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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考验 ...

  •   第七章

      “不过,我要如何接近谢承煜呢?”屋子内,江柳钦看完那叠宣纸后,问道。

      叙白打理好行李,从钱袋里拿出几锭银子摆在桌上,又将那叠宣纸拿到火烛前一一烧成灰,许久才回答江柳钦。

      “自然是做一出好戏。”叙白笑意浅浅,“逼良为娼。”

      江柳钦也忍不住轻笑出了声:“你好像很了解谢承煜。”若是从前的谢承煜,这招数可能会成一大半,涉世未深的少年难免有一腔热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妇孺孩童一一不落。但如今,她也不确定,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叙白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到了被茶,一口下肚,说“谈不上了解,再者知己知彼罢了。谢承煜这人,不是善茬,城府极深心思缜密,心眼算计颇多,我们要小心为上,尽量避免被他算计了去。”

      所以,便有了西街上这一幕。

      江柳钦有些哭累了,终于等到了谢承煜的到来。她也不知道为何,本来生硬挤不出来的眼泪一瞬间决堤,连一旁的叙白也闪过一丝的惊讶。

      这女人,演技真好。

      之后,就是话本子里面最常见也最俗气的套路,英雄救美之后,美人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算不上,一堵封闭严实的墙找到了一个极小缺口后,江柳钦也就沿着那个缺口百折不挠地挖了起来。谢承煜只是举手之劳,而江柳钦执意要跟着他,说什么也不走,死缠烂打,软硬皆不吃,虽然根本谈不上“软”。

      不过叙白说得对,谢承煜不是个善心的主,亦不会多管闲事。

      身前的谢承煜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睨了她一眼,寒光一现从她略微红肿的眼睛上掠过,有些晃眼。

      冰凉的剑刃吐露着寒气横在女子白皙的脖颈上,年轻男子一脸冷意,眉间还掺杂着不耐与怒意,原本漂亮的眼眸若寒霜般凌厉,目光十分冰冷,还隐隐闪过一丝杀意。

      也许是被从前亲近无间的人突然以这样一种眼色对待,纵使她事先做足了心理防线,此时也忍不住心尖一颤。

      “若是不想死,就滚。”语气淡漠,没有任何感情。

      横在江柳钦面前的,是谢承煜的佩剑,它叫双承。她记得,那是谢承煜的第一把佩剑,是父亲请全九江州最好的匠师用玄铁所铸,名字,还是她取的。

      她毫无惧意,反而用手轻轻摸着剑身,眼底藏着眷恋,无人可窥见。

      “大人,请您收留我。”她平静地说,“因为家里穷,我被家里卖去为奴,当时看着那个装女奴的笼子,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要困在里面了,永远都不得自由。”

      “后来,有个买家买下我,说是要给他们家小姐选个伶俐的丫鬟,当时我想,城中的小姐善良温柔,待下人和善,说不定我去了,日子会好过些,可是……”

      江柳钦也不管任务完成与否,她此时有些不收情绪控制,毫无由头乱了章法似的一通输出,就算是说谎,换个方式将从前的苦楚一股脑全部表达出来,她亦可完美得演出这一场戏。她心中痛恨灭门仇人,埋怨谢承煜,甚至逐渐延伸成了厌恶与恨。

      若无谢家,他本一无所有。

      “若大人不收留我,我还会被他们盯上,我不过一个逃奴,低贱若蝼蚁,杀死我,像碾死只蚂蚁简单,可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求大人收留,我可以做任何事,随听您差遣。”江柳钦跪在他面前,眼神异常的坚定。

      谢承煜迟迟没动静,过了许久,他才收起剑,提剑入鞘。

      他嘴角带着抹嘲意:“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若是我不收留你,还以为你会杀了我。”他居高临下睥睨着江柳钦,话里话外尽是刺骨的寒意,说完转身就走,一个眼神都不愿吝啬于她。江柳钦连忙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方才趁谢承煜帮她出头之时,为了好跟着他,马匹被她偷偷一拍马屁弄跑了,谢承煜只能徒步走着回去,他憋着一路的气。不过现在,到底还是默许她跟着。

      谢承煜领着她来到知州府,正在办事的一些传兵皆目瞪口呆,将军竟带回来个女子,模样也格外秀丽,就连一旁的副将也蹙着眉一脸不可置信。

      明明前几日将军还和苏姑娘一同搭棚施粥了不是。

      “副将大人,那苏姑娘怎么办?”一旁惯爱八卦的传兵突然问道。

      何副将猛踹那传兵屁股一脚,低声喝道:“干你何事!

      ……”

      谢承煜静静坐在堂上,手中握着一只茶杯,他恢复了一如往常没有过多表情的面庞,他抬眸,淡淡道:“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价值?我营中绝不收留无用之人。”

      “将军这是应允了?”江柳钦面上不惊,因刚哭过,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格外亮。

      谢承煜没有说话,向下抛给她一纸信封,她捡起来打开看了看,上面是据密探来报关于雍州知州的行径,还有一些关于他的具体私人消息,身份,户籍等等。

      江柳钦偶尔间听到城南酒铺的伙计那日与旁人议论,说前雍州知州离奇失踪,不明生死。

      有人说,怕是趁城乱早就抛弃雍州,撒腿跑了。

      有人说,怕不是死在战乱中了,死了这么多人,也不是不可能。

      人云亦云。

      “说说你的看法”年轻的主将垂着俊美的眉眼,随后轻轻抬眸,对上江柳钦的眼睛,淡淡说道;“这将决定你的去留。”

      江柳钦领意,细细思虑着,过了一会后,才清清嗓子,继而侃侃而谈道:“雍州知州,刘从正,任职六年有余,这六年,掌署雍州大小各事,上到征税纳粮,灾荒赈济,下到科举教化,兵差治安,相比其他城中知州,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尽职尽守的好官,会在得知晋王造反之时,作为与从前截然不同。江州作为晋王攻城的第一关塞,战况虽紧急,但江州兵马充足,他本该坚守雍州,做好防守,却令朝廷派下来的兵力前去支援江州,只留一小部分兵马守护雍州。”

      可偏偏晋王分两批兵马,一批攻江州,另一批直捣雍州,欲以一举拿下雍州要塞,直入朔都,把握主权。这一部分就不必说了,容易露陷,毕竟,这些关于叛军的资料是叙白给她的那叠宣纸上所写的。根据那些,在猜测推断雍州城知州的大概意图并不难。

      她继续道:“这时雍州的军队都是被迫抓来的平民百姓,防守薄弱,因苛税杂冗,民不聊生,人心动摇,只需稍加进攻,这城就不攻自破了。”

      “雍州现如今已被平定战乱,晋王已伏法,而此时他却离奇失踪。”她继续道,“因此,民女猜想,刘从正是晋王的人。他制造这一城慌乱,不过是为了助晋王一臂之力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地攻下雍州,至于他为何对晋王如此忠心,忠大过于义,就不得知了。”

      谢承煜眼里浮起几丝惊诧之意,不过很快被眼帘遮掩过去,他另一只修长的手指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桌案。

      “你很聪明。”他道,“晋王于刘从正有恩。”

      江柳钦微微一笑,这个说辞断不会出错,何况原来的江柳钦从小在此生活,知道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事不足为奇。

      “不过你也别得意得太早,这都不是重点,想跟随我可以,不过,先让我看看你的实力。”谢承煜语气带着一丝嘲意。

      江柳钦收敛了表情,询问道:“将军请示意。”

      “我要你找出刘从正的下落。”

      “三日期限。”他

      ……

      江柳钦出了知州府邸,谢承煜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略微出神,脑海中回响起她的声音,那时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她句,要帮谢承婉完成什么心愿?

      她有什么愿望?当真和他的一样?他却不敢触及。

      少女眼眸清澈透亮,带着几乎察觉不到的坚定与不甘,面色却毫无波澜,像极了那位故人。

      那个无法触碰,被世人唾弃的名字,他太久没听旁人提起过了。

      许久,探子前来复命,俯身作揖道:“将军,属下查过了,江姑娘是个寻常卖豆腐家的女儿,后来被他父亲卖了,后来被迷晕了迫嫁给死人,因为这次战乱,机缘巧合下自己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得以活了下来……和那姑娘自己所说一致,身份并无任何异常。”

      “将军,你的手……属下去请军医过来。”探子不经意间撇见谢承煜垂在桌案旁的手,惊呼一声。

      手中的茶杯被他捏成几块碎片,血液顺着他的手掌筋络流下,原本青色的茶具已染成血红,被他死死抓在手心里。

      他凛声道:“不必,下去吧。”

      探子退出了堂内,谢承煜把副将叫了进来。

      “今日起,你带一些随从协助江姑娘,刘从正就交与她来查。”谢承煜放下手中的碎片,吩咐道,“对了,给她收拾一间厢房出来。”

      副将不明所以,试探性问道:“这姑娘什么来头?将军您这是……”

      “你只需按我吩咐行事。”谢承煜漫不经心地用丝帕擦着手,听罢,抬眸扫了副将一眼,说道。

      副将悻悻领命,没再多问,行礼告退,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堂上之人很轻的声音,随着屋内的熏香一同弥散消绝,可他听到了。

      那是一句没厘没头的话。

      他说:“她眼中的恨意,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世之苦难人诸多,若人人皆比惨来博得同情,又何知谁能更胜一筹?他不是个好人,也没什么善心。淤泽烂泥中的蝼蚁尚苟且偷生,就算他徒手将它从泥渍中捻起,生杀不过只在一念之间。只是日子一眼望到头,有些无聊,或许匿身于烛影阴暗下,能窥见它愚昧的挣扎,亦有几分乐趣。

      恨这种东西,若是能好好利用,会让人生出莫大的力量,驱使着人无所不能。

      ……

      知州府外,街上已逐渐恢复原先的样子,断断续续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江柳钦走在大街上,细细思虑着,想着想着她又原路返回,去知州堂院叫人把刘从正的档案资料全都找出来,一本一本地仔细翻看。

      江柳钦坐在偏房内一整个下午,一点眉目都没有查出来。刘从正从官六年之久,记载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不计其数,要是像现在这样一本一本的查找,怕是还没查出什么一点厘头,三日两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随后,她叫来几个随从,让他们从众多综卷中找到账本,族谱,以及房屋地契。找到后,她又安排其中几个同她一起算账。

      账本厚厚几本堆放再桌案上,大多数账本综卷因城乱损毁了,剩余的他们花了一天一夜也才算完一半,不过江柳钦察觉到,仅此一半账本,就已然出现了问题。

      前期账目还算正常,每一笔花销收入单看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每月总的收入却格外多,据她所知,一个地方官的月俸绝不可能如此之多。

      而到了账目后半段,在每月不定的时间段,都会出现一笔巨额的花销。且不说近几年雍州并无天灾人患,就算是兴修水利,凿路盖庙,雍州这样的小城,也绝不可能花费这番多。

      江柳钦停下翻查账本,目光停留在桌案上的那一份府邸房契许久,随即向那个随从问道:“只有一份地契吗?”

      随从回答道:“目前只发现这一份。”

      “再找找,这账簿不对。”

      江柳钦又拿起那本族谱,翻了几页。

      刘从正祖上并无盘根错杂的亲戚关系,除了故去的父母亲,他只有一位夫人,并无妾室,膝下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

      雍州自平定以来,并无他妻儿的消息,如今城门紧闭,严加看守,倘若他的妻儿都还尚存于世,他带着这一大家子不可能凭空消失于城内。

      “找到了!江姑娘,这还有份地契!”随从喊道。

      江柳钦接过那份地契,低头仔细端详,那是一份商铺的契约。朝廷有明文规定,从官者不得经商,这就说得通了,刘从正罔顾律法,私自暗地经商贩卖,那么所赚的钱定是比每月的俸禄多,这样那一笔巨款便是拿给晋王招兵买马了。

      次日,也是最后一天期限。

      谢承煜却不见了踪影,副将说他临时有急事先出城了。于是她只好向副将要了一队数目不小的人马,派一半人去那个商铺搜查捉人。

      街头深巷内,刘从正隐匿在深处,身边带着一个妇女和一个孩童。商铺里没有人的痕迹,随从们翻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当初他带妻儿在城中逃窜,藏至城内众多个地方,也不肯踏进商铺半步,刘从正早知道商铺不安全,知州府内那么多的综卷他没来得及销毁,他得知来者是谢承煜,以他的手段,查到这里轻而易举,他万不能自动送上门断送了性命。

      昨晚他亲眼见着谢承煜策马出了城,如今大多数人马聚集在商铺周围,知州府当是最不严加看守的地方,街道上此刻鱼龙混杂,他带着妻儿混在周围熙熙攘攘看着热闹的百姓之中,溜进了知州府。

      知州府内他的卧房里有一条密道,前些年他自己暗地偷偷凿的,想着留有一手,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当真派上了用场。

      刘从正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卧房的门,让妻儿进去,他在房内摸索,手脚极轻,怕惊扰了府中的侍卫,不一会儿,刘从正找到了置物柜上的那个玉瓶,他手腕一使劲,玉瓶换了个方向,书阁缓缓移动,背后传来阵阵机关转动的声音。

      一扇暗门打开,里面是黑漆漆的地道,看不清前路。

      他叫妻儿赶忙进去,自己在外面把机关位置恢复藏好,还随手拿了以前藏在匣子里的一些银票。

      倏地,密道里传来妻儿的惊呼与叫喊声,随即再次恢复了静谧。他惊恐焦急地进入密道,小声唤着妻儿的名字,在乌漆漆一片黑中寻找他们的踪迹。

      无人应答。

      忽然眼前寒光一现,他被刺得下意识眯紧了眼,随即喉颈一阵寒意,似有尖锐之物抵在他的喉咙处。

      那人手中的火折子忽地亮起,微弱的火光映亮了她的脸庞。

      刘从正缓缓睁眼,面前一个眉眼清秀,钟灵毓秀的少女手握一把锋利的短刀,刀锋散发着凌厉与锐气,横在他脖颈之上。

      少女眸光被火折映得清澈透亮,干净剔透的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声音淡淡的,带着丝丝傲气。

      刘从正听她说道:“抓到你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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