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冯焉识

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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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他一手拿着一袋快递，书包里除了放了书还放了周新颖严禁带到教室吃的各种早餐。
　　一来校，唐媛看着他，开玩笑的说道，“呦，快递员来了。”
　　似乎每个通宿生都拥有着为全校寄宿生提供便利服务的宿命，一大早进校门，只见大袋小袋往里提的。
　　方拾夏打着哈哈笑着说，“可不是。”
　　唐媛玩笑归玩笑，看他一来，先帮他提了手边子快递，看他把自己的书包掉个边正面背。
　　“今天也是满满的啊。”
　　“嗯，家里还有几堆，不急，慢慢带吧。”
　　“耐心真好，我是没那个好性子。”同样身为通宿生的唐媛，每天都无所事事，有点费解地看着他。
　　“我积福呢。”方拾夏嘿嘿地笑道。
　　说着，他瞥了一眼，堆的满满的桌子，上满摆满了各种零食什么的。
　　“好在不是一群狼心狗肺的，还知道不好意思，这不，早上又给你上供似的摆零食了。”
　　“其实人都蛮好。”
　　唐媛阴阳怪气地说：“是喔。”
　　方拾夏接过唐媛先前帮他暂时拎的快递袋子，笑了笑就跑到各地去发快递。
　　好在他来得还算早，发完快递早餐还有点富裕时间，一坐下就开始收拾桌上堆的各种各样的零食，上面的便利贴他也没看，一股脑的全给放在书包最前面的夹层里。
　　收着收着，扫着零食的右手突然停了一下。
　　方拾夏转眼看了眼唐媛，那人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言情小说，他回过头又看了眼桌面上的离他右手只有两指远的东西，嘴里闭上又合上。
　　刚准备开口，唐媛先说道，“说真的，夏夏，你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总偷瞄我干嘛呢？要欣赏我的美，直说啊？咱俩谁跟谁的交情？”
　　“哈？”
　　唐媛啪的一声合上书，认真地盯着方拾夏，“不要惊讶，我都知道。”
　　“屁。”方拾夏抓起了那个放在桌面上的感冒药凑到她面前，“我想问，你昨天不是告诉我你问的那几个人和你家里药都过期了吗？今天又拿来一盒药干嘛？想毒死我？”
　　“屁，哪里是我拿的？”唐媛故作声嘶力竭的表情，“我对你的感情那么深，你就那么想我嘛？”
　　方拾夏晃着那盒药，信誓旦旦地说，“不是你还能是谁，除了你知道我感冒，还有别人嘛？”
　　“真的不是我啊！夏夏，你冤枉我呜呜呜呜……”
　　唐媛停下假惺惺的哭泣音，看着突然又陷入沉默的方拾夏，拿手在他面前扫了扫，“什么啊，真的不是我啊，你都不跟我说话了？”
　　“不是。”
　　“啥？”唐媛戳戳方拾夏的手臂。
　　“我知道了。”
　　“啥？”
　　到最后，唐媛也没能知道为什么方拾夏突然沉默，索性她把这行为当做突然抽风。
　　然而今天的方拾夏正常又不正常，下完课唐媛都得偷瞄几眼方拾夏，正常的是他和平常一样整天呆在座位上几乎不动，不正常的是他一天揣着个东西，一下课不搞学习又不搞小说。她头一凑去，方拾夏整个人又护着他桌上的东西，丝毫不给她看。
　　不过依稀间，她还是看到了一角。
　　她迅速收回目光，反复摩挲脑海里的字眼，喃喃道，“给某人的信……”
　　信？他给谁写信呢？
　　午自习方拾夏跑五中图书馆还书，等着所有东西归还好了，就坐在图书馆设的座位处写东西。
　　其实五中午自习时间是不允许出来的，至少是方拾夏这个高二的年级组，每周星期一到星期五他们年级组发了一本英语听力训练，一打午自习铃，高二狗都骂骂咧咧地等着今日份英语听力。
　　方拾夏能出来，是特批的。
　　因此当他在座位上安安分分写东西的时候看到宋知秋在图书馆游走，多少有点惊讶。
　　他把已经写得一半满的白纸翻了个面，圆珠笔压在上面，脸朝着左边。
　　宋知秋不知道怎么在午自习溜出来的，在书柜上贴着大大的学习资料区浏览。
　　他猜他是看月考快到了，在这借资料拿回去复习。
　　看了几眼翻了面的白纸上印着的字痕，他站起身。
　　要不要去问问？可是这么直接会不会有点尴尬？
　　方拾夏故意放慢步子，眼睛盯着宋知秋往书柜的深处走，手指不自在地揉搓。
　　他皱着眉毛，咬着下唇。可是刻意假装偶遇也好尴尬。
　　还是主动过去比较好。
　　做好决定，方拾夏丢掉那些七里八里的幻想，吸了口气又呼出来。
　　他脚步逐渐加快，直到走到宋知秋刚才逛的那条书柜的道。他站在入口，抬了抬眼。
　　宋知秋还没发现他，一脸认真地打量着教辅。还有充足的思考时间，方拾夏心想。
　　他呼了口气，朝离着最近的书柜那里小心翼翼地抽了一本书，然后踩了进来。
　　“哦，宋知秋！”
　　说完，他怀疑自己太大声，忘记现在午自习没有人，朝四周看了看有没有其他人。
　　回过头，宋知秋正望着他。
　　“你好啊。”方拾夏挤出一抹微笑，左手抱着那本被他随意抽出来的书走上前。
　　对方点点头，皱着眉头，有点猜疑他突然起来的招呼是什么含义。
　　“你好。”他的声音刚刚好，不冷不热，也不大不小，让对面的人感觉很舒服，或许也让他很舒服。
　　方拾夏流露了些真实的笑容，问他：“你干嘛呢？”
　　“借书。”说着，宋知秋也不耽误，一面回答他的一问题，一面指着那个教辅墙。
　　“哦。”他装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指着那个教辅墙，礼貌地笑着说：“不过，借书要找我借哦，我是我们班的图书委员，而且好像其他人只能在里面读不能带出去。别人没给你讲吧，你要借什么我帮你看看。”
　　边说，方拾夏也观察着他，生怕自己那句话说得太冒犯，但这也不怪他啊，谁叫这狗五中非要搞这种破规定，借书只准图书委员借，害得他天天午自习又忙这个又忙那个的。
　　“哦。”好在那人倒是不以为然，听到这话抬眼盯着那面教辅墙，深深地思考。
　　方拾夏靠着一边的书柜站着，看他在思考的样子，觉得他安静的时候莫名其妙地乖顺。他舒扬着眉毛，嘴角弯着一抹浅浅地弧度，靠在教辅墙上的左手食指有规律地敲打着书脊。
　　看他纠结好久，方拾夏提议，“要不多借几本吧？”
　　宋知秋皱着眉毛，摩挲着手指，沉默着没说话。
　　想了想，他说道，“借两本就好。”
　　他的话仿佛说了一半就止住了，他指着教辅墙上的数学和物理，指尖抚了抚书脊，然后把他抽出来。
　　他拿着两本教辅，眼前的人正在楞楞地盯着他看。
　　回过神，方拾夏补充道，“这个你给我吧，你先回去上午自习，你昨天来是周末补课，然后午自习安排的是历史老师的自习，其实我们周一到周五都是听听力的，应该才开始没多久，别耽误了，我等下顺便给你带回来。”
　　宋知秋点点头，把书递给他。
　　他说：“谢谢。”
　　方拾夏听了，两颊弯出一对梨涡，“没事。”
　　把宋知秋打发走了之后，他拿着三本教辅，把那本应付宋知秋的演员教辅塞进书柜里，坐回位置上。
　　他百般无聊地看着那封信，觉得聊聊家常学习又太无趣，说些犀利古怪的又太冒犯。最关键的是他不能保证看的人会认可，他心里念叨，咬着下唇，视线在那半页纸上反复窥探，看着实在无趣，方拾夏顺手就把那页他辛辛苦苦写了大半天的纸给撕了。
　　撕完，方拾夏准备了一张新的白纸，然后又拿出昨晚苦读的《醒来觉得，甚是爱你》，左手搭着桌子，指尖随意地翻了翻，不禁怀疑，他昨晚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对着情书似的信做参考，要是给人误会了怎么办，他还有什么清白。
　　所有书页就跟他匆匆苦想的时间一般轻易地掠过他的手指，方拾夏望着图书馆的窗外呆愣，外面的树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变成了透明。
　　他出神地想，突然提起笔，低下头。
　　写完后，他满意地弯着嘴，然后把白色的信纸折了一道，装进了一个淡绿色的信封里，然后拿着绣球花形状的烫金封口贴贴了起来。这是他昨天特意从自己房间里一个装着奇奇怪怪的抽屉中翻出的陈年信封套件，已经不记得是几几年买书送的周边了。
　　干完所有，方拾夏倦意地打了个哈欠，把东西整理好便去图书馆守着的老师那办理了借书的证明。
　　那老师看他快月考拿着教辅以为是他的使劲地夸他有上进心，方拾夏就笑笑没说话，等着证明一办理完就赶紧溜。
　　晚自习的时候，一打晚三下课铃，方拾夏那点倦意就全打消完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鸡血。他如同植物应激反应似的站起身跟，然后跟在一边对他琢磨不去以为发疯的唐媛说了声拜拜，然后立马冲了出去。
　　正在唐媛因此而皱着眉毛，心里感叹方拾夏浮躁了的时候。那人已经在暂且没人的楼道上跑到一楼了。
　　他两步化作一步，下到了楼梯最下面，然后转了个弯跑进了教学楼后面的那条幽深的垃圾场小道。
　　他边跑边捂着鼻子，心里强烈排斥学校把单车棚建在垃圾场的伟大建设陈果。凭着昨晚摸黑的记忆他在足足十五米长的单车左看右看。
　　他记得宋知秋的单车不是越野单车，是那种带后座的。
　　口里琢磨着，离着第一个越来越远。
　　等下来人了怎么办？不会有人以为我偷车吧？
　　他观察了很久，发现这里不锁车心大的单车主还是挺多的，自己偷一辆绰绰有余，但是被监控拍中了捉住然后尴尬示众也绰绰有余。
　　他心里想了些七里八里的，生怕别人以为他要偷单车，找宋知秋的单车的心就越来越发虚，就在他发虚的时候，他看到了一辆蓝灰色的单车。
　　哦！在这！
　　他内心狂喜，心中那份罪恶感平静了一番。
　　突然有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心咯噔一下，回过头。
　　对面那人说道：“唉，还真是你啊，组长。老远就看见你了，叫你半天不应呢。”
　　方拾夏打量着他，看了半天才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认出这是他们组的马豪。
　　于是说道：“哦，不好意思啊，我耳朵比较背。你骑单车回家呢？”
　　“嗯。”马豪看了眼方拾夏在忙活什么，疑惑着说：“唉，组长，你什么时候也骑单车了，我天天回去骑单车路过你，看你走路呢。”
　　“啊……”方拾夏愣了一下，他的背上发着虚汗，看了眼马豪有迅速移开目光，“不是，我找东西。刚才出门四班的老师叫我帮她把办公室的垃圾带出来倒掉，我到垃圾场不小心倒垃圾把手里的东西甩单车棚去了。”
　　说完，方拾夏笑着望着马豪，故作一副轻松的模样。
　　“哦哦。”马豪点点头，掏出钥匙背过身去给单车开锁，一边开还不忘一边开玩笑地笑，“害，不说还以为你在这偷车呢。”
　　可不是，方拾夏笑呵呵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过你真惨，你出来想赶紧走吧？结果一出来就遇上四班班主任，还是耽误了那么久，别说你，我出来的时候看宋神一出来就被周婆子拉去讲话了，成绩好的也惨啊！”
　　方拾夏边听边点头，听到宋神，他有点疑问，可是心里又好像有答案，“宋神？宋知秋嘛？”
　　马豪解完了锁，不以为然地点头，“嗯，你不知道？”
　　方拾夏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了一天忙活着某个东西，自然是断绝了一切消息来源。
　　“这个宋神的称号，是贴吧楼里楼主取得。”看他一脸不解，马豪推着单车走出来，“宋知秋哪是随便来的五中，好歹咱五中虽然破，也是这小县城这三所高中最牛的一个吧。今早有人专门去扒了宋神转五中的入学测试的成绩，把它发贴吧楼了。你猜怎么着？”
　　“六百多？”他猜测道。
　　“683。”一边说，马豪还一只手比划了这个数字，“反正全校是知道宋神了，咱三班藏不住宝了。”
　　方拾夏瞪大眼睛，他们乡下人哪见过这么多分啊，这成绩他们县里面第一名还跟他差了个一百来分呢。
　　在方拾夏震惊的时候，马豪已经推着单车走了。方拾夏突然感觉城乡差距真的大的离谱，叹了口气才突然想起正事。
　　他扫了一眼四周发现没有人之后立马把东西放进了单车前面的筐里。
　　做完所有，方拾夏如释重负，走出来步伐都轻盈了不少，垃圾场都不嫌弃了。走到快到分流口的地方，这个点已经人很多了，大批大批的人往校门口涌，往宿舍涌，当然还有一批人略过他往单车棚走。
　　他庆幸自己走的不算晚。
　　抬起头，正好看见旁边的楼梯口宋知秋正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
　　方拾夏往靠着墙壁的地方靠了靠，留出一个更大的空间给去单车棚的人走。
　　他裸露在夏季短袖校服外的左臂贴着学校每个建筑外几乎都贴有的白色瓷砖，人潮拥挤，头也侧靠在瓷砖上，低着头在思考。
　　一股子十六七岁的少年从身体散发的热气在路灯下就跟蒸腾似的。贴着瓷砖倒还凉快，方拾夏低着头盯着地上各式各样的鞋子发呆。
　　等着宋知秋隔着他几个人头的地方路过时，方拾夏看那人手上拿着的几封情书，他思索着，笃定了一个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