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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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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一天的课程的晚自习前那段时间,是方拾夏最低迷最发燥的时间。
      它意味着即将天黑,一天的任何美好都要随之逝去了似的。
      方拾夏往往这个时候要去小卖部随便买个面包或者其他什么应付了,今天也一样。
      他一贯是不喜欢往这种人多的地方跑的,小卖部外面这个时间有一大堆吃泡面的,里面也是挤满了人,他拿了杯小米粥,握在手里边走边喝。
      这个点刚下课,不少不上晚自习的通宿生沿着这条道回家,或者寄宿生沿着这条道去食堂,小卖部,当然也有趁这时候去宿舍洗澡的。总之,这条道在下完一天的课程后可以说是一条高潮道路。
      方拾夏移到道的最右边,靠着搭着铁棚子的公告栏和荣誉榜一边。人很多,都走在主道上熙熙攘攘,大家嚷嚷着吃饭洗澡,也有聊八卦明星或是吐槽学校老师的。
      他自然而然地边缘化,嘴里吸着粥,眼睛却不像本人那么安静,好奇地打量着一边的教师和学生光荣榜。其实他看过很多次了,但是实在没有乐趣时,就算看过好像也能磨出乐趣来。
      他的眼睛瞳孔向上,看着那些彩色照片,在里面寻找熟悉的面孔。
      其实他的内心是焦躁的,这一部分缘由是他等下回到教室自己给自己找的事做。
      光荣榜好像是新的,今早他来的时候他还看见有人在光荣榜一边的花坪里忙活着什么,教室榜到没什么大变化,每年也就那么几个。学生联考成绩榜也是,虽然为了总是更替并没有贴上照片,但是上面的名字也十拿九稳不会变。
      方拾夏的眼睛突然在自己的结论中急促一些。学生榜贴在老师榜的一边,一般是贴全校前二十名的姓名,且每月联考都会变。
      他的目光如同翻山越练,直到翻越那三个字的姓名,就好像找到一个安处,他缓慢移动过学校公告栏的动作慢下来直至停在那里。
      目光定了定,那个人的名字在最上方,黑色宋体的字印在上面,他抬起头,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回过头,嘴里咬着吸管,垂着眼,就像是在慢慢回想。
      方拾夏走到教室,一路慢慢吞吞粥还没喝完,他突然又记起了宋知秋后来回的信,并没有认为自己写信打扰到他,他把小米粥放在一边,从书包内测抽出收拾得工工整整没有一丝折痕的信纸。
      他没开灯,教室里也没有一个人,侧耳倾听,只有笔尖在纸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边的窗帘被风吹得飘起来,蹭过他的脸蛋,方拾夏浅笑着,内心有点抱怨这窗帘的意思。
      “方拾夏。”
      他抬起头,下意识把信挡了起来。
      黄梓琪看着他,眼睛时不时在他手肘下的东西看几圈又时不时转悠到他脸上,看得他有点不舒服。
      “你干嘛呢?”
      方拾夏有点尴尬,稍微露出一点纸页,“嗯……写信。”
      “写信?和谁写啊?”
      “你不认识。”
      那人也有些尴尬,似懂非懂的样子,“哦。”
      这么多天,方拾夏一只答应他帮他补生物,黄梓琪习惯了,去完食堂就真奔着三班教室跑,还故意来早点专挑着没人的时候。
      他站了很久,以为方拾夏看懂了,结果他半点没反应还护着自己的信呢。他有些烦躁了,于是干脆先开口,“那信等会写吧。”
      方拾夏的表情有点迟疑,喉咙里卡着话但是不吐出来,他试探地问道,“今天我有事,等下复习历史,明天吧。”
      说完,方拾夏拿出塞在抽屉里的历史地理图鉴。
      “你研究这么深啊?”
      “哦,我喜欢串联记,感觉只记一个知识点有点单薄。”
      “学考不是挺简单的吗?不是只要把知识点背了就好。”他问道。
      “嗯对啊,不是为了学考记,只是喜欢深一点吧,我有时候就是很无厘头喜欢干一些事。”方拾夏垂着眼,琢磨着说。
      黄梓琪突然有些雀跃了,眼睛瞪得大大地转留着眼珠子,“那你别急啊,你先帮我补补生物吧。”
      方拾夏皱了下眉毛,抿着嘴巴看着他,发现那人活泼中还有点求他的意思。
      他哑了,愣了几秒,然后挤出一个微笑,只是自顾自地收拾好了书本。
      边收,他还说道,“说真的,我生物也很差。”
      “不不不,我就是基础不好,你就讲点简单的,我临时抱一下佛脚就好了。”
      “嗯。”
      说这话事,他已经走出教室,这几天他渐渐知道黄梓琪不适合呆在他们教室学,因为他总是惶恐别人进来而打扰他的注意力,这不但影响他自己方拾夏有时候还要安抚他的情绪。
      那人说道:“我就是记不住知识点,考试不会用。”
      “那你可以花点时间用一些趣味技法吧,比如我有时候谐音梗或者硬是扯关系地记单词。”方拾夏认真地回答。
      他们站在走廊上,走廊糊的水泥够厚,贴在上面就好像一个较宽的台子,方拾夏把自己的草稿放在上面,用笔写下一个单词,演示他怎么用谐音梗记住了它。
      黄梓琪眉飞色舞起来,“艹,这个看起来行。唉,你下次把你记得所有单词谐音都列一下怎么样?”
      “啊?”
      “看起来蛮好记的。”说完,黄梓琪觉得自己有点冒犯,眼神又低下来,尴尬地说:“不过会花你很多时间吧?”
      方拾夏靠在走廊边,微微皱着眉,也有点为难的意思,“倒也不是,就可能我也不记得了吧,因为每次记得时候都是凭想象力,而且单词很多,你想象力好像也很好吧?硬扯关系记就好了。”
      黄梓琪点点头。
      “行,我下次试试。”
      方拾夏本人其实不认为自己讲课讲得好,因为他是个十足的自我学习者,他学习倒有点像自娱自乐,而不是团体小组学习那样互相进步,所以很多时候方拾夏讲课有点带着自己主观的意思,黄梓琪不一定听得懂。
      方拾夏觉得自己很变扭,变扭的同时还要时不时观察黄梓琪的反应,再加上黄梓琪是个急性子,方拾夏是个慢性子,他急促的干事态度也让方拾夏看着很不舒服。
      这会,他要黄梓琪记一下笔记,自己双臂搁在走廊边,眼睛望着已经几乎全黑的天,就快上晚自习了,他几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每一个晚自习前都已经失去了自由。
      黄梓琪在一边窸窸窣窣的念叨着要背的内容,他的嘴特别碎,念起来有点招人烦。方拾夏眼没望这边,眼睛迟缓地从黑天,路灯下骚动的倒影再到水泥栏杆。
      他的手在水泥上转圈圈,一圈圈心有点发凉,眼睛安静地垂着,这一阵子吹着冷风,他也忍不住发了个抖。
      “今天就这样吧,好像快上晚自习了,只有十几分钟了吧?”
      这会教室已经开灯有人了,外面的走廊倒是没有灯,只有教室里的光微微地透出窗户,让教室外的一切显得静悄悄。
      “好。”
      “那我先进去了?”方拾夏暗暗叹了口气。
      他刚转身,黄梓琪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嗯?”
      “反正没多久了,多站一会吧?”
      他沉默无言地看着他,然后笑了一下,方拾夏笑起来总是好看。
      “我去把那个历史的知识点串起来。”他琢磨着说,“等下估计没时间了,我们班好像是数学晚自习,杨老师还要给我们上课,再加上还要背书写作业,好多事啊。”
      对方也是无言,真诚地看着他。
      “真的。”他笑起来。
      “陪一下吧,反正快上课了,而且十几分钟也做不了什么吧?”
      “没事啊,能做一点就做一点呗,积少成多,我不急的。”
      方拾夏伸出左手按在那人拉住他的手腕上,想把自己的手慢慢地抽出来。
      “那这样!”黄梓琪的手紧了一些,“你回答我一个历史题目我就放你进去。好吧?”
      方拾夏打量他的表情,他的动作,眼睛落寞可悲几秒又温暖地笑起来,“好啊。”
      黄梓琪的表情彻底放飞起来,他和方拾夏的含蓄表里不一不一样,他有时候几近狂放,讨厌,骄傲都写在脸上,方拾夏甚至不用推敲,也可以看出此刻他的表情是什么含义。
      这是一个自卑又极度自我的利己主义者。
      “那我问你抗日战争起止时间是什么?”
      他的眼睛等着,眉飞色舞,眼睛翻着白眼,时不时望他一眼又时不时瞪他一眼,嘴皮子也快得很。看着他几乎有点骄傲藐视的意思。
      他回避他的眼睛,有点厌恶的含义,不过他的厌恶是轻微的,更多是他对他直言不讳,不谙世事的怜悯,“我记得是1931到1945吧?”
      他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不是,我问你是哪天。”
      “1931,9月18。到……”方拾夏去观察他的表情。
      他就要得趁了,方拾夏有点厌恶自己的意思,他不记得抗日战争结束的日子了,他知道自己要被他嘲笑,“结束我忘记了。”
      黄梓琪果然骄傲起来,大声说道:“1931,9月2号,你这都不知道,写什么历史,又不关注时政,又不记抗日结束的时间,这不是基本的吗?”
      方拾夏感觉心里扭曲,抿着嘴弯着,“嗯,或许吧。那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他这次有些强制力的意思,他加重了剥开他手的力气。
      “我走了,拜拜。”
      方拾夏走进教室,有些落寞地低着头,他苦恼自己忘记了时间,实际上他并不是个要强的人,但他觉得自己的道德就要被人战胜了一般,他觉得自己差透了。
      走进教室,唐媛正坐一边跟人聊天,看他回来给他让开一个位子。
      方拾夏坐在位置上,手肘撑着桌面,托着脸,眼睛盯着外面的白天。
      这种感情几乎是屈辱,他后知后觉得背部开始发热,那个燥热感连同他的心脏,感觉自己都要烧了起来,他从一边翻出历史时间表,眼睛开始看着记,但是脑子看一遍压根就没记住。
      唐媛回过头看他学习,感叹到:“这么卷?”
      他有点苦笑,“哪里啊?”
      “靠,夏夏,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要开个电风扇吗?”
      “这才刚进夏季,冷死了。”后面的女生吐槽道。
      方拾夏善解人意地说,“没事,刚从跑回来出的汗。”
      唐媛好像看出了不对劲,凑到那边歪着脸看着他,“你怎么了?看着心情不好?”
      “背东西烦躁。”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没有,我哪能瞒得过媛姐你啊?”
      “切,知道就好。”
      方拾夏苦笑起来,自己忙活着记时间点去了。
      他压根是记不住的,他是个内在的情绪化人,尽管他的表情表露得含蓄甚至滴水不露,但他内心的拧巴,痛苦他是可以感知到的,他看着知识点只是虚无地看着,把一个话念在口中,也是咀嚼一边然后如同口香糖吐出来一般。
      他只能越来越烦躁,把心里的线捆扎一起。方拾夏的情绪低落了,以至于彻底没有学习,画画,写小说的意思,他感到虚无感到苦闷,于是只是静静地撑着脑袋低着头抠桌子发呆。
      不知是什么时候,大概是晚二或者是晚三,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性,他听到一个声音,很明显,因为他突出于任何庸俗的讲话声,写作业声,还有拖拽椅子的声音,抖腿的声音。他的声音在方拾夏脑中变得不一样了,变得不再庸俗,或者说他压根没有庸俗过,他羡慕他,他在一定利益牺牲后换来的长久自由。
      而他的利益牺牲后,看似获得了追捧于赞扬,实际呢,他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是讨了一个自我安慰。
      宋知秋大致刚从竞赛班回来,这时候显得有些疲倦,可他又是那么自然自如,他对一切他厌恶的秉持不在乎的态度,也时刻不吝啬自己的善意,他羡慕他,以他的价值观看,他也有些恐惧有些怜悯,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本质上都是孤独甚至愤世嫉俗的生命,可他们却可以又两个不同的处事方式。
      宋知秋认真地眼睛突然像这边转,他就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有很小的几率会使这两双同而不同的眼睛相遇。很小,宋知秋的视野那么广,他那么不在乎那些自身利益外的东西,他不讨好也不顺从。
      可就是这么巧,他看到了他。
      然后两双眼睛在短时间震惊与自然中反复切换,其实只有一两秒,不过够了,对于两个那么深刻孤独的灵魂,他们又那么默契地错开,其实他们实际讲过的话大概不超过十句,但是那一刻或许他们自然记住了对方的脸。
      他们好像说了一句话,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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