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冯焉识

27、第二十七章

　　·27·
　　致秋：
　　你说话很平静，倒是有些莫名的温柔，很鼓舞人心呢，谢谢你。
　　对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愉快或是难受尽管和我倾诉吧，或许可以把我当做一个树洞，那最后祝你开心。
　　认真做一个树洞
　　致安妮：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然而我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相反是个不爱表露情感的人。
　　秋
　　致秋：
　　可是我觉得，真正的温柔不是自然而然的流露的吗？你就做得很好啊，干嘛那样否定自己。
　　我知道哦。
　　树洞！
　　致安妮：
　　……
　　秋
　　方拾夏收好信封，脸趴在手臂，眼睛柔和起来。
　　他侧过头，脸贴着冰凉的桌面，米色的窗帘贴着窗台，随着风舞动。他的眼睛轻轻的眨一下，然后静静地趴着。教室里光线有些暗，这时是午自习刚下课，耳边全是电风扇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方拾夏头贴得手臂紧一些，眼睛静静地闭上。风吸吮着窗帘，让它轻轻地贴着窗户，然后又轻轻地退回去。
　　方拾夏静静地想，窗帘被阳光照出了好看的光影，阴冷的暗部包围着温柔的暖色，仿佛少女此起彼伏的胸膛，仿佛一颗火热又平静的心正在鲜活地跳动。
　　冰冷的桌面也印着些柔和的光，想一些暖色线条被模糊了，随着风的摆动，那块光影也跟着呼吸般地跳动，一会他眼底被弄得一片红色，一片又回归黑暗。
　　他睁开眼皮，一块罅隙间刺眼的光让他眼睛一酸，轻微地闭合了一下。脸蛋也深深地埋进了臂弯。
　　他笑了起来，不出声，只是勾起了嘴角，眼睛弯着，阳光真舒服，他觉得。
　　“走啊，上体育课去啊。”
　　方拾夏埋着，嘴里均匀地吐着空气。
　　过了几秒，他才抬起一双眼睛，静静的打量来的人。
　　“组长？”
　　他闷在臂弯间的嘴巴动了动，小声地嗯了一声。
　　“呦，这不是刘卉嘛？又来迷恋哥了？”
　　“不想和你这傻逼议论。”
　　……
　　方拾夏扫了他们一眼，又望向别处，不知道马豪天天是哪来的活力，就算下了午自习还清醒得打了鸡血似的。
　　后面的几个人被马豪吵醒了，故意翻了个睡姿，口里发出响亮的啧声。
　　他看了眼马豪，发现这个人完全没有察觉，惊异地看着，但不知道该和那个人讲还是不讲。
　　这时马豪走过来，一个手臂挎在他脖颈边，“走走走，组长。”
　　他回头去看，发现那个嫌吵的男生又翻了个面，脸上皱着眉毛形成一个井字，嘴巴紧闭着，一个很不好看的脸色。
　　马豪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还没回话，刘卉先说了，表情看着很嫌弃：“还能是什么？你这么大声，吵着人睡觉了呗，天天人跟没脑子似的。”
　　“什么？你才天天没脑子！刘卉，我艹你大爷。”
　　那个被吵得睡不着的男生终于扑腾一下站起来，表情更不好看，“叫叫叫叫个屁啊！这么多人睡觉，你他妈吵个屁！”
　　讲完，那人就立马趴下去。留着两个人在旁边尴尬，刘卉脸色很臭地白了马豪一眼，马豪也不甘示弱，做出几个手势鄙视刘卉。方拾夏站在一边全看在眼里，低着头偷笑。
　　下了楼梯间，来到平底，两人总算跟释放天性似的骂起来，不过一个是激动得骂，一个是冷嘲热讽，骂完了两人还要问方拾夏的意见。
　　“我不知道。”
　　“艹，组长，现在才知道，你个端水大师呜呜呜呜。”
　　方拾夏嘴里含笑，“真的不知道。”
　　“我不管！就是端水大师！”马豪装着哭哭唧唧的模样，弩着嘴。
　　“唉？”马豪的表情亮了一下，看着有点稀奇。
　　刘卉也看过去，不过只是瞥了一眼又看向别的地方，显得有些不屑。
　　方拾夏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转过头，刚才被两人逗笑的表情不知因什么敛了敛他。
　　他错开眼，又慢慢地抬起眼，眼睛聚焦的那一刻看见那个人。很快，但这次不一样，是聚焦得更就一些，他看清了他的外貌表情，眼睛聚焦在他脸上，准确的说，是在眼睛上。
　　方拾夏希望那双眼睛可以在闹一些，可是似乎只是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眼睛上，那么固执，那是个重合的过程。
　　显得很纯正很像一页纸，他的表情也是这样，整个像一张只，薄薄的嘴唇微抿，眉毛自然地垂着，没有一点别的意味，他的眼睛像是深邃的东西，像矿洞，他的视线也清脆地移开，是个迅速也自然地过程。
　　身边的两人又重新吵吵嚷嚷，他显得不自在了。
　　莫名其妙地羞愧感。
　　“话说，刚才宋知秋是在看我们吗？”马豪疑问道。
　　刘卉切了一声，“鬼知道，看他那个阴冷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在清高什么？”
　　马豪问：“啊？他眼神这么恐怖吗？”
　　“你个傻蛋，除了听得出脏话还听得出什么啊？”
　　“你才傻蛋呢！你个大傻蛋！”
　　“未免不是吗，他这么大的恶意看着我们，你都看不出。天天装出那样，一副无视别人的模样，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有朋友吧！”
　　“没有吧。”
　　两人错愕的回过头，刘卉啊了一声。
　　方拾夏也错愕自己的发言，他有些慌乱地看着他们，一时不知道眼睛该落在何处，“我是觉得他应该也会有朋友吧。”
　　“我也觉得。”马豪这么说，“他不长得挺帅的嘛？”
　　刘卉白了一眼马豪，“你真是蠢死了。”
　　“可能有朋友吧，是我说得不严谨，但是像他那么高傲的人，身边的朋友肯定也是一样的傲慢，不把正常人放在眼里，所以他不可能和正常人交朋友的。”
　　方拾夏低下眼，眼睛盯着向前移动的脚步，四五月份，草坪两边的梧桐树红叶落了一地，他踩着红叶，思绪不知跑去了哪。
　　傲慢……傲慢的定义是什么？
　　晚自习替别人还书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做完所有的事里，方拾夏手里抱着几本他帮别人借的书，顶头那本是他看了好几遍的《傲慢与偏见》，然后从图书馆走出来。
　　外面的风有些大了，他觉得有些冷，于是抱紧了图书。
　　有些倦意地抬起眼，方拾夏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回归了平静。
　　“今天不去物竞班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
　　“路过。”
　　他看了下四周，
　　“在这边？”
　　“嗯，旁边那栋。”
　　方拾夏有些诧异，“哦，是那个有音乐室的。”
　　“嗯。”
　　他原本落在《傲慢与偏见》的视线逐渐抬起，越过铺满红色香樟叶的小道，那人的白色校服衣，直至面部。
　　他低下视线又抬起来。
　　“借书？”
　　“嗯。”
　　方拾夏想起，似乎自宋知秋被物竞老师挖去之后就没有来过图书馆了，而他的信里也几乎不提起书本相关的内容。
　　他看着他，他好看的脸显得淡泊平静，也如他一般静静地打量，双方都在观察对方。
　　那人的眼神落在一个位置，方拾夏视线落下来。
　　“你要借这本？”他右手抱着，左手指着《傲慢与偏见》。
　　他的眼睛又抬起，重新落在了他脸上。那是个回答的表情。
　　“有人借了？”
　　“没事，是别人还的书，还没放回去，我正好改个名字。”方拾夏拿起那本书，递过去。
　　那人接过书，眼睛在封面打量。
　　他有些忍不住好奇，“你有时间读书吗？会很忙吧？”
　　“还好。”
　　“嗯，不过看点书也好，休息一下，感觉会很累呢。”他的眼睛柔和下来，盯着他手中的书，自然地说道。
　　说完，他抬起眼，看见宋知秋眼睛在打量他，等他视线定了几秒后，那个眼神又错开了，错开得特别自然，显得只是不以为然地发了下呆而回过神一般。宋知秋拿着《傲慢与偏见》，目光望向一边的小道，喉结滚了一下。
　　方拾夏盯着，他在思考这些细微动作的意味。
　　随后，宋知秋点了下头，就像是知道对方理解自己要离去的意思一般，这么固执单薄的动作。
　　万幸的是，方拾夏确实理解了他的意思，不过他没有点头，而是笑了笑表示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