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冯焉识

14、第十四章

　　·14·
　　晚三的时候，方拾夏作业写完了，他把各科作业放在堆在左侧的书堆上，发了会呆，想了会，从书包最外面的一层拿出之前他准备的纸。
　　这些他凭借一时兴起买的信纸已经很久没用了，他摩挲着做得还算有质感的纸面，头微朝着他右肩，整体向□□，靠着墙体。
　　他嫌热打开了窗子，一股子燥热的风就随着窗沿扫在他稍长的头发上，刘海几乎要压着眉目，他垂着眼，过长的刘海和睫毛正好投在眼下形成一片蓝灰的疏影，他出神地盯着。
　　抿着嘴，笔在泛白的信纸上书写。
　　写点什么好？
　　方拾夏心里默默呢喃，笔触却不停，他自有答案。
　　等着写完了，他的嘴角终于提起一抹笑容，抖了抖信纸，方拾夏再次观摩了一遍内容。

　　给（要是你能取个笔名就好了，啊对了，最好是写在另一封空白的信纸上）
　　你好哇！
　　是的，我又给你写信了。不知道会不会叨扰到你，希望不会如此吧。上次想起来我觉得很冒昧，毕竟一个不熟的人突然写那么一句话给你是很奇怪的，我很抱歉。
　　还有你能回信我真的超级开心，本来还别无所求来着。
　　或许这样你来我往的传递一些奇怪的信息很没意义，所以我决定要挑起一个话题，话说，你喜欢看书吗？虽然不透露给你我是谁，但其实我很喜欢看书，看书总能治愈人变得开心，读到这里我也希望你开心，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推介一本书，或许这样在你伤心的时候可以帮到你，不知道会不会有用到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些冒昧，如果有的话我就提前说一声不好意思了。
　　期待你的回信，当然可能你也不会回信，不过没关系。
　　书是：《绿山墙的安妮》
　　— —安妮?雪莉?卡思伯特?科迪莉亚（是书的主角）

　　反复检查，方拾夏折好信纸，塞进了淡绿色的信封里。
　　一打下课铃，他熟练地摸黑来到了单车棚，迅速找到了宋知秋的单车，眼睛扫到前面的筐，里面已经放有一封信了。
　　方拾夏想起之前后排女生的对方，手不假思索地伸出去，把那个信封拿出来，然后把自己的放进去。
　　他迅速往回走，紧握着手里的信封，现在人还不多，他扫了一眼信封。
　　指尖握着顶端，两拇指离得很近，向着反方向扭动。
　　他听到纸撕裂的声音，东西很有韧劲，方拾夏狠心一使劲。
　　突然感到手边一刺痛。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五中路灯底下，他低下头，突然愣在地上，瞥见信封撕裂处的一角，手上还残余着轻微的刺痛。带着黄晕的光线落在他手上以及他手边的物体上，反射着一圈刺眼的朦胧光晕，几乎要刺痛他的眼睛。
　　干这种事？
　　方拾夏手拈出其中的刀片，端详了一阵，快步走到垃圾桶边丢进去。
　　晚间的垃圾桶已经被人倒了，方拾夏凝视着黑得看不见底的垃圾桶，皱着眉头，仿佛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恶臭。
　　他不知思绪地离开五中，走到门口，方拾夏看到方庆站在人群里，抱着手臂看着这边。
　　看到他后，又往后走向电动车，一副准备要移电动车的架势。
　　他注意到，方庆向后时的目光有对他的失望。
　　方拾夏大概猜到什么了，他带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
　　一过去，旁边一个坐在电动车的阿姨突然喊他。
　　方拾夏回过头。
　　“还记得我不？”那个阿姨向他投来期待的目光。
　　方拾夏挤出一抹笑容，“哦，我知道，阿姨好。你是等刘佳灿吧？他现在不跟我一个班，在我隔壁四班。”
　　“哦，我知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啊，我走得急。”
　　方庆已经移动好电动车了，插了一句，“回家吃饭比谁都积极，没你刘佳灿成绩好，他数学成绩才考46，我望了都丢脸。”
　　说完，旁边的阿姨打着哈哈，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她说：“没事啊，我记得方拾夏历史好嘞，初中的时候我们家刘佳灿历史都没及过几次格，方拾夏每次都考九十几啊。”
　　方庆冷笑一声，“又不是主科，有什么用。他数学150拿个46分。”
　　看这个局面尬尴得谁也下不了台，方拾夏笑着看着阿姨说：“没事，阿姨，我是成绩不如刘佳灿好，我爸说的是真的。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好。”
　　“拜拜，阿姨。”他说。
　　方拾夏跨上了电动车，他静静地看着他爸方庆往左右看，在全是家长接送的车灯里找个空隙钻出去。
　　渐渐得有了些风了，打在方拾夏脸上，还有点冷。
　　“爸。”
　　方庆没有回话，目光认真地注视着前方。
　　“爸……”他又喊了声，显得有些迟疑。
　　“别喊我，你们班主任在群里已经发了成绩了，数学一堆一百来分，全班就你两位数在那排着。”
　　“我是考的不好，我数学一直不好，但是这次他们考这么高是因为……”
　　“他们是抄的。”他话里的深意是我没抄。
　　方庆冷笑起来，“哦，别人考的好就是别人抄的是吧？”
　　他愣了愣，诚实地答：“确实是。”
　　“那我宁愿你是抄的，也不要给我丢脸。”
　　他陷入一阵沉默。
　　答到：“哦。”
　　方拾夏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发酵了一样酸的感觉，缠绕在他心头，又跑到他的鼻尖，眼眶。他紧紧地抿着嘴，瞪着眼睛望着一片漆黑的风景发呆。
　　一回到家，他迅速跑到客厅，瘫在沙发上抱着比他还宽的沙发抱枕发闷气。
　　这时候他和他妈的气已经化解了，两人也差不多重归于好。方拾夏就是这个性子，他气生不了几天，过几天他就会发现自己也有错误。不过虽然重归于好，但对于他认为正确的事，他也绝不认错，且把所有的仇都记在了心里。
　　他扫了眼他妈，罗素真也扫了眼他。
　　“你爸呢？”
　　“鬼知道，接完我，找着空子就看打牌去了呗。”
　　“这个鬼，瞎了一只眼还不够。”
　　他又扫了眼他妈，然后狠狠地挤压着抱枕。
　　罗素真看着电视剧，问他：“你又发什么气啊？”
　　“你问我爸呗。”
　　方拾夏气得把抱枕埋着，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只有两条腿笔直的靠着沙发沿。
　　看半天没反应，他挤压着抱枕，烦闷地问：“我爸是不是看了我成绩？”
　　“啊，好像是吧，下午。”
　　罗素真倒是个不怎么关注小孩成绩的人，她只是痛恨方拾夏平常很懒，看着他成绩差，也只是感叹一句，“算了，考不起就去学门技术算了。”甚至当初她都质疑方拾夏能不能考起高中。
　　方拾夏又问：“我爸是不是不懂家丑不外扬？”
　　“哦哈哈哈，他今天晚上在你外婆家吃饭，还到处讲了。”
　　“什么！他还讲给他们听？”
　　罗素真不以为然，“你小姨聊成绩啊，你爸顺势就讲了。”
　　“胡舟锦，高诗甜他们在不在？”
　　“吃晚饭不在那，他们去哪吃。”
　　方拾夏整个人埋在抱枕里，不想讲话了。
　　“别叫别叫，等下邻居跑上来敲门。”
　　他抱怨着，嘴里既无奈又觉得好笑，“他每次都这样，考的不好还到处说，自己怕丢脸还说什么？”
　　罗素真觉得搞笑，边笑边说：“都是一家人，怎么了？”
　　“我也会丢脸。”方拾夏的声音显得哭笑不得。
　　更烦闷的事，他妈罗素真竟然把他的烦闷当成他在开玩笑似的说。
　　结果到最后，他越说他妈笑得越欢。
　　这悲剧硬是变成了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