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灯序》筱田

5、重逢

　　第五章

　　小短丁昏迷了好几日，她高热不退，期间断断续续在梦中呓语，只有鲜少清醒的时候。这时不管她有多难受，多没有力气说话，她都会让江柳钦陪她说说话。

　　小短丁极力掩饰心中的恐惧，她虽小，却也明白她快要和以及街道那些人一样死去了。

　　“姐姐，你见过宫里的娘娘吗？”小短丁声音轻轻的。

　　江柳钦一愣，摇了摇头。

　　“听说那里面的人，有吃不完的大包子，穿不完的漂亮衣裳……”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江柳钦摸摸她的头，柔声说道：“这有何难？你好了，阿姐就带你去吃大包子！穿很多很多漂亮的衣裳！”

　　小短丁笑了：“一言为定。”

　　她抱着小短丁，她瘦极了，小小的一团毫无生气地依偎在江柳钦怀里，她依稀记得小短丁每天晚上饿的睡不着时，总是拉着她聊聊天。

　　她说爹娘很爱她，时不时会给她买饴糖吃，可是自从弟弟出生后，他们就不爱她了，饴糖都是弟弟的，她不能吃，若是不懂事学着弟弟一般哭闹，会被狠狠地骂一顿。

　　这时，江柳钦就会轻敲敲她的小脑袋，说道：“以后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饴糖，还有东市街头巷子王二婶的招牌茶果子，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一大一小越说越起劲，肚子咕咕地叫，小短丁听得不停咽口水，被江柳钦发现后，被逗得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短丁还是没能挺过去。怀里的孩子身上的温热渐渐消失殆尽，阳光透过尘埃轻盈拂过她身上，温暖万分，江柳钦死死咬住嘴唇，终是忍不住，小声啜泣着。

　　半月后，朔都来了位将军，他带兵收复了雍州城，雍州城不再有战火威胁百姓，城中一片狼藉，朝廷派了银响下来，工部的一些官员纷纷赶到此处，一同协作重建修复这座废城。

　　将军命下属在城中各据点摆铺施粥，百姓们听此早早排起队等候，江柳钦已饥肠辘辘，跟着大部队去往施粥的地方默默等待。

　　城中知府府内，一个士兵正向屋中伏案的人汇报。

　　“将军，各据点的百姓都已安顿好，苏姑娘正在布置施粥。”

　　大战过后，屋中及其简陋，但好在干净。中堂上被称呼将军的那人点头示意，挥手让他下去。

　　士兵连忙退下，他们这个将军性情极冷，沉默寡言，军中的小兵都不愿与那个将军待在一个封闭的地方，觉得很是不自在，仿佛有股隐形的令人后脊梁发凉的压迫感。

　　施粥处，队伍缓缓前进，终于轮到江柳钦，施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生的朱唇皓齿，柳眉弯弯，温婉动人，好看极了。江柳钦呆呆地看着，全然忘了粥。

　　苏颖雪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温柔地笑着对她道：“姑娘？”

　　江柳钦回过神来，接过她手上的粥和一个大包子，旁边蒸笼上放着许多白花花的大包子，她突然想到了瘦的可怜的小短丁，她询问道：“我可以……再拿一个包子吗？”

　　苏颖雪犹豫了一下，为了公平起见，分发给百姓都是每人一个包子，不够吃再来领，但她看向面前那个瘦弱的姑娘时，怜悯之下，到底是答应了她。

　　江柳钦感激着看向她，道了声谢，拿起包子转身离去。她几乎是跑着回去，喜极而泣，想必小短丁若能看到，定是会欣喜满地跑。

　　不知是谁绊了她一脚，她一个重心不稳，往前扑倒在地，手中的粥洒落一地，包子掉落于地，沾满了灰尘。

　　那是群小混混，带头的，捡起她的包子，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大哥，凭什么她一个人就能拿两个！”小混混中的一个小矮子不服道。

　　江柳钦爬起来，向他们摊出手，说道：“还给我。”

　　“一个臭婆娘，吃这么多，不怕没人要你啊哈哈哈哈哈！”带头的一阵嗤笑，随即他的小跟班也狂笑起来。

　　“你若是不够吃，自行再去领就是，何必来此为难于我。”江柳钦试图同他们讲道理。

　　带头的突然上前猛地扇了她一巴掌，辱骂道：“臭婊子，这是爷的地盘，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柳钦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咽下喉中的腥甜，冷眼看着他们，慢慢掏出袖中的匕首。

　　“你想如何？”不远处传来一阵清冽的男声，语气满满的凉意。

　　周围围上来几个士兵，江柳钦停下动作，藏好自己的刀。那帮小混混见官府来了人，自知招架不住，准备灰溜溜地离开，士兵团团围住他们。

　　江柳钦弯腰捡起那两个包子，用袖子擦了擦，放在怀里好生地护着。

　　“带下去。”为首的将军凛声道。

　　“是！谢将军！”

　　谢将军？江柳钦猛地转身。

　　那人一身黑甲戎装，明明是武将，却矜贵十足，头发银冠以束，墨眉飞斜入鬓，宛若寒松劲竹般清隽，面冠如玉如画，那双桃花眸似墨潋滟一方，深邃勾人心魂，高高的鼻梁侧边有一颗小痣，唇若涂脂，俊秀而无柔气，偏偏眉眼间没有神情，显得冷冽疏离。

　　她呆在原地，内心破涛汹涌。

　　年轻男子骑在汗血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极为俊美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

　　“领这位姑娘再去布粥处拿些吃食。”不远处那位苏姑娘察觉到这边动静，缓缓走过来，她垂眸看到地上脏兮兮的包子，视线缓缓移向那个衣衫破烂不堪的小姑娘，对随从吩咐道。

　　江柳钦眼底湿润，谢承煜没有说话，牵着缰绳从她身旁策马离开。

　　早些传闻，此次破晋夺城的将军是当今圣上重中之臣，国之邦基在民，而百姓以他为民之福泽，在京地位不容小觑，竟盖过了朝中根基深重，党伐众多的张相。

　　她渐渐冷静清醒下来，面上恢复平静，道不同不相为谋，那日一箭，若是他所为，她一定会还回去。谢家血债，她会让所有有罪之人付出代价。

　　飞蛾扑火，蚍蜉撼树，她亦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