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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万事俱备 ...

  •   第六章

      城郊,林中一片宁静,微风席卷树叶沙沙作响。江柳钦为小短丁立了块木碑,她拿出怀里那几个大包子轻轻放在碑前,燃了一炷香,独自静静地待在那块碑旁。

      香火渐渐燃尽,风渐渐停了,雍城街市正在修缮,百姓们也逐渐过回了原先的日子。

      “我给你带了包子。”江柳钦轻声说道。

      这里无人打扰,远处延绵的山脉连成一片,底下留着一潭水渊,靠水的枝条草叶落入水中逗弄起一层层涟漪。碧水青山,如今看来,当真是个好景色。习习凉风吹在脸上,有说不出的舒适,江柳钦难得心静下来,闭着眼在那儿坐了许久,感受此时片刻不易得来的心安。

      前世她很少有这般喜静的时候,谢府总是热热闹闹的,父兄会担着一切,她活的自在,不用担忧所有。到了奉皇命入宫后,她也不喜静,深宫之中,没有真心可言,那些来向她请安闲聊的妃嫔,面上如沐春风,人畜无害,话里话外却无不带着密密麻麻的针,一旦被得逞钻了空子便使绊子背刺她。

      处处提防,每一步都踩在冰刃之上,行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拖累谢家,她心力交猝,有段时日整夜整夜不得寐,惶惶不安。后来,她命人在昭阳殿一处青墙前的梨花树下搭了个秋千,常常在那儿坐在秋千上轻轻晃荡,一坐就是一天,到了后面也就慢慢习惯了。

      后宫中人不得私见外臣,在宫中,她很孤独。

      年少之时便因为帝王的猜忌早早入宫,顶着“皇后”的枷锁一辈子都在循规蹈矩,步步谨慎,既要讨得陛下的欢心,又要护着谢家安恙无虞。他们要求她要贤德淑良,宽厚大度,切勿善妒多思,要能容忍一切,做到母仪天下。

      她一一照做。

      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谢家。

      “待够了吗?”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江柳钦回过神,朝身后望去,来人是个身着枣褐色布衣的男子,江柳钦拍干净手上的灰朝那人上前走近几步。

      “你是何人?”江柳钦神色淡漠。

      男子一脸惊讶:“你不认得我?别装了,江柳钦。”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戒备地盯着他,等到脑海中悉数记忆涌入,她才想起来,他是张信春手下的人。

      张信春手中暗棋不计其数,散布在朔都各界,帮张信春干过无数见不得光的勾当,只听命与张相一人。从前来派发任务的黑衣人每一个都不同,虽皆蒙着面,从前的江柳钦心思敏捷,手上沾染的血越多,穷凶恶极之徒胆小贪婪之辈也见得多,看眼便可判断一个人的心性。

      而面前人并无着黑衣,又无蒙着面,面无表情站在她面前,整张脸暴露在青天之下,眸子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嘲弄,纵使从前的江柳钦已经死了,现在她也知道,面前这个人城府极深,手段恶毒,乃不善之辈。

      “这都是我一手安排的,你所经历的一切。”叙白听出她语气也不恼,神情并没有什么波动,“现在,我们该到下一步了,安□□在那人身边。”

      江柳钦轻笑,说道:“何人?又要听你什么安排?一次性说清楚,不必在这浪费时间卖关子。”

      “这人不是善茬,仅凭你一人之力还不能够,接下来的每一次任务都有我相辅,你所有的消息都要与我对接,你在明,我在暗。而这几日所遇到的,所遭受的皆是你取信与那人的利器,到时你将你的身世一一告诉那人,记得掉几滴眼泪,演得像一点。”

      “卖惨?”江柳钦微微蹙眉。

      “这么说也行。”

      江柳钦紧闭着眼,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合着费那么大力气,又是被人贩子拐去卖掉,逃奴成家奴,被徐莹算计夺取她性命就为了嫁个死人,日日提防着炮火和难民,还差点饿死在战乱中……小短丁还为此丧命,就为了博得一个同情?

      “所以,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算计了那么多,前前后后就为了这个?”江柳钦明明很气愤,面上却依旧毫无波澜,她掩饰不住心中的荒凉,反而用异常的平静的语气对他说道;“你怎么就笃定,就因为我惨,他就会收留我?”

      “笃定算不上,但有半成,逃奴这身份可再加几番几率。我已经做好了我该做的,完成了我的任务,剩下的就是你的本事了。”叙白说道。

      江柳钦突然对上他的眼睛,问道:“这场战乱也在你的算计当中吗?”

      面前的女子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原本白净的小脸如今沾染灰泥,衣服破烂不堪,看着确实有几分惨样,可她那双透亮的眼眸却清澈干净万分,眼光中隐隐涌流着淡漠与不屑,还有一丝恨意。

      “我一向听命行事,这场战乱不可避免,我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江柳钦冷笑一声,她仔仔细细瞧着叙白的眼睛,唇角略带着笑意,轻声说道:“他们口中说的阴阳先生是你吧?徐莹说要毁了我的脸,好冒充她代她去死,可我醒来发现并没有,我还要谢谢你救我之恩了。你做事滴水不漏,万事顾全,这一点我还要向你多学习。不过……棺材缝留这么小,你是生怕我不死吗?”

      她嘴上说着谢意,称赞,眼底却满是嘲意。叙白在江柳钦昏迷后,他就出来了,亦或者说,他一直蒙着面躲在徐莹房中等待时机,在徐莹动手杀江柳钦之前,他将徐莹打晕,藏在了后院荒弃了的柴房。第二日,他将柳钦用白布盖着不让人靠近,借着死者身上怨气盛大,靠近恐沾染些不干净的祟气,引得不吉利。刘夫人尤其迷信这些,巴不得都让他这位阴阳先生处置,免得沾染一身晦气。

      雍州城的战事不可避免,城中炮火连连,棺椁上他动过手脚,亲亲一摔便可以裂开,到时战争激发城中百姓一受到惊吓,只顾得上自身性命,棺材一落众伙计之手摔落在地,大事便可解。

      “你死了,还有其他人替代你。”张信春手下暗棋众多,不过却只有江柳钦一个是女子,他说,“不过,我不会让你死,你死了,大人不会饶过我。”

      想不到张信春这么器重从前的江柳钦,从前的江柳钦确实不容小觑,武功高强,有勇有谋,帮张信春干成不少腌臜勾当,若是还没完成任务便死了,短时间又上哪儿找到这么个死忠的利刃呢?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这次任务的对象是谁?”江柳钦发现重点又不知不觉被扯远了,问道。

      叙白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叠整齐的宣纸,上印着笔墨。

      “当朝怀化中郎将,谢承煜。”他将那叠宣纸放于她手中。

      ……

      知州府内,谢承煜正与几位副将议事,他已脱下戎装,换了身蟒纹暗蓝窄袖袍,一副玉面书生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全然不见武将的粗犷,那张俊美如玉的面容更是令人不易忽视。

      “雍城前任知州如今在何处?”谢承煜问道。

      “属下办事不力,让他给逃了。”一旁的副将俯身答道,“但据回访的探子说,前任知府是晋王的人。”

      谢承煜点点头,陷入沉思。既然是晋王的人,那就不奇怪了,得知晋王造反,前脚副将刚离开,那人便迫不及待地在城中制造混乱,征收冗重的杂税,扰乱百姓安定的生活,好在晋王到达这里之前,使雍城民不聊生,到时便能一举拿下雍城,直攻朔都。

      “那日当街带头闹事的那人也是知府的人,不过已被属下处理了。”副将思索道,“不过晋王现已伏诛,他又会逃到哪去呢?”

      谢承煜看着手中的茶杯,修长白皙的手慢慢摩搓着杯沿,不紧不慢开口道:“人至少还在城中,你现派一队精锐驻守在城内各个城门中,别让他逃了出去。”

      “是。”

      屋外突然有传兵来报。

      “将军,暗桩刚刚传,兵部司那边有消息了。”传兵上前奉上一个竹制信筒,以示面前的主将。

      一旁的副将见谢承煜思索着,迟迟未接,上前将那信筒拿起来,递给谢承煜,随即说道:“将军,可要我去跑一趟?”

      “不必。”年轻的将领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一下一下点着沿着杯壁,茶水已凉,映着男子俊美如玉的脸庞。

      “我亲自去一趟”

      ……

      雍州城西街已基本恢复如常,商贩皆渐渐上道叫卖起来,不过,这场战乱还没结束多久,还能四处随见穿着破烂的难民乞丐,捧着个缺口破瓷碗,哆哆嗦嗦在街道最热闹的地带上乞讨。

      西街是雍州城城中央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他处房屋楼瓦还未修葺完善,此处已是酒楼错落,屋瓦琉璃,檐角钩心斗角,镶嵌着小巧精致的雕刻艺品,美轮美奂。街边更是各式商铺开张,琳琅满目,竞相怒放争艳。战乱不久后,西街已是繁华迷人,更不说,在此之前是何等富贵生机。

      此处西街最有名的就是红香楼,是当地人留恋风尘的好去处,其中年轻漂亮的姑娘不计其数,又是个隐藏的大酒楼,香艳佳肴娱玩一条龙服务,这条街,就属它生意火爆,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来客,亦有许多外地慕名而来的。

      “救命——”

      红香楼附近有人追赶,冒冒失失打翻了街边的小摊贩,货物杂七杂八地推在街道中央,人流涌在街道上,一时之间显得拥挤杂乱。那三两人渐渐跑进人群,像是在追着什么人,嘴里还嚷嚷着“别跑,再跑让你好看!”

      有些爱凑热闹的百姓听到不远处似有呼救声,不免得扭头望去,一瞧,见着一个男人领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死活追着个一身破破烂烂的小姑娘跑,看那姑娘瘦的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就像是饿了不知多少天,哪能跑得过后面那些大块头男人。

      果不其然,那姑娘跟只小鸡似得,轻而易举被那三个男子一提溜似的抓了起来。现在的人贩子竟猖狂到了头,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抓人。

      汉子死拖着那姑娘往红香楼里走,那姑娘生的标志,又哭得梨花带雨,一派我见犹怜的模样,嘴里还一直喊着救命,红香楼本来就客流多,这样一来,周围一时之间围满了百姓座客看着热闹。

      有些看不下去的人,嚷嚷道:“哎哎哎,这姑娘一看就是附近的难民,怎么?你红香楼还做抢人的生意?”此话一出,引得在场许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连连附和,有些更甚的,还直接上前动手欲将那姑娘一把拉回来,好似一场英雄救美的把戏。

      抓那姑娘的三个男人中为首的那个,毫不客气道:“什么难民!这是老子花钱买来的!不服的去报官!”说着还掏出一张印着红印的契单,霎时那群人便不再讲话,不过没过多久,仍有人小声嚷嚷。

      “谁知道你那契据是真是假!”

      这时红香楼的管事红娘走了出来,手上轻攥着香帕,满脸笑意地跟围在红香楼的百姓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家伙计办事不周全,叨扰道各位,红娘在此跟各位赔个不是了!这样,今日各位来我这喝酒,我啊,免费送你们一壶酒外加一道我们红香楼的新品菜肴,各位看,如何?”

      这一番话引得那群人连连叫好,也就不再围着一堆闹事,本来也就是看个热闹。

      “这种事走后院门便是,领着到正门闹是怎么个回事?”红娘压低声音对那个为首的呵斥道。

      人群渐渐不再围着,大家都忙着各家事情逐渐散去。不远处似有马蹄声传来,突然,那姑娘使劲挣脱男人攥着她胳膊的手,跑向红香楼对街,男人皱着眉,似忍无可忍。

      三两下抓住那姑娘,死死不放手,姑娘拼命挣扎,奈何男人力气实在是大,轻轻松松便能捏断她纤细的手腕。

      “我不是被卖的!我是被抓到这儿的!我无父无母,何人卖我!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进青楼,我不想卖身……”女子哭声嘹亮,引得刚刚散去的人再次又纷纷转头注目。

      “臭娘们儿,你不过是逃奴,进我红香楼是你的福气,再跑打断你的腿!”男子脸色铁青,咒骂道。

      马蹄声渐近,马背上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如玉的面庞上,一双潋滟了春水的眼眸漫不经心打量着此处的闹剧。他生的极为俊俏,即便是穿着寻常的便衣,也依旧气质如华,像是寒日里落雪的松竹,冷冽而疏离,从容之处亦透露着一丝矜贵。

      那姑娘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一眼瞧见此人不凡,便两眼淌着泪,楚楚可怜瞧着那年轻男子。

      男子视若不见,面上毫无波澜。

      “逃奴又如何?”

      然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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