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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阴沟里的老鼠,总会情不自禁地向往阳光,追逐太阳。
      “所以呢,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少给我惹事。”
      执辛还在南朝为奴时,经常听到深宫里的那个疯婆子在做戏,还喜欢一人分饰多角,一时是贵侯将相,一时是皇妃宠妾,一时又是奴才嬷嬷。
      嬷嬷们都让底下的奴婢们不要靠近她,可执辛却并不厌恶她,反而觉得她很特别。
      可身边知道她身世的人却少之又少。
      有的说她是前朝天子的嫔妃,有的说她上任天子争宠失败的妃子,被打进冷宫疯了,还有的说她原本是个奴婢但想爬上龙床结果想疯了.....反正故事一个比一个离谱。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在这里待的岁月的确非常悠久。
      “小姑娘,好大的力气啊。”疯婆子满头白发,脸上满是皱纹,一手嗑着瓜子,一手扇着扇子,惬意地摇着木椅,称赞执辛道。
      执辛没理会她,只自顾自地扛着米袋走到厨房放下。
      林嬷嬷吩咐过她们只管干活,不得多嘴跟她搭话,违者受罚。
      执辛与其他奴仆负责轮流来疯婆子这里洒扫庭除和补给食物药材,约莫半旬来一次。
      每次轮到执辛时,她都会私底下加多几斤米和腊肉。
      一直以来,都是疯婆子跟她搭话,她从未回过,偶尔动静太大,她就静静看着她演戏,等她安静了,再继续干自己的活。
      执辛在宫内一向有力气大、手脚勤快的称誉,很得嬷嬷们的赏识。可每次一来疯婆子这里,总是鸡未鸣便来,日落西山才走。
      “小姑娘,怎么少年就白头了?”一天,执辛一如以往地来疯婆子这里打扫。
      疯婆子指了指执辛鬓边的一缕白发。
      “.......”
      跟往常一样,执辛只是静静看着她,并不回话。
      疯婆子也习惯了热脸贴冷屁股,毫不在意地继续说:“快入冬了,多备些石华草也是好的,你下次给我送多点过来吧。”
      执辛微微地点头示意。
      疯婆子微微一笑,慢慢走近她,在她的耳边低语道:“须听老人言。”随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要睡了。”便走进了寝室,没再出来过。
      等执辛下次过来时,却被告知疯婆子死了,除了衣物外,只留下了一条白色手帕。
      手帕上像被用血写上了什么,嬷嬷觉得晦气,吩咐执辛拿去烧了。
      执辛也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只把它揣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怎么死的?”一直在宫中寡言少语的她难得展现出好奇的一面。
      一旁的奴婢便跟她解释道:“听说,是自尽的。”
      听罢,执辛也没追问下去,接着像往常一样干活。
      “执辛,怎么不吃菜,光扒着碗里的饭。”
      执辛才回过神来:“会吃的。”
      “你今天有点魂不守舍的,对了,还有你房里怎么放了这么多石华草。”
      “据说石华草能驱寒取暖,我便备了些以便过冬。”
      “石华草还能驱寒,倒是闻所未闻呀。”

      没过几日,后宫里又变故横生。
      据传是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奴婢觊觎世子君绝,妒忌成魔,还妄图谋害世子妃。
      皇后大怒,下令将那个罪奴即刻打进大牢,听候发落。
      执辛的病也初显端倪,鬓边白发愈发多了起来,体力也渐渐不如从前,再也扛不起厚重的米袋,走快几步都气喘吁吁的。
      管事的嬷嬷便调她去轻松一点的膳房打杂。
      一天,负责给那个罪奴送饭的奴婢突染怪病,满身红疮并高烧不止,如今卧病在床,嬷嬷便吩咐执辛先替她去送了。
      大牢里面阴暗潮湿,每间牢房里除了一个窄小的窗外,其余地方都密不透风。
      “就是这间,你进去后放下就走人吧。”狱卒拿剑柄指了指面前的大牢。
      “是。”
      只见里面住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宫服上沾染着一块块血斑,看样子是刚受刑不久,此时她正闭眼背靠着墙。
      “喂,起来吃饭了。”狱卒大力地敲了敲牢门。
      那个女子没回应,但却用膝盖支撑着身体缓缓地爬过来。
      守卫打开了牢门,示意执辛进去。
      执辛进去后,刚把食盒放到地上,就被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右手手腕,但很快又放开了。
      那个罪奴心急如焚地打开食盒,狼吞虎咽起来。
      执辛像受惊一样迅速站起身来,连连后退,一步也不敢耽搁地退出了牢房。
      “饿死鬼投胎啊,平时宫里差你伙食了?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货色。”狱卒边骂边锁上牢门。
      出大牢后,执辛一路上都心神不安,但面上却波澜不惊。
      直到回到寝室后才敢喘口大气,松开了自己刚刚一直紧握的右手。
      里面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渝怀亭,古树。
      执辛看了两眼,不带一点犹豫,起身,搬火盆,点火,将毁尸灭迹做得一气呵成。
      在深宫,好奇害死猫。
      没成想,就在一个夜晚,南朝就变了天。
      南朝在北边连连吃了败仗,后宫不得议政,但如今,不安的气息甚至弥漫到这里来了。
      那个罪奴一时间也像被遗忘了一样,久久没受到处决。
      无奈,那个生病的奴婢还未痊愈,执辛接连几天都得给那个罪奴送饭。
      于是乎,每天,执辛手里都攥着纸条回来,从一开始的心惊肉跳到后面变得麻木不仁。
      “若你帮我,许你富贵”。
      “我并无恶意,你帮我,不会受牵连”。
      “相信我”。
      ......
      执辛不胜其烦,只盼望着那个奴婢赶紧痊愈,听闻她高烧已退,相信不多时自己就能“功成身退”了。
      可直到有一次,执辛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烧掉纸条,只因上面写着:“箜篌居,沙霓”。
      箜篌居是疯婆子生前的住所,也就是执辛经常去打扫的地方,而沙霓就是疯婆子。
      执辛于是放弃抵抗,凭着最后一点恻隐之心,连夜前往渝怀亭。
      渝怀亭只是一座乘凉用的亭子,从表面看平平无奇,唯一特别的只有旁边的千年古树,据传它从第一代天子开始,或许更早,便一直在那里了,因此平常也基本不会有什么人专门来此处,不过这里倒是去箜篌居的必经之路,所以离执辛的住所也不算远。
      “啪啪啪——”。执辛围着古树转圈,边走边拍,没发现什么端倪。
      心里在想到底是她疯了,还是那个罪奴疯了。
      不多时,执辛的气又一时间喘不上来了,一手扶着树,一手扶着腰慢慢蹲下。
      等完全蹲下后,执辛却发现这树底下竟长着一棵石华草。
      这里怎么会有石华草?
      虽然南朝的水土很适合种植石华草,但它也并非随随便便就能长起来的普通杂草,否则,她当初就不用帮沙霓大费周折地弄来了。
      于是,她拔起那棵石华草,打算仔细瞧瞧。
      忽然,古树震动起来,连带旁边蹲在的执辛也被踉跄着双膝跪地倒下。
      古树树身像被削去一半,里面是一扇发出金光的门。
      执辛艰难地扶着树身站起身来,让双手在前面探路,像盲人过象一样慢慢地走近那扇门。
      走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目光所及,螺旋阶梯状的书架上皆是琳琅满目的书籍。
      执辛一时间不知从何入手,但很快,她想起了那个罪奴第二次递给自己的纸条。
      “四层,三列,七本”。
      执辛拿起那本书,封面一片空白,并无书名。
      仅仅只看了两页,冷汗就从执辛的额头和手心一点点沁出。
      越看,越让人触目惊心,执辛也越来越后悔自己混进了这趟浑水。
      “这不是我能承受的。”执辛自言自语道,把书归位,准备离开,以后装作从来都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一切都无事发生。
      可刚走出去几步,她又折返回来,嘴里嘟囔着:“沙霓,算你狠。”
      执辛拿起那本书后,便回到了寝室,一晚上都辗转反侧。

      没过多久,宫中又变了天。
      “听说,那个罪奴为了向世子和世子妃谢罪,自毁了双目和容貌。”
      “南朝又兵败了,北部敌军势如破竹,朝中都人心惶惶的。”
      在南朝兵败面前,韵怜的所作所为如同小巫见大巫,变得不够看了。
      朝中众人早已无暇自顾,养兵还需千日,用兵只在一时,如今正是用人之时。
      朝廷有令,大赦天下,牢内许多重刑犯都被释放出来用作朝廷的兵力,被迫为国效力。
      韵怜便也被扔出牢房,任由其自生自灭。
      反正经过她自己这一番折腾,想必也活不了多少时日,再者,没人会愿意与罪奴扯上关系。
      “皇恩浩荡,望你以后好自为之,认清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该做的别做。”
      来颁布赦免诏令的太监嘱咐道。
      “是是是,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以后一定踏踏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
      “呵,你知道就好,如今我朝正处于危难之际,如果不是太皇太后的恩泽,你早被喂了狗,暴尸荒野了。”
      执辛早早地便在牢外等着。
      所以当韵怜被扔出来的时候,她很顺手地就用一套棉衣包裹住了她。
      “我快窒息了。”韵怜的双眼被裹着几层白布,但还是有血渗出来,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
      “应该没事,毕竟你这都没死成,八字还是够硬的。”
      “.......”。
      很有道理。韵怜一时间无言以对。

      执辛把韵怜带到她的屋子,先养一阵子伤再另作打算。
      几个月后,韵怜的眼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能简单视物。可脸伤却下了狠手,大概会终身留疤。
      不过本人倒是显得毫不在意,一点都不像刚死里逃生后的样子。
      “你的石华草,该再多备些了,咳咳。”
      执辛原本在研磨着石华草药粉,听到韵怜讲的话后停了下来。
      “我一直没问你,你和沙霓是什么关系。”
      “我本以为你已经猜出几分了。”
      “.......”
      “书不是就在你手上吗。”
      “你怎么敢放心把它交给我,不怕赌输了吗?”
      “如果你要告发我,在我传纸条给你的时候你就应该当场揭发我了。咳咳,何必等到今日呢,如今,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你如此通透,为何还会犯下这等蠢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呵呵。”韵怜记忆里浮现出剑眉星目,红衣冠绝的那个他,摇摇头,驱除杂念,无奈地苦笑道。
      执辛没再多语,两人也一夜无话。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
      南朝天子君启驾崩,北部敌军即将兵临城下,南朝内忧外患,真正处在危急存亡之秋。
      执辛的病也愈发严重,尽管石华草已经加到三倍的分量也于事无补,头发、眉毛已完全斑白,皮肤愈加干瘪,身体也更加孱弱,久站就会呼吸困难,状似被鬼附身,宫里的嬷嬷奴婢们见到她这副模样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有韵怜时不时来看望她一下。
      终于在一天清晨,林嬷嬷来到执辛房内。
      “你收拾收拾,明天清晨一早便出宫吧。”
      “遵命,嬷嬷。”
      后来,世子君绝即位,为巩固政权,决定与千朝结盟,即刻起遣派使者前往千朝。
      千朝国力强盛,财力富饶,固然倨傲,但最后也在南朝的万般哀求之下同意出兵援助。
      毕竟,多一个朋友便是少一个敌人,几百年来千朝与南朝都相安无事,如今北部的疯子敢攻打南朝,难保之后不会觊觎千朝。
      但是,俗话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出兵援助,无非就两个条件:地和人。
      “地”倒是好解决,几座城池,先让给他又何妨。
      可问题就是这个“人”,倒是有点难办了。
      千朝要求南朝寻出一位头发花白、身患怪疾的女子,前往千朝与二皇子和亲。
      一时间朝廷上下都焦头烂额,北部敌军不出三日便兵临城下,如今的局势不容许他们举全国之力去民间搜寻。
      群臣们正激烈地讨论着,忽然殿外太监的一声通报打断了众人的声音。
      “报——,天子,尚宫处有急事相报。”来人双膝“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何事?竟敢惊扰朝廷议事。”天子君绝微怒。
      “尚宫那边传话说,他们那里有一个奴婢自小就身患怪疾,头发会随着年纪愈大便变得愈加发白,体力也大不如前,面无血色,形如老木枯朽之态。”语罢,众臣面上洋溢着狂喜之色,就差把“有救了”三个字凿在额头上,但迫于天子威严,众人皆不敢表露出来。
      “那她现在人在何处?快把她召到殿上。”君绝激动地站起身来。
      “是。”

      南朝皇宫南门。
      “你出去后有什么打算?”韵怜问执辛道。
      “等死。”
      “别开玩笑了,说认真的。”
      “认真的啊,不然还能怎样,嫁人生子吗。”
      韵怜装作沉思片刻,然后真诚地建议道:“还是直接死痛快一点。”
      “哈哈哈哈哈。”两人都被对方逗笑。
      “对了,这个还给你。”执辛从包裹里拿出另一个小包裹,递给韵怜。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把它当垫底的也好,烧掉也好,都随你。”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何如此随意对待?”
      “这要是落在寻常百姓手里,跟话本无异。在我手里,就与废纸无异。”
      “我早已决定,不问前尘,只管来路。”韵怜背手,释怀一笑。
      “好吧,那有缘再会了。”执辛将包裹收回去,执拳告别道。
      “再会。”

      可刚踏出宫门一步,便仿佛有千军万马疾驰而来,执怜二人一时间愣在原地。
      “婢女执辛站住!”为首的将士喝道。
      “你即刻随我觐见天子。”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执辛已被带到马背上,飞往议事堂。
      后面,事情的发展方向便由不得执辛控制了。
      她被封为公主,两日后前往千朝和亲。
      随行的除了南朝给的“嫁妆”,还有婢女韵怜。
      据说韵怜是在议事堂外跪求了天子一天一夜,主动请缨随行陪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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