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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车窗外的梧桐树高大威猛,因为隆冬的缘故早已叶落,只有几枚暗黄的枯叶在枝丫上耷拉着。
      却不料人们将其作为花架,一盏一盏的挂上新春的彩灯,静待夜幕降临,彼时花开。

      电话的那头背景音嘈杂,还有个女声一直在旁边嘀嘀咕咕,声音带着些许娇生惯养的嚣张。

      梁月见的话语中明显带着烦躁,没说几句就挂掉了。

      梁星觅眼底晦暗不明,默默向姐姐发了定位,冷冷地朝余书珩解释:“我姐姐她……可能遇到了一点麻烦。就把我放路边吧,她来接我。”

      “你确定?”余书珩的语气有点不自然,但还是控制着车子在路边缓缓停下。

      梁星觅不动声色地将安全带解开,无意中触碰到口袋里那把硬邦邦的长条,心中纠结几秒,便回头向后座张望。

      后座空空如也,他顺势问道:“我的东西呢?”

      余书珩趴在方向盘上,别着头。梁星觅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此时疲惫地趴着,莫名觉得委屈又可怜。

      余书珩抬起右手,无力、且颤抖地按下一个按钮,说:“……在后备箱里。”

      梁星觅不明所以,长腿一迈跳下车。

      天渐寒凉,梧桐叶沿着道路被风扫过来,蹦蹦跳跳地消失在路口。

      后备箱开着,竹篓、对联都平平稳稳地放在里面。

      梁星觅轻扶眼镜,一眼便发现了西溪山人的狭长木盒,安安静静地、被放置在一块上好的羊毛毡上。

      梁星觅默不作声,看向驾驶位余书珩的背影,他仍是垂头丧气地趴着。

      一阵疾风吹过,将梁星觅的围巾撩起一角。他连忙按住,一边从夹缝中观察着对方的动作,一边长手一探,将木盒小心谨慎地打开。

      宣纸被卷得十分工整,尚是个素胚,还没来得及装裱。他掏出怀中合紧的红扇,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宣纸旁边,迅速地将木盒合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却在最后发出一丝轻微地声响。

      梁星觅猛地抬头——还好还好,余书珩没有回头。

      其实他速度极快,但仿若有任务在身,愣是将额头上吓出冷汗。

      翠微山上的老妇人和小童子如此奇异,本是当战利品送出去的红扇安然无恙地出现,应该也不足为奇吧?
      如果要说,也可以认为小童子是假索要、真考验。

      梁星觅自认为逻辑十分缜密。

      还了铁扇,他才放心地把自己的东西拎下来。

      前排摇下车窗,梁星觅翻出微信二维码,从车窗递给余书珩看。

      他仍趴着。

      梁星觅内心深感疑惑,怀疑自己在哪方面唐突了他。他轻声询问:“学长?”

      余书珩动了两下——仅仅两下,把头转过来,在冲锋衣的深埋中露出一只眼睛。他的面部大都淹没在衣服里,口里的话语显得有些破碎:“我不要……你怎么不上车,外面风大。”

      “我以为你要走了。”

      “我不走,把你交给姐姐再离开。”

      乍一眼,他仿若旷野里悲伤的狮子,露出的丹凤眼蕴含着极深的情绪,迷人又危险。仅有一只眼睛,梁星觅看不到其他的面部表情,因此并不知道余书珩现在是笑着还是怒着。

      好一桩留白。

      梁星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理解了方才余书珩的一句话——“我原本是反串旦角的,后来身量渐长、嗓音洪亮,师父便给我改成武生。”

      旦——青衣、闺门、花旦、老旦……旦旦,明也,日初出地平时也。
      夜刚尽、日初出,正和它代表的戏剧角色一般,婉转而又灵动悠扬,温暖而又充满希望。

      “上车。”那双眼睛湿漉漉的。

      梁星觅无法拒绝,同样没有细思再度坐上副驾的原因。

      眼波流转,欲说还休,几乎在酝酿着哭泣,梁星觅头皮发麻,顶着好像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不由自主地后悔没有随身携带纸笔。

      眼睛扑闪两下,他想到一只萨摩耶。

      是的,这几天他观察小狗在各种情绪下的面部表情,虽然闪闪总是在微笑,但也有微笑不起来的时候:比如长时间没有人和它玩。

      小狗的眼睛低垂着,瞳孔里写满了受伤。
      这种时候,小狗是需要哄的。

      梁星觅也弯下身子,和那只眼睛平视,笑着问道:“黑子不想和闪闪玩了吗?”

      眼睛的主人回答:“黑子想和闪闪玩,但是回家几天吃胖了,跟个球一样。我怕它掉毛,把闪闪染黑。”

      “闪闪回家,被我爷爷天天牵出去遛,尾巴也要翘到天上去了。到处滚来滚去,蹭的一鼻子灰。”

      “下次吧,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渴望得到新的案件进展。”他甚至带着撒娇的语气。

      “这样吗?”梁星觅眉毛弯着,主动伸出右手。

      余书珩终于抬头,两只有力的手牢牢握了一下。

      初见时浅吟低唱的“小余”,飞机上热情冲动的“不要脸”,翠微山冷淡稳重的“临安一枝花”,此时谈天论地但会撒娇的“余学长”——这位朋友,人设还挺多变的嘛。

      梁星觅扶了一下眼镜。有意思,十九岁的他还是第一次对除画之外的人燃起兴趣。

      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梁月见发来消息:【在后面,戴口罩下来,有帽子就戴】

      “我姐姐到了,后面那辆车就是。顺便问一下,你车上有口罩和帽子吗?”

      “有口罩在这里。”
      余书珩一边翻出一包崭新的黑色口罩,一边从后视镜看过去。

      一辆橙色跑车停在后面,主副驾上各坐一位女子。细看,路口处还有一辆黑车远远跟着,和当时他们回西川的情形一模一样。

      梁月见坐在主驾驶位,略施粉黛,扎着松弛的低马尾,穿着一身灰蓝色大衣。

      “天呐,你姐姐竟然是……”

      “也是京大的。”

      “每年的学生代表发言都是她,未来板上钉钉的知名校友!不是,你竟然是你姐姐的弟弟?”

      梁星觅笑了:“对,我还是我爸妈的儿子。”

      那双七分相似的眉眼,放在梁星觅脸上尽是温和儒雅、时而清冷得似不食人间烟火,安在梁月见那里则是明艳且气质非凡。

      旁边的陌生女子花枝招展,但无奈在梁家姐弟旁边,完全没有让人多看一眼的欲望。

      余书珩深思熟虑了一下,道:“你应该从未在公众面前出现过吧,口罩和帽子……姐姐肯定对外人有所顾虑,要不我们俩换个衣服吧?冲锋衣带帽子,我有宁哲哥的联系方式,下次再换回来就行。”

      梁星觅答应了,一边感叹余书珩与宁哲在他睡觉时间就能迅速建立起的革命友谊,一边低头戴上口罩。

      余书珩也拿起一只,两人互换衣服,梁星觅将格子围巾给对方围上,这才一起下车。

      两件衣服都比较宽松,但在余书珩身上,深灰色大衣由宽松变成了修身,倒也毫无违和感。

      梁星觅刚一下车,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伴随着还有衣服里透出的淡淡白茶香。他眯瞪一会儿,才反应回来身后的人是谁。

      原来余书珩步子大,直接来他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帮他把帽子一按,还走到他面前将刘海认真摆弄好,只露出金丝眼镜下的琥珀色眼睛。

      他的眼睛清澈,倒影出梁星觅的模样。
      梁星觅懒散,索性把他的眼睛当镜子,乖乖地任由他在头发上动手动脚。

      他帮梁星觅提起东西,将绑着红绳的竹篓和对联放进后备箱,才小跑着弯腰和推门而出的梁月见打招呼。

      梁星觅听见他喊:“梁学姐好!”

      梁月见又惊又喜,同时注意到他俩的衣服,没说什么,只是和他握手:“没想到竟是你将他送过来的,辛苦你了。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今天下午刚好遇见他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余书珩又对梁星觅摆手,说:“那个,梁……多多?”

      梁月见背过脸去笑。

      梁星觅主动上前一步,琥珀色眼睛里也满是笑意,他郑重伸出右手,说:“你好,我叫梁星觅。”

      余书珩耳尖泛红,尴尬地和他握手:“梁星觅……我先走了,再见。”

      逃也似地登上越野车,开车跑了。

      梁月见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弟弟,淡淡点头,打开车门前说:“男朋友。上车。”

      梁星觅会意,打开后座车门。

      他一上车,便被车里浓烈的香水味刺得一激灵,和平常姐姐的车大相径庭。他突然明白姐姐让他戴口罩的另一层涵义,苍天呐,他现在要晕倒了。

      一上车,他就瘫在后座一言不发,闭着眼睛假寐。

      副驾的女子开口了,那声音十分甜腻,听得梁星觅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几乎捏着嗓音抱怨:“月见姐姐,这就是你男朋友?怎么这么不polite,招呼也不打。”

      梁月见开车起步:“喂,这位是沈玲珑,沈家海归的大小姐,打个招呼。”

      梁星觅胡乱应付一句:“沈姐姐好。”

      沈玲珑对梁月见的介绍和梁星觅的回答肉眼可见的受用:“原来还是个弟弟,长得真handsome。”

      “我比较俗,”梁月见无所谓地说,“特地找的年龄小又乖巧的。”

      “真好呀,好羡慕姐姐,”她扭捏地说,“可惜我已经有betrothal了,没有这个自由了。”

      “不过你们家竟然还有穷亲戚,鱼这种烂大街的东西都拿来送。”

      梁家姐弟同时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呢。”梁月见回道。

      “哎呀,不像我们家,来往的客人都送些红酒、珠宝什么的。”她推了一把梁月见,“不过山珍海味吃多了,还挺admire你们这种接地气的。”

      梁月见冷冷看她一眼,沈玲珑连忙心虚起来、将手拿开。

      “姐姐,你们怎么穿的都是国产的平价衣服,一点都不fashion——我们四月份一起到米兰看show,好不好?”

      “不必了,四月份我很忙,还要飞去澳洲。”

      “咦?”她撑着下巴,“澳洲有什么show吗?”

      “你误解了,”梁月见漫不经心地回答,“世界青年论坛。去年由于某些原因耽搁了,推迟到今年四月份。”

      车内的气温骤降,几乎到达了冰点。

      梁星觅抬眼,正好对上沈玲珑看过来的目光,她又说:“弟弟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玩呢,我爸爸买到了VIP票哦。”

      梁星觅瞥到她的烈焰红唇,恨不得自戳双目,索性闭上眼睛。

      “别打他的注意。”梁月见警告说。

      “哦,我忘了,这位是姐姐的男朋友。”沈玲珑回头,嘿嘿笑道,“姐姐要不把会议推掉吧,还是我们一起去有意思。”

      梁月见一口回绝:“你们家还真是厉害……原来贵宾席,还能买到?——不好意思,一直都是品牌方主动邀请我。可惜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从没去过,祝你玩得愉快。”

      沈玲珑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指着旁边的高档小区,继续甜腻的嗓音说:“姐姐,我家在这里,就送到门口好了。”

      梁家姐弟又同时瞥了一眼市中心号称“西川第一豪华”的小区房子,外表奢侈无比。可笑的是,一眼看过去,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根本不达标。

      沈玲珑捏着皮草下车,还对梁月见发出邀请:“我和傅家的订婚宴和结婚宴,姐姐一定要来参加哦!”

      梁星觅微微一笑:“看我情况。”

      沈玲珑扭着腰肢走了。

      “姐……快走,”梁星觅在后座奄奄一息,“开窗户……我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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