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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菩珠院里,四下静谧,镂空雕花的槅扇摄入细碎的微光,房中细尘轻飞,入眼正中的是一座彩色簪花仕女座屏风,紫檀博古架上摆放各色奇淫技巧的小玩意儿,还一些古玩珍奇,雕琢着梵文的玉器瓷器,黄花梨木的圆角柜,吉祥如意图纹的贵妃榻上软枕斜欹,右壁长条桌上摆放着折枝花纹青花瓷瓶,瓶中娇花微残。墙上一副花鸟图,屋内桌椅锦杌,不一而足。
      岫雪的大丫鬟紫苑撩开珠帘,只见正面架子床挂着青纱帐幔,侧面小妆台妆奁未开,屋里有些沉闷,紫苑便撑开银钩,卷起纱幔,素锦薄被里正睡着面色苍白盗汗的三姑娘,她还未及笄,清雅面容还略带稚色,但肤白如面,轮廓雅致,琼鼻高挺,唇如春桃,依稀能窥见其国色天香。
      紫苑擎起白绫汗巾给她擦汗,心中暗自着急,三姑娘再不醒,她们几个丫鬟可就没好果子吃了。吕氏不是那等好说话的,主子顾不好,丫鬟自然只有发落乡下庄子的下场。
      她神思飘飞,没有注意到三姑娘翘睫轻颤,藏在薄被里的手指微动。
      岫雪在须弥幻境里,只听得朗朗一声,“去去也”。她冲开迷雾,应声往前跑去,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一瞬,她终于破开樊笼,缓缓睁眼,明亮的光线惹得她微闭了闭眼,片刻后睁开眼,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黑白分明的杏眼湿润,眼尾微微上翘,摸着手上温润的玉镯,迷惑地环视陌生的卧房,又见正低头做事的丫鬟着青绿袄白缎子裙,梳着髽髻,分明不是时下流行的婢女装扮,女子样貌也是全然未见过的。
      她一时惊慌,这是哪里,这姑娘又是谁?明明她是躺在自己闺阁的床上,只不过做了些迷梦,怎么醒来却换了地方呢?爹娘和兄长呢?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身体却虚弱的动弹不得,只能呆呆地盯着头上的蒙尘。
      紫苑抬头就见姑娘直直的大眼睁着望向虚空,吓得惊叫后退几步。
      “三姑娘终于醒了!奴婢这就去禀报夫人!”她一脸欣喜地捂着秀帕,也没见岫雪双唇微张,似乎要开口说话,只满心欢喜自己终于可以不用被发卖,急急往吕氏院里去了。

      慌张的婢子远去,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岫雪这才认真打量一番屋内情形,这陈设及器具,分明是前朝闺中女眷才有的规制,至于方才婢子的装扮,也只在前朝画本里出现过,可是这前朝已亡近百余年?

      且她就一个兄长,除了家里的长工和奶娘,从未有人叫过她小姐,三小姐?她一头雾水,望向门口的方向,漂亮的眸子流转生姿。
      难道自己真的已经身死?那现下这又是什么情形?岫雪以前身体好些的时候,就爱看一些神鬼志怪的话本子,子不语怪力乱神,难道她这是借尸还魂了?借到了别的姑娘的身上?那那个姑娘现下如何了呢?世间竟真有如此怪诞之是?

      不过她一向沉稳,或者说是心大,她捏捏被角,暂时忍下心头惊慌。开始不觉得,此心思松懈,竟发觉有些口渴,待丫鬟折返,问她讨口水喝,余下再做打算吧。

      ***

      没过一会,吕氏匆匆赶来,她头戴金嵌宝石凤凰挑心,身着大红遍地金对衿袄,金枝线玉色百花裙,一身的雍容华贵。贵妇担忧地在床边坐定,好一番假惺惺地寒暄,“岫丫头终于醒了,你爹担心你,几夜都没个囫囵觉。母亲也是忧心万分,你这身体一贯硬朗,第一次病了,就昏迷这么些天,可给母亲吓坏了。”

      岫雪眨眨眼,不动声色。她醒来之后遇到的人,穿着奇怪,样貌陌生,这让她极其不安,但她一向稳重,只以沉默不语来应对。且这位母亲虽句句关怀,那忧愁却不入眼底,松了她手后立时就拿帕子擦了擦,好似怕自个这病气过给她似的。

      她不敢多言,只微微轻喘,装作虚弱的说不出话的样子来。

      吕氏看她病的连话都说不了,也懒得装慈母了,叮嘱紫苑好好照顾姑娘,很快就离开了。

      紫苑送走吕氏回来,对着岫雪就是一通抱怨,“夫人又来了,就只会在小姐面前装。”可见主仆二人应是常聚在一处埋怨夫人。

      岫雪微咳,提醒她,“慎言”,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麻烦帮我倒杯水。”

      岫雪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子,也不太习惯身边有丫鬟伺候,对紫苑客客气气的,然而紫苑是个粗线条的,没注意到从小伺候大的小姐语调变温柔了,和平时的泼辣利落完全不同,只起身给她倒了水,又对岫雪说起大房的迎春宴来。

      “姑娘昏迷这几日,错过了府上的迎春宴,听闻那日很多簪缨世家、新晋高官女眷都来了,那眷王府的王妃还有礼部刘尚书的夫人,家中都有适龄公子,大姑娘二姑娘都去了,就只姑娘您昏迷着。”她颇为不平。
      岫雪自然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得假装捂住头道,“我头晕,有点记不得事情,可能是磕着了脑袋,容我再睡一会,兴许醒来就好了。”
      紫苑担心地摸摸她的额头,幸亏没再烧着,她也怕小姐磕出个好歹,变成傻子,以后她们几个丫鬟还不得被主母磋磨死?心疼地替她捂好被子便蹑手蹑脚出了闺房。
      过了会,杨二老爷也赶了过来,他年近四十,却风流俊朗,颀长瘦削,他坐在岫雪床前,替她掖了掖锦被。
      “是父亲对不起你,老天保佑,亏得你无甚差池,若真有好歹,我这可如何对你娘亲交待。”他神情萎顿,显然很是内疚。
      岫雪躺在那里不言语,小脸苍白如雪,她想着来人既是父亲,便想起平日里自家父亲充满慈爱的眼神,不觉泪水沾湿眼眶,充满孺慕之情地望着来人,杨二爷见状,有些诧异,更多的却是歉疚,他磕磕巴巴安慰了几句,就无话可说了,寝室沉沉,他不便久待,默着坐了会,直到小厮叫起,又离开了。
      岫雪等着这些人如走马灯一样的来来去去之后,才拖着病弱的身体坐起来,走到妆台边,打开妆奁,端起小小妆镜,看到镜中陌生艳丽的花颜玉貌,瞬时双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镜中的少女五观明艳,肌肤透雪,即使在病中,她依然眉眼张扬,丹唇微启,生得极漂亮,和原来的她有五分相像,但一眼就能看出区别,她自己五官清秀平淡,长期病痛的折磨使得她素日苍白羸弱,书卷气更足些,而镜中少女则泛着一种建康的让人羡慕的柔润光泽。虽早猜到自己可能重生到了别人身上,甚至连爹爹娘亲都是陌生人,但真正见得不是自己的形貌,她终于意识到或许此生自己已经辞世,再也见不到自己亲生的爹娘,想着这些她终于克制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岫雪茫然若失,不知如何是好,蒙着被子哭了会之后,她又想,本来就知道自己要死了的,给父母亲人也都做了交待,如今既已身陨,前世种种譬如前世死,灵魂重生,未必不是坏事,她又胡思乱想,既然上天让她托生到别人身体,那这具身体本来的灵魂呢,像她的身体一样永远的消逝了吗?
      想来命运自有思量,她也该珍惜这健康体魄,不辜负梦中尊者好意,元身起死人而肉白骨,恩同再造,她不得不感激,虽陌生让人惶恐,她却提醒自己总得尽快适应下来,好好替这位姑娘侍候双亲,过好她的日子,岫雪双眸泪珠将落未落,并未发现自己额上显出亮红的蝴蝶印记,在有些暗的室内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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