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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负荆请罪 ...

  •   窦俭脸色一变再变,他今日算是把谢承煜得罪透了,他本也是奉命行事,事办不成,甜头得不到不说,两头得罪了人,还是他搭上全家亦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昨日下达的圣令,陛下还派了陆珩那个家伙来,满朝文武无人不知他是谢承煜的死对头。

      无人敢妄自揣测天子的意图,本来想着将谢承煜留在洛京几日,找个机会给他套上个无视皇权,肆意杀害无辜百姓的罪名,不曾想今日自己的乖儿子倒是误打误撞得罪了他。

      于是他就顺水推舟,将事情闹大,他不是没想过,若是谢承煜一气之下真的将自己的儿子杀了,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赌一把又何尝不可。

      可他没料到,听了那么多辱人的话,谢承煜像是丝毫不受影响,倒不如他旁边的那个奴婢还变了几分脸色。

      更不妙的,半路上又杀出来个陆珩,他手持皇命,无人敢造次。明明事先他才遣人去拦陆珩,省得来破坏这一出好戏。

      “既不是奴,那么令郎得罪了谢将军的人,断了一只手倒也不奇怪,都算轻了。”这时站在陆珩身后的一个随从一脸了然,略带讥讽道。

      “万殊,不得无理。”陆珩走到窦俭面前,又道,“你说,他想让令郎死,这件事才能平息?”

      窦俭埋着头,畏畏缩缩半天,才磕磕绊绊吐出一字:“……是。”

      陆珩不语,转头看向谢承煜,等着他的答案。

      两人相视并无什么表情,算得上是陌生人间的平淡,然而就算如此,在旁人眼中,已是水火不容,剑拔弩张。

      “本来啊,他们二人的关系还不至于这么僵……”又有人在低下咬耳朵窃窃私语,“就算那位谢将军弃了谢氏,换了主,那至少是迷途知返,弃暗投明。那陆家在京中出了名的不蹚浑水,就算做不成昔日的金兰之交,也不必如今这样势不两立嘛!”

      “不过三年前,他害死了谢氏唯一的活口,也就是谢三小姐,这谢家生的第一个女儿夭折了,对小女儿难免疼爱至极,又与陆家结过亲,要不是被……总之人家之间肯定有情谊,又从小一起玩到大,那谢三小姐被自己的好朋友害死了,再好的至交必然反目成仇。”

      “不过啊,那位陆大人再喜欢谢三小姐,一出了事也是恨不得撇清关系,免得粘一荤腥。”说话那人声音更小了,“而那姓谢的将军更别提了,抛开重罪不提,那谢家对他多好啊!自己的妹妹最后都不放过!”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同他八卦的那人小声问道。

      “城中那条街头过路,有一茶馆,里头有一说书先生,那讲的是一个头头是道,改日啊,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

      良久,谢承煜才挪开目光,看着面前跪着的窦俭。

      “你想错了,我不会要你儿子的命。”他说。

      窦俭此时还在地上俯首跪着不起,倒是他身旁的好儿子听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蠢货!”窦俭低声喝到。

      “窦大人,谢将军已不计较了,你的人手脚不干净得罪了人,你还跪在这,等着碰瓷儿啊?”一旁的万殊一脸看不下去。

      这次陆珩亦没有出声制止,温声道:“既如此,窦大人便起来吧。陛下交代,要陆某早日携谢将军回京。”

      周围包围百姓的府兵瞬间散开,百姓也不愿再待在这个危险的地方,纷纷各回各家。

      窦俭一见也不好继续得寸进尺下去,颤颤巍巍站起身来。陆珩在此,若是真耽误了皇命,事情可不像今日那么简单了。

      他立马又恢复了像往常一脸和善的模样,邀着谢承煜与陆珩一同入府。

      江柳钦抬眼扫了眼四周,对面前的谢承煜说道:“将军,我有点事,稍后与您汇合。”

      “何事?”

      “我要去那儿喝茶。”她指了指方向,正是方才他们打算去的那家。

      “……知州府难道缺你那一杯茶?”

      “不一样,我若想做一件事,那是一定要去做完的,不然……我心有不甘!”她说。

      “……你最好老实点。”

      江柳钦千万保证,这才转头朝茶馆方向走去。

      走了有一段路,确认此地看不到知州府,她才停下来,张望着四周。

      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背,江柳钦转身,便看到男子带着一顶斗笠,身侧还跟着一人,正是那个退伍兵。

      叙白观察确认周围安全后,领着江柳钦拐进一巷子里,这开着一家茶馆,生意不错,他们一进去,坐台掌管的便一脸笑意拥上来招呼着。

      不知叙白对那掌柜说了些什么,那掌柜一脸了然,引着他们进了后厨。

      “太招人耳目了。”江柳钦突然拦住他,她指了指茶馆一处,“坐那儿。”

      那处桌子摆放的巧妙,又有木柱与帘子掩着,茶馆外的人轻易看不清此处的动静。

      一坐下,叙白便开门见山道:“有什么收获?这么久过去,主子那边该有交代了。”

      江柳钦叫店小二拿来纸笔,在纸上写下几字:“周氏怀胎八月有余,生顺昌十六年腊月初九卯时”。

      她将纸递到叙白面前,说:“这是谢承煜审问刘从正时,我偷听到的。我不明其中含义,不过看谢承煜的面色,这里面当有蹊跷。”

      “就这些?”叙白微皱眉。

      “是。我才潜伏在他身边,不敢贸然行动,以免暴露,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江柳钦说,“况且……你怎么确定,我这条线索没有价值?你如实上报便是了。”

      能直接引起匍匐多年的晋王起兵造反,应与那些宗亲脱不了干系,而皇城中的世家大族冠姓为周的,可没有几家。

      叙白若有所思点头,倒是他一旁的那个退伍兵,正贼眉鼠眼地偷偷打量着他们。

      “他……是你的人?”江柳钦直接迎上那退伍兵的目光,问道。

      叙白点点头:“他叫李三柄。准确来说,是上头安排的人。”

      原来如此,那么今日这场闹剧就是张信春的手笔。大动干戈为的是什么,削掉谢承煜的一官半职,亦或是令皇帝对他的猜忌愈烈。

      “那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还是杜撰?”江柳钦问道,看向李三柄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崇拜。

      叙白不明所以,没有察觉她的异常,可李三柄却捕捉到了。

      “当然!刚刚就见姑娘不凡,没想到我们竟是一路人!”李三柄激动回答道。

      她又看向叙白:“他说的,是真的?也是他掘的坟?”

      “他以前是谢廉麾下的兵,这事我也曾听说过,应该不假。”叙白想了想,对她道。

      “姑娘,是真的!”李三柄又抢着道,“你可不知,当时那个场景是如此大快人心!”

      想不到当年所做之事当真是一壮举!

      李三柄一脸兴奋,可无论此时他怎么绘声绘色地描述,面前的女子已不是那番神情,她似乎并不想听到自己讲话,方才眼眸中的生动一瞬即逝,涟漪再也漾不起来,空留一汪深不见底的潭。

      突然,江柳钦站起身来,对叙白说:“外面有谢承煜的人跟着,我先走了。”

      说完,江柳钦出了茶馆,她换了个方向,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院内,有侍卫汇报。

      “将军,江姑娘确实在喝茶,我跟过去后,她已经在茶馆里坐着了,不过属下未进去,她喝了茶,之后又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寻风顿了顿,“暂时并未发现异常。”

      “你刚来洛京,我有另外的事安排给你,你不必跟着了。”谢承煜又交代了几句。

      等寻风走后,他才睨了一眼手上的银票。

      ……

      与叙白道别后,李三柄拿着手上沉甸甸的银子,满面春风的走在大街上。

      走完前面一截路,就可以看到红香楼的亭台。李三柄有些迫不及待,这次他定要狠狠享受快活一把,一想到红香楼那位唤作“春袄”的姑娘,柔情似水,罗袖动香,回眸一笑便百媚皆生,他便心痒难忍,急不可耐。

      想着想着,不免得嘴角出现一抹猥琐的笑,而这时,面前忽然有人挡了他的路。

      他一脸不耐,正要破口大骂。而在他抬眼的那一刻,愣了愣神。

      女子带着帷帽,亭亭玉立站在他面前。空气干燥,四下无风,李三柄觉得自己是花眼了,总觉得女子的帷幕在轻轻飘动,漾起一层又一层,勾勒出女子若隐若现的芙蓉面庞。

      清丽凝香,似月若雪,遗世独立。

      李三柄眼睛都直了,欲揭开女子的帷帽。

      女子后退一步,露出一截皓腕微微撩起薄纱,露出半张脸。

      “江姑娘?”李三柄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女子温柔的嗓音:“我找你有点事,你跟我来。”

      “好好好!”李三柄跟只拨浪鼓似的一个劲儿的点头。

      江柳钦放下薄纱,带着李三柄离开。走了有一段路后,此处已经渐渐没有人烟,倒是四周都是可以避身的密林。

      李三柄心中隐隐紧张,还有一丝丝兴奋。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江柳钦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对李三柄说:“脱。”

      “啊?在这?”李三柄脸上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身体倒是实诚,利索脱了起来。

      想不到她看着一脸清高,实际上那么迫切。

      等到李三柄上身脱得已经差不多时,她突然蹲下身来,从怀中拿出一根绳子。

      “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勾得李三柄心痒痒。

      李三柄迫不及待点点头。

      接着,江柳钦便将他的双手双脚牢牢捆住。

      “江姑娘,你这是……”李三柄有些惊讶,想不到她一个瞧着秀秀气气的姑娘家这么会玩,还真是小瞧了她。

      直到他的嘴也被堵住后,他才意识到一丝丝不对劲。

      面前的年轻女子从袖口掏出一柄短刀,寒光横扫过去,然后停留在李三柄的身上。

      女子缓缓一步步靠近,她一卸方才的温柔,眼底溢出透骨的冷,李三柄发不出声音,亦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地扭曲着自己的身躯。

      江柳钦握着刀捅了过去,他惨叫不出,只能两眼流着泪,来彰示他的恐惧。

      “你知道吗?我当时想,你肯定是说慌,因为怎么可能这么巧合?谢承煜一出事,你便开始煽风点火,妄想激怒他。”

      她的衣裙染上了血。

      “我即使痛恨,但我只要忍忍,就放过你好了,反正这世道骂他们的人多了去了,我想杀也杀不完……”江柳钦面色平淡,看上去没甚波澜。

      “所以,只要你在撒谎,我就放过你……”

      又是一刀。

      “可是叙白告诉我,这全部都是真的,你也确实这么做了,那我就万万不能饶过你了。激怒谢承煜你没有得逞,没关系,你惹到我了。”

      再一刀,她没有停下。

      “无论如何,你都得陪葬!”

      又一刀。

      “你必须死。”她眼角淌着血泪,不知已经捅了多少刀,人已奄奄一息。

      “然后请你,好好的向我父亲,谢罪吧。”

      最后一刀,直入喉咙。

      李三柄不再动弹,她擦干净脸上的血,调整好李三柄的姿势,拿出事先备好的荆条。

      做好一切之后,她起身离开了此地,去换上刚买的衣服,把这身脏了的衣物一把火烧了。

      明黄的火光映照在她没有血色的脸庞上,江柳钦拿着一根木棍默默无声,等着血衣成一堆灰烬。

      这时天空好像并不像刚刚那般澄亮,一片灰蒙蒙,乌云密布,一时间下起了大雨。

      江柳钦离开这里,往回走去。

      谢廉凌迟而死,谢氏满门覆灭,她不知自己拾得了哪门子天大的福报,最冤的不是她,却有一次活的机会,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雨淅淅沥沥,打在脸上冰冰凉凉,教人浑身一激灵,好不清醒。

      江柳钦无伞可避风雨,身上湿淋淋的不是很舒服,可她想这样漫无目的的游走,任由雨丝抽离她的悲春伤秋。

      她没有感受到丝毫手刃仇人的快意,反而是疲倦,那种你费尽全力捂住他们的嘴,让他们别再斥骂,讨伐,他们却一脸不屑,然后朝你手心里吐唾沫。

      无力,不甘,气愤,孤独。

      一道雷声轰鸣,天光云影乍现,青巷雨街陷入一半明一半暗,像劈开了朝昔过往的光虚烟云。道路坦荡,不知何时来了人。

      男子撑着把油纸伞,一身沧浪云纹锦衣,粒粒雨珠跌入玉盘,浸湿了衣袂。

      谢承煜一身华袍,立于江柳钦面前,像极了春日破土而出,节节高升的青竹。

      雨水混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额前,眉骨,长睫流下,与跟前人相比,江柳钦有些狼狈。

      年轻男子撑着伞,对上她的眼睛,雨珠缓缓流出伞檐,落入尘底激起水花。

      “哭什么?”

      谢承煜开口打破沉默,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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