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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邂逅 ...

  •   李三柄原是谢廉的一个小兵,军中犯了事,被逐出军籍,可他苦苦哀求,跪地磕头哭喊着,发誓再也不犯。

      军纪严明,不可能为任何人破例。那时的李三柄瘦弱不堪,磕破了头,哭花了脸,跪着他面前,腰杆挺得笔直。谢廉听旁人说过,他无父无母,瞧着年岁应当是和谢承煜一般大。

      谢廉想起了谢承煜,腊月的鹅毛大雪,肖府大门紧闭,小承煜跪在雪地里,穿着单薄的衣裳,,背却打得很直,任凭风雪摧不断。

      小承煜善沉默寡言,惯会看人眼色,看着也乖巧,按理说,没有人不会不喜欢这样的小孩。

      但他还是被人抛弃了。

      谢廉蹲下身来,将纸伞递到他红肿的小手上,一把将他抱起来,说:“天太冷了,走,我带你回家。”

      思绪返回,看着眼前的少年,谢廉沉思许久,最终决定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就待在火头军罢。”

      李三柄在火头军的日子似乎并不好过,因为他犯的事太过恶劣,营里的兵大多血气方刚,正义凛然,看不惯他如此卑劣的行径,打心底瞧不上他。

      于是三天两头便来找他麻烦,李三柄那条腿是在一次被他们欺负时出了意外所伤,但欺负他的人并没有受到处罚,而是对他嗤之以鼻道:

      “就这点伤,还不足以弥补你对林老三妹妹造成的伤害!”

      “李三柄,老子告诉你,他妹妹到现在还病在榻上,这事没完!”

      李三柄无力反抗,心中痛恨无处发泄,久而久之,渐渐蔓延,生根发芽,一举全怪在谢廉的头上。

      他偷了军中布防图,与谢廉的死对头搭上了线。九江军只听命于谢氏,但朝廷总有法子破他们的阵。

      清剿那天,谢廉没有迎敌,拨开了大部分九江军,然后自己留在了那。

      李三柄随张信春去了谢廉的营帐,谢廉正细细端详着一条红珠串着的狐狸毛,狐毛柔顺光泽,洁白无瑕。

      “将军之令,兵不得不听。你们说我是叛贼,我百口莫辩,那么抓我就足够了。”谢廉将双手奉于他们前面,“不必再牵扯无辜,因此还请张相退兵。”

      那一刻,李三柄觉得他真虚伪。

      谢廉凌迟死后,他亦不能泄愤,姓谢的让自己在火头军里受尽凌辱,毁了他一生,凭什么他一个罪人还能有坟冢?

      他确信这是报应,既然是报应,就不该是好结局,好下场。

      ……

      就在几个时辰前,探子来报,闹事出头的那人姓李名三柄,原来是谢氏营里的兵,后来成了张信春的人。

      寻风此时回来复命:“将军,李三柄死了。”

      “死了?”谢承煜蹙眉,“怎么死的?”

      “身中数刀,封喉一刀致命,死状……”寻风停顿了一下,“手脚缚住,上衣剥落,肉袒负荆,俯跪向北。”

      向北,是要向谁请罪?

      雨夜微凉,窦俭命人给他送了件蚕丝披风,谢承煜略觉心中烦闷,撑了伞孤身往夜幕风雨中走去。

      寻风拿着那件披风在后面喊道:“将军,夜里寒气重!”

      谢承煜脚步顿住,他没觉得冷,倒似想起了什么熟悉的画面,便又转过身去将那披风拿来。

      而此时雨丝如细针,密密麻麻,雨珠顺着他的鞋靴流下,沾上了水痕。伞下无虞,那件披风搭在他的臂弯里,洁净无尘。

      他没想到会遇到江柳钦。

      她浑身湿透了,额前碎发一络一络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睫上水珠巍巍,看向他的眼神中带有愕然。

      雨水掩饰得很好,她就像个过路人,出门在外无伞可遮风雨,十分懊恼地淋雨赶路。

      只不过她的眼睛是红的。

      他们之间不过几步之遥,听她说道:“我没哭,我只是……”

      “只是什么?”

      江柳钦深吸一口气,说道:“只是因为我今日买了件新裙子,高高兴兴穿上,结果下雨了。”

      “有些生气罢了。”

      她语气说的平淡,这番小女儿作态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让人一听便不能信服她的说辞。

      女子立于雨中,身骨单薄,双手紧攥衣裙,好似风雨一袭便可倒地。

      谢承煜缄默无言,不同以往,向她走近几步,纸伞将她圈住,挡去了所有雨气。

      臂弯处的披风似乎有了用处,他递给她,她亦接过,说:“多谢。”

      这时,雨停了,明月照现,天光盈盈,蚕丝披风在月光下柔光无瑕,澄澈洁净。

      “将军,谢氏真的是叛贼吗?肉食者浅薄鄙陋,为何无罪?”江柳钦问。

      忠臣,叛贼,分明是两个极端,可二者结局却如出一辙。天子,她从前的夫君,他目光短浅,任用奸佞,残害忠良,怎会无罪?

      “是。”谢承煜淡淡扫了她一眼,说道,“朝廷平反,谋反的是叛贼,下令的是天子,天子又怎会是罪人。”

      国法高距于万民,天子凌驾于国法,施法者是天子,受法者是万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也是这么认为?”

      谢承煜看向她,说:“我怎么认为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江柳钦语气透着急切。

      谢廉养了他十几年,待他如亲子,为什么不重要?

      “你为何这么在意我的看法?今日你帮我说话,是认为我和谢廉不是一类人吗?”

      认为他是好人,抑或是坏人,是怕玷污了谢廉,还是怕染指了他。

      江柳钦说:“我不是帮你,我是帮谢廉,他是好人。”

      “你认识他吗?怎知他是好是坏?”

      “不认识。”她说,“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好人。”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谢承煜却笑了,有些苦涩:“你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小命不保。”

      “那将军是有心之人吗?”江柳钦对上谢承煜的目光,雨停月现,她整张脸带着水汽被笼罩在月光之下,逐渐清晰起来。

      走到知州府邸,这条路看着远远没有尽头,户对上挂着的纹花纸灯随风轻微摇曳,柳暗花明似的照亮前方的水坑,沾湿了行人的鞋袜。

      谢承煜收了伞,水滴顺伞淌下落入水坑击起滴答滴答的声音,他将伞递给门前候着的寻风,拂了拂衣摆上的雨尘,大步跨过门枕,留江柳钦一人在身后。

      踏进府门,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江柳钦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他心情还不错。

      江柳钦听他说道:“夜寒霜重,换上干净的衣物早点休息。”

      *

      次日,谢承煜江柳钦等人准备上京,窦俭在城门口等着他们目送一程,就等他们一群人收拾妥当出发。

      窦行歧没有与自己的爹一起去,他如今酒是彻底醒了,一清醒过来就得知自己竟然得罪了谢承煜这一大人物,害怕的要死,躲在房里不肯出来,幸好今日那群活阎王总算走了,他也可以出来透透气,赏赏花。

      “窦衙内。”女子悦耳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他吓了好一跳,连连逃窜起来。

      “你跑什么?”窦行歧又听到那女子温温柔柔地询问,他这才停住狐疑地回头看,一看,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

      他一脸瞠目结舌,这不是谢承煜身边的那个女的吗!?

      女子杏眸涟漪泛泛,唇红脂玉,清丽脱俗,他流转烟花巷柳阅人无数,从来没见过此等绝色。

      “衙内,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还没等女子说完,窦行歧已经迫不及待点点头,先前诸多惊恐全然抛在脑后,别说一件事,就算是把心掏给你,他也愿意。

      江柳钦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试探询问道:“我马上就要进京了,人不都说,朔京四海珍奇居多,‘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我见识浅薄,也想去见识一番,只是我如今身无分文,不知衙内可否借我点钱?”

      今一大早她被谢承煜叫住,让她去从窦行歧手中搞点银票来,不能搞出动静,还让人家自愿,江柳钦一脸质疑,那窦行歧如今那么讨厌害怕他们,谁还愿意借钱?再说,就算再缺钱,向窦俭借不就完事。

      “窦俭财大加大,您又是鼎鼎大名的怀化中郎将,借点钱应该不成问题,为何要我一个无名小辈去借?”江柳钦疑惑道,不过,她心中也察觉道不对劲。

      谢承煜心中早做了打算,说:“你去找窦行歧借,会更顺利,他在外花的钱不计其数,尤其是为女人。”

      “他看上你了,自然会给你花钱。”

      江柳钦一时语塞,隐约中也明了谢承煜的用意。

      “没问题!”窦行歧一口应下,没想到是这点小事,他说着从自己钱袋里拿出一叠银票出来,想不到这般貌美的女子跟在那谢承煜身边竟过得如此清苦,他心中渐渐生出愤愤不平。

      “这么多,衙内这可使不得!你爹知晓了,会骂你的!”江柳钦佯装推辞。

      窦行歧心里一感动,立马将银票放在江柳钦手心里,说着:“不会,你放心,我爹不知道!”

      他如何敢让亲爹知道自己在外沉迷女色,为了女人花钱如水,不过,窦行歧此时心中生了念头,他突然拉起面前美人的手,一脸痴情,说:“江姑娘,那位谢将军连钱都不愿给你花,你跟着他,如何能幸福呢?”

      “不如你跟着我罢,我保你这辈子吃穿不愁!朔京再好也比不上我洛京繁华热闹啊!”

      江柳钦努力抽回自己的手,奈何这登徒子死死攥住不放手,又不能闹出动静,就这样僵持着。

      “江姑娘,你就跟着我罢,我可以给你名分!真的,相信我。”窦行歧仍旧不肯放手,一脸殷切地等着江柳钦回答。

      面前的女子突然神色动了动,窦行歧眼里放出兴奋渴望的光芒,以为她要答应了,接着就听到江柳钦说道:“衙内,你身后来了人。”

      “谁啊?”窦行歧一脸不耐烦,又是哪个混小子坏他的事!

      男子一身月白锦纹直掇,银冠束发,漂亮的眼眸若幽潭一般。窦行歧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谢承煜目光正定定停在他们拉扯的手上。

      窦行歧心下一凉,忙抽回手。

      江柳钦看着男子朝她身旁缓缓而来,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月麟香,是谢承煜身上的味道,她攥紧手里的银票。

      身侧男子不知在审视何处,江柳钦顺着谢承煜目光看去,视线渐渐移向窦行歧那只受伤的手。

      窦行歧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而后,就听到男子清朗的嗓音:

      “窦衙内,手可好点了?”

      窦行歧怔忪住,连连点头,谢承煜目光掠过他,注视着江柳钦。

      他表情淡淡,看着江柳钦手中的银票,随口一道:“还不走?”

      江柳钦立马反应过来,跟在谢承煜一同往府外走去。

      留窦行歧独自一人心有余悸,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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