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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朔京一琴行 ...

  •   第二十五章

      洛京是进朔京的要塞,关口比平常州县都要森严,江柳钦一行人进了关后,谢承煜便随陆珩一同进宫复命,留下寻风与江柳钦二人。

      从前为抚天子猜忌,她十岁便随母亲在朔京久居,先皇赐他们宅子,让谢承煜和宗亲贵胄子弟一起在崇文馆上学,那时她还结识了许多与谢承煜交好的富贵公子哥,那帮人听曲逗鸟玩乐实属一流,就算是现在想来,也是忍不住惊叹佩服一番。

      寻风带着她来到一个陌生的府邸,朱门上牌匾无字,赫然一块空白板子,江柳钦问道:“这是?”

      “将军府,主子命我带你来这安顿。”

      江柳钦疑惑:“将军府?为何不提字?”

      没等到回应,她转头察看,身边之人已不见踪影。这是谢承煜的府邸,从前的谢宅已经被抄了,如今的谢宅又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将军府,不过这座宅子无名。

      她一走进去,府中迎来一个小丫鬟,将她带到客房。院中瞧着有些冷清,仆从丫鬟不多,好在府内陈设典雅,廊墙碧瓦,脚落芝花铺地,花窗边香炉袅袅,为这空荡荡的宅院平添一分低调的奢华矜贵。

      江柳钦安顿好后,出门了一趟,临走之时,那个小丫鬟执意要跟着她,怎么劝说怎么哄骗都没用,如今身在曹营,她又万万不能威胁恐吓,只能作罢,任由她跟着。

      走在街上,江柳钦没什么兴致地逛着,不时张望一下街边的摊铺,一律大都是些胭脂水粉,空竹剪纸,倒是身后的小丫鬟觉得新奇,一脸兴奋劲儿。

      “你是府上新来的?”江柳钦开口问道。

      那丫鬟忽然听到人问,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正正语气回答:“是。”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冬桃。”

      江柳钦一脸明了点点头,这样逛街着实无聊,原本她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这样被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跟着,像是被监视着,虽然对方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但也难免坏了人兴致。

      近来入了秋,一连下了好几场如丝秋雨,空气中还氤氲着雨气,街道上人潮如织,但好在凉风清爽,行走于人群之中并不闷热。不知不觉闲逛到了东街西巷,这儿也算是块风水宝地,供志趣之人雅俗共赏。

      江柳钦忽然停下了脚步,一旁的冬桃不明所以,随她的目光抬眸望去,只见别致精巧的檐角各抱地势,门牌上悬着一块荷叶匾,立笔“一琴行”大字,单单一个“一”字,不取“第,最”这样的字眼,透露出这家琴行在朔京数一数二的地位,张扬又不露锋芒。

      一别经年,西巷子里的一琴行如今也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江柳钦微微扯了下嘴角,说来惭愧,今朝不比往昔,她现在并没有银钱可以进去观赏一番,选上一选。

      不过,她从前也阔气过,在这琴行挑过不少名琴,还有一架被说是“镇店之宝”的古琴,花了她一千金,她也不是多喜欢琴这种高雅之物,买来大多都拿去送人了。

      她少时随母亲来朔京久居,一段时间她没有什么闺中密友,京中的大家闺秀们喜欢女红琴画,她独爱骑射话本,与她们毫无共同语言,渐渐地,大家都不合而散。后来被家中安排去上女子学堂读书,这种情况更盛,开始了一些捉弄排挤的把戏,她一时并不理会她们,自己一个人独行,虽然害怕孤独,但下了学便可以和兄长他们一起,这也没什么。

      但她无意之间好像纵容了那些人,欺负人的手段越来越过分,儿时的谢承婉从小在宠爱中长大,被家人捧在手心里怕磕着,怕摔着,她哪能容忍这些委屈,皆一一奉还回去。

      哪知那些个看着文静乖巧的贵女们心这么黑,一个人打不过她,就派一群人来围攻她。结果就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儿,她一身狼狈地偷溜回家,人也不见,晚饭也不吃,兄长找来时,她额头血流不止,自己正躲在院子墙角下生着闷气。

      兄长去替她出头之时,他要好的同窗们也来了,就连一向正经的陆珩竟然气势汹汹地跟在他们后面,手里还拿着一根枯黄的竹竿……

      可看到那群闹事的贵府千金们每个细皮嫩肉的脸上、脖子上全是醒目的抓痕,道道青红三尺长,还有严重的,眼底被打得血青红肿,他们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倒是兄长上前,不改他凝重铁青的脸色,好一番警告她们。

      第二天她头顶纱布去上课,还未踏进学堂门,就被一群千金闺秀围着,当中还有那日欺负她的那几个,一想到那日她没打赢那群人,她就来气,冷眼道:“看什么看,有本事单挑啊!”

      话一说完,她们一瞬间闹腾起来,纷纷上前围着她,一个劲儿得朝她怀里塞东西,合伙捉弄她的那个主谋者一改往日常态,竟满脸热络起来,拉着她的手,用着甜腻腻的语气说道:“那个……之前有些误会,就是……那日来的,是你的兄长吗?”

      她一头雾水,大家见她不说话,就当是默认,又开始兴奋叽叽喳喳起来。

      “天呐!承婉,你兄长好生标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她们满脸热情,不停歇地送她东西,打得谢承婉措手不及。更有大胆的,正在商量来日登门做客,领着这一群好姐妹小聚,喝喝茶,赏赏花,品一品登仙楼新出的糕点。

      “婉婉,你兄长……可有婚配?”话一出又引得众姑娘们一脸潮红娇羞,大家满目期盼地盯着她,她抵不住,无奈摇摇头。

      在场的姑娘们脸上纷纷又浮现出一派跃跃欲试,势在必得的做派。又有人打趣着:“其实啊,我觉得谢公子身旁那个白衣公子也不错!”

      “对对对!我知道他是谁,他是陆尚书的儿子,姓陆名珩字瑾韫。”说完,她们中有几人殷勤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咯咯笑着:“婉婉,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

      下学后,谢府车夫来接她,她带着大包小包礼物打道回府,一进门,母亲父亲接露出惊讶神情,一旁的兄长看着微挑着眉。

      “买这么多?”谢父惊诧着,不过转念一想,前阵子才受了欺负,发泄发泄也正常,他松了口气,“开心就好。”

      “她们送的。”谢承婉随口道。

      兄长这时又开口道:“人既送了东西给你,你也应礼尚往来。”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到琴行挑了些琴,带到学堂送给了她们。

      “天呐!这可是一琴行的琴,婉婉,你这么有钱一次买这么多!?”有人收到琴后惊呼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没有没有,这是我兄长叫我带给你们的。”此言一出,她顿时感到她们眼中又多了一分和善,眼中荡起艳羡之意,彼此心照不宣,互相害羞浅笑着不予言语。

      傻子都看得出来她们带着目的对她亲近,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人心难测,就算是她登上了那天下女人都仰慕的位置,当了皇后,她亦看不透,坐在不胜寒的高处看着她们接踵而至一口一个“闺中密友”地趋附阿谀她,直至谢氏大厦已倾,万人唾弃。

      高门世家,后宫之主,诸多殊荣终得烜赫一时,此时她竟又渐渐看透了。

      时过境迁,琴她是付不起银子了,倒也不用苦于那些无用的人情世交,江柳钦轻睨那块别致芳华的荷叶匾,这样一看实在是雅,无愧于朔京第一琴行的名号。

      江柳钦忽然晃了一眼模糊的白影,她的视线掠过牌匾,眼底撞进一片浮光雪色,白袍男子凡尘不染,青丝如瀑,背着一把琴款款独行,从正门而出。

      她在琴行对面,或许感受到了她的注目,江柳钦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便猝不及防跌入他瞳若琉璃的眼睛。

      相视过后礼节不可避免,她两手交叠微躬行礼,陆珩亦朝她作揖。今有他与谢承煜不和的言论,她如今是谢承煜身边的人,纵使她对他满心感激,也无从能够融洽地和故友交谈叙旧。

      更何况,对于陆珩来说,她还是萍水不相逢的陌生人。

      远处听到有人招呼,陆珩寻声望去,江柳钦注意到有人来找他,起身与他道别,就听到那人打趣道:“陆兄,你这宝贝月月都需来此修理养护,这一琴行的镇店之宝用着可还称心?”

      江柳钦顿步,回眸打量着陆珩背上那把古琴,忍不住问:“这琴……?”

      陆珩挪眼,道:“姑娘若是对琴感兴趣,不妨进去看看。”

      他指了指对面的一琴行,回避了她的问题。冬桃在一旁忍不住小声嘟囔:

      “这东西这么宝贵,这位大人当真气派,我可听闻这琴,价值一千金呢!真是看不出!”

      冬桃是意有所指,还是童言无忌,陆珩倒也没有计较,一脸温和自持,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客气疏离无声笑了笑。

      “哎,你这就错了,这琴啊,是人陆兄好友相赠,当然宝贵,旁人是不得远观,亦不能亵玩。”他身旁的人打着圆场。

      江柳钦微怔愣,道:“好友?”

      白衣男子眉眼清隽,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若一块泽若霜雪的温玉,教人看不清喜怒。

      “算是吧。”

      他微微颔首,雅正对着诸位躬身一倾拜别,背着琴转身离去,身影挺若清竹,单若孤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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