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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重操旧业 ...

  •   第十七章

      赫扎渐渐反应过来,那片草丛似有人埋伏,箭矢依旧没有间断,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箭羽像是为那正全力厮杀的小兵添了一屏障,使蛮人无法靠近那小兵一寸,那小兵,无论身手,剑法,倒像是个新兵,不过他反应极为机敏,动作疾速,倒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赫扎眼底升起一丝阴骘,他瞧准那片荒丛若隐若现的浮动,挥手一拂而去,片片闪着寒光韧劲尖锐的暗钩如疾如影朝那片荒芜投去。

      那支正欲射出的箭,霎时方向急速偏转,与那小兵身后的蛮人距一毫之差擦耳而过,冒了几滴血珠出来。

      射偏了,那荒丛之中果真藏着人。

      赫扎讥笑着,心中缓缓升起一丝得意,他欲再投暗器,将其毙命,银光凌厉,尖钩再次袭来,而这时,那人竟堂而皇之从荒丛中露了出来,赫扎眯着眼,看向那人。

      “那儿有人!”副统领亦察觉到,对谢承煜小声说道。

      那人一袭霜白衣裙,外罩一纱白云纹斗篷,薄如蝶翼,一头墨发随风舞动,女子以纱覆面,看不清她的模样,风沙撩动,教白净透亮凝脂的面庞若隐若现,好似飘飘亦然若天仙,不食人间烟火。

      偏偏女子眸色淡漠坚定,箭法利落狠厉,毫不留情。

      尖钩随疾风簌簌,少女搭弓拉箭,手臂稳定有力,她神情专注,对准那迎面而来的尖钩,势若磅礴松开指尖,弩箭离弦,唰一箭,直冲而去。

      箭尖疾速划破风沙,与那尖钩直面爆裂碰撞,擦出星星火光,箭矢风驰云卷,电光火石之间,尖钩被强力迫使偏离方向,落入荒土尘埃底,而那支箭,朝着赫扎簌簌疾去。

      赫扎欲躲,谁曾想,身后谢承煜早早留意着这边,手转双承,剔透剑身尽数没入赫扎背心,只穿胸膛,剑尖红光趟血,一气呵成。

      而此时,那支箭羽也正中赫扎喉脖心,箭尖锋利,无丝血渗出。

      身前蛮将赫扎轰然到地,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已不见踪影,片片荒丛尽数暴露于谢承煜眼帘,他一时晃了神。

      江柳钦唇角浮着浅浅嘲意,要知道,为将之道,身临战场,务要眼观四处,耳听八方。她看了战场上正奋力杀敌的谢承煜一眼,收了弓箭,没入荒丛之中,不见身影。

      蛮军一时损失几位大将,连他们的首将努哈达兹也阵亡了,士气大泄,军心动摇,九江军一袭而上,打得蛮人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江柳钦穿过荒丛,想着找块平坦且隐蔽的地等着谢承煜他们,战场上蛮人不敌九江军,纷纷往回撤退,而就在那荒丛此外不远处,一蛮兵行径鬼鬼祟祟,往着反方向边四处张望边逃跑,一脸惶恐慌张。

      她疑是欲混入九江军的细作,拉起弓,往他腿上射了一箭,那人踉跄跌倒,江柳钦警惕地走过去,来到其身旁,他已身负重伤,加上方才那一箭,如今更是动弹不得。

      那蛮军瞧着年岁已近半百,身形不似有些蛮人壮大,竟是个中原人。江柳钦心存疑虑,略微俯下身欲看清楚,其人脸上已遭风沙侵蚀,粗糙不堪,再至细看,她霎时心中一惊,脑中嗡嗡作响。

      战场传来士气高涨的呼声。

      此一仗,九江军胜。

      ……

      傍晚,众军士都在营中休息安养,此一胜仗,大家并没有太过兴奋,而是有一种死后劫生的感觉,纷纷围坐在火堆周围有气无力的闭目养神。

      夜深人静,将士们都已纷纷入睡,江柳钦悄悄溜进军医的帐中,蹑手蹑脚,欲拿一些给外伤消炎的药粉。她刚刚查看了一番,臂膀血迹斑斑,尖钩陷入的极深,钩子上的倒刺黏着血肉,她硬是忍痛咬牙将其徒手拔了出来,随意用纱布包裹着依旧血流不止,若是再不上些药,万一化脓感染就不好了。

      军医帐中此时依旧烛光未熄,亮堂堂一片,倒是无一人在里面。她忙进去翻找那些瓶瓶罐罐,五花八门的药瓶药盒,她犹犹豫豫,一时竟不知用哪一款好,哪一瓶能够痊愈得快一些。

      干脆一样拿点好了,她心里默默想着。

      江柳钦有了打算,行动起来手脚也便麻利利索起来,全然进入忘我地状态。

      “你在干什么?”身后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江柳钦被下了好大一跳,一时手软,怀中药瓶欲曳欲坠,仿佛下一秒便坠落于地摔得粉身碎骨。

      江柳钦愣愣转过身去,欲见来人是谁。

      “莫动!小心我的药!”如狮子吼功,声量震耳欲聋,她下意识一弯腿抱紧怀中那堆药。

      她抬眼看去,那人一冲天眉,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军医身旁站着一玉面俊美的男子,微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谢承煜淡淡开口:“这么晚了,江姑娘来这做什么?”他目光缓缓移向面前略显狼狈的女子身上,她一身绯色衣裙,除了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整体倒是比往常明媚了几分,时而清冷时而明媚,在她身上丝毫不矛盾。

      “我……”江柳钦一时语塞,大脑飞速旋转,“秦子凌受了伤,他疼的不行,我帮他拿些药。”

      “是吗?”

      “当然!”江柳钦一个劲儿的点头。

      谢承煜勾勾唇角,疾迅抽出腰间的双承,手腕灵活以剑尖欲挑开江柳钦的腰带,她心一急,连忙双手护着自己的腰间,而谢承煜的剑尖却突然换了方向,往她臂膀上处划去。

      霎时,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臂上处那块衣料和着渗满血的纱布一同被割破飘落在地,露出少女一小截白皙细腻的藕臂,其上已血肉模糊,少许肉块因她先前强行将尖钩拔出,而掉落,伤口极深,令人触目惊心。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只是虚晃一枪,还是被发现了。

      “我勒个乖乖!谁叫你这样处理伤口的!”一旁的军医神情震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连一旁的谢承煜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江柳钦面露难色,低声道:“将军,我错了。”

      “你有何错?”

      “我错在不该说谎,不该私自跟来,我以为只要我东躲西藏,就不会被发现,谁料,还是被那蛮人伤了,于是我就躲藏在草丛中,一直到大军获胜才敢出来。”

      江柳钦继续赌,她那么隐蔽,以纱覆面,那距离教人看不清人脸,若是被发现了,如何解释,以谢承煜的心眼子,她怕是逃不脱严加拷问。

      谢承煜静静听着,一双漂亮眸子此时似鹰般洞若观火,仿佛看透一切。

      “你跟来干什么?”他说。

      起了夜风,吹得帐帘微微晃动,风吹拂她的伤口上,凉得她的臂膀痛意愈烈,她还抱着那些瓶瓶罐罐的药,强忍着痛意,扯着嘴角随口胡诌道:“我担心你。”

      军医顿时咳出了声,转头不是,离开也不是,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奇怪。

      他看着江柳钦,话却对着身旁的军医说道:“你今夜先给她胳膊处理一下,明日找个医女来。”

      “是。”

      谢承煜轻扫了一眼,转身离开。

      “对了,挑几瓶药给她。”他行至帐门前,突然停住了脚步,“别死在了我营里。”

      这伤药效果极佳,上了之后就不需在上一道了,拿多了也无甚用,倒是白白浪费,军医下意识口吐不用二字,却又立马止住了嘴,将军之意不得妄自揣测。

      江柳钦心下一颤,苦笑着,不至于,不至于,只是手臂伤着了,还负不上整条性命。等军医给她上好药后,又递了几瓶药膏予她,离开了帐中。

      四下终于无人,她这下松了一口气,缓缓解开腰带,腰间处也被那尖钩所致,虽不及胳膊上的伤口深,那尖钩当时只是从她腰间一擦而过,并没有全部没入其中,但其上的倒刺却是割的她格外疼痛。

      她小心翼翼解开衣衫,用纱布轻轻擦拭血珠,将那药膏用指腹蘸取,薄薄敷在伤口,顿时刺痛感减弱,铺面而来的是阵阵清亮感,让她舒适不少。

      帐外,何吉言向谢承煜汇报着在九江州发生的事,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地向他汇报。

      临走前,何吉言问过谢承煜,若是告诉了江柳钦伏兵位置,她若是同党,与其勾结来袭此处又该如何,年轻的将领眸色凉薄,语含讥诮:“那纸上的位置模糊,只画着与你交接的地方,一来她不知我到底又多少精锐埋伏于此,二来,若是她当真如此,未免有些自不量力。”

      “且等且看罢。”

      思绪飘回,夜晚微凉,何吉言目光重新移至谢承煜身上。

      “将军,由此可以确定,江姑娘是否存有异心呢?”何吉言疑惑道。

      年轻将领缄默着,今日那蓝衣女子的身影还历历在目,旧景重现,倒叫他一时恍惚,迷茫起来。江柳钦手臂上的伤口血淋淋一片,不仔细看像个血洞,看不出是什么所致。

      可太多巧合了,直觉告诉他的判断是对的,可是为何?

      她那箭术,不像是刚学不久,倒像是苦练许久,加上天赋才成的。一个寻常百姓的女儿,成日为生计担忧,却还能够不顾街坊邻居眼色看法,父母阻拦,从小去学箭术?

      可她在战场上拼尽全力守护九江军的样子倒不像是作假,包括那三箭,射死了欲偷袭他后背的那三人。

      疑点满满,她依旧满口谎话,竟不知何时,他也懒得拆穿她了。

      “至少,目前来看,”谢承煜停顿了一会,又道,“她不是想害我们的人。”

      何吉言点点头,告身离了帐中,独自留年轻的将领一人沉默驻足,无人能猜透他此时的心之所想。

      是夜无风,他思极往事,念至今朝,竟无一丝头绪,四方郁郁阴阴,寂静凄寒,军士们都已熄烛歇息,漆黑晦暗的夜幕隐匿着褴褛枝丫,看不清一切,空洞乏味。

      帐中熏香袭人,炉火蓬勃不尽,他缓缓踏出帐幕,欲摆脱这暖和惬意,易教人一时懈怠,冲昏了头脑的暖帐,本是秋高气爽的天,暗幕虽无凉风,漫天漂游的干燥冷气儿倒是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心中原已空荡,那些该的不该的,他早些年间便尽数生咽下腹,似是克制隐忍了许久,欲涌即泄,欲溢便不再压制,随风逐流,拂过不惹人注目的野草,涌出的,溢满的,且孤独散落于这山水之间罢。

      谢承煜终是无奈笑罢,转身入了那暖帐之中,留于夜幕一个孤清的身影。因为众多军士身负重伤,大军在此修整了几日。营中多了位眉清目秀的医女,江柳钦身负的伤差不多好了一大半,秦子凌时刻关照着她,虽言语之意都是责怪担忧,不过他手脚勤快,端药汤送饭之事信手拈来,一连数日将她照顾无微不至。

      营中兄弟对他这副模样早习以为常,偶尔实在看不下去,才会多少打趣揶揄一番。

      秦子凌也只是轻笑着,眼底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勉强,一连数日,江柳钦身子好些许多,他端着碗药汤,照常去江柳钦住处之中。

      她看着那一大碗苦药汤,不觉口中发津,喝这玩意儿喝了数日之久,她看向一旁的秦子凌,终是放弃抵抗,强忍呕吐之欲,捧着那碗药一口闷了。

      江柳钦的脸皱成了一坨,秦子凌眼底浅浅笑意,递了颗蜜饯果子予她。

      她将那蜜饯送入口中,方觉一旁的秦子凌眉头轻蹙,一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她疑惑道。

      秦子凌似是回过神来,笑得一脸轻松,道:“也没什么,只是觉着奇怪。”

      “嗯?”

      “与蛮军交战之时,我记得,我被蛮人团团围住腹背受敌,欲奋力杀出去,可不过一招之式,周围蛮人顿时没了生气,纷纷倒在地,身上留有一支箭羽。”秦子凌仍然一脸温和。

      “咳,你福大命大,自有祥瑞庇佑!说不定是哪路神仙瞧你精神志气可嘉,特此来助你!”江柳钦悻悻说道。

      秦子凌面无表情,似定不会相信此番荒唐之话。

      “我瞧见了那人的身影,可看不清她的模样。”秦子凌神色突然认真道,“此等高超绝妙的箭法,阿钦,你说,她是何人?”

      江柳钦面上平和,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她敷衍着:“我如何知晓?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

      秦子凌仿佛早已看穿了她的把戏,不为所动。两人就此僵持着。

      “何时学的箭术?”过了很久,他轻轻道。

      他总是笑意满满以待人,此刻面无表情在她面前,倒教她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偷偷学的,很久了。”她低声道。

      秦子凌缄默着,总角之宴,言笑晏晏,那早已刻在他心底的人,朝思暮想,辗转反侧,十三年,他曾跟在她身后十三年,他又怎会认不出那一抹霜白人影。

      两人没再说话。

      江柳钦心底不是滋味,她心怀愧疚,自知不应欺瞒他,重来之后,他是这世上仅剩不多真心待她好的的人,是她唯一看重的好朋友。可有些事,说不清,也没必要说。

      “你和从前很不一样。”他苦笑着,“我竟找不出缘由。”

      江柳钦一愣,随即故作平静,轻笑道:“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人啊!”

      秦子凌听罢,眸光看向她,缄默,良久,终是无奈跟着江柳钦一样轻笑一声,停留了没一会儿,便转身离开,留江柳钦一人独自思绪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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