫苑曾提过，这些奇珍异宝，杨家自然是没有那个财力的，藏宝阁中的大多数宝物，都是小姐的舅舅命人送来的，岫雪从小没见过这个舅舅，但对他送来的宝物却是爱不释手，总是心心念念要去泾陵一趟见见自己这个有钱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