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大陆有神祇》绿绒蒿子秆

4、猜忌

　　工匠们按时做不出来问天鼎，铜城的城主便想要用人祭求助神明。范天行听完连连皱眉。这个时代血腥的制度的盛行程度真是超出了想象。

　　姑荣一脸愠色地问：“确定是真的吗？”

　　“是铜城的冤魂告诉我的，明日正午，殉三个孩子，在城东神台，求助的是乾神。”

　　“姑荣，此事司寇不好插手，我和羌雨去看，”范天行弯下腰，看着羌雨被血洇湿的靴子，“脱下来，让我看看！”

　　即便只是白鸟神的人间化身，恢复之快也非常人所及，羌雨心中一紧，他避开范天行探向布靴的手，“看好我的步法，这招我求助于翦神，”跨步旋转两次，踏过西北两个方向，然后并步于中点，他经过的地方，涌起黄色的光辉，“好了，”羌雨把布靴微微揭开，血已经止住了。

　　他刚准备从客栈的窗户翻出去，范天行一手止住他，在羌雨面前微微弯下腰，“上来，我背你去。”羌雨惊讶，“不必，” “伤口刚止血，别绷裂了，上来。”范天行语气不容置喙。

　　羌雨只好乖乖趴在范天行背上，让他带着自己。范天行用起道家的功法，脚尖轻点跃出窗外，踏在远处的屋脊上，几个纵落间便到了姜明城主的房顶。此时姜城主正和铜城的祝官商量着人殉的事宜，“我还能再拖王都那些人几天，你有几成把握乾神会帮忙，又有几成把握能让工匠们做出问天鼎？”

　　“城主啊，三个奴隶，五成把握能做出问天鼎，九十九个奴隶的话，百分之百。”九十九个奴隶，即便是洹王举行最隆重的祭祀，向最高神帝索要再多的帮助，也从有过未如此骇人的数量。这祝官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殉九十九人。

　　羌雨盛怒，他推着范天行的背，想要下来，当场把这二人诛杀。可是范天行的力气太大了，他按住羌雨的大腿。道家的罡气从他身上溢出来，把羌雨压制得死死的。这个世界哪里存在这种术法，范天行完全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类。只可惜羌雨正在气头上，晕乎乎的看不出来。最终硬生生地错过了一个揭开范天行马甲的大好时机。

　　“太多了，羊城的事过于邪乎，还是要防着点那鬼神，老爷子，能否一个一个奴隶地杀，等到乾神答应帮忙了，开始制鼎，再依次杀，直到做好问天鼎。”姜明咬着牙问。

　　“城主英明，凭乾神的性子，祂肯定会帮忙，殉的人少了，也好留着剩下的奴隶对付羊城的作祟的鬼神。”

　　“就这么定了，明日先带九十九人过去。这次真是麻烦老爷子您了。”姜明低头拜谢。

　　羌雨身边的冤魂嗤笑着，问，还同情祝官们吗。此时羌雨差不多要失控了，四周源源不断地汇聚起怨气，体温变得极低。冻到了范天行。

　　“慢着，谁让你们这么干了？”范天行轻喝一声，他想起盛怒的羌雨，灵机一动，双脚倒钩在房檐上，倒吊着探向窗户，窗户无声大开。姜城主和老祝官侧头看来，只见一个怨魂头朝下死死盯着他们，背后是表情狰狞的同类。姜明以为是羊城的鬼神前来索命，怪叫一声，裤子直接湿了。他后来发现只是王都的祝官和下人后，尴尬了一阵，摆出一副笑脸，把二人请进屋。

　　范天行示意羌雨先不要动作。

　　事情败露，姜城主索性不找借口，他告诉范天行如果不求助神祇，问天鼎确实做不出来。如此一来，按照王都的律法，他和工匠们都要受死｜刑。他恳请范天行不要插手此事，人殉和仪式都由铜城的祝官完成，他只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把铜鼎送回王都就行。

　　老祝官也忙道，此事他主持，羊城鬼神不会报复到范天行的身上，请他身边的司寇再等几日。铜城所有工匠都想要做出问天鼎，献给洹王。他们绝无二心。

　　“白鸟神，他们又要殉人了，”一个冤魂说道，“九十九人，我从未见过这等阵仗，这些畜生。”羌雨木着脸，站在一旁，只要他想，当场就可以把这两人捏死。可是为数不多的把他当成人类看的祝官在此，为了继续以这具化身行走世间，羌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去动手。

　　范天行听完城主二人的话，即刻厉声回答道：“不行，人殉之事绝对不允许发生，我去看一下工匠们制作铜鼎的情况，你们二人今日的话，我都记住了，等事情完了，司寇会给你们治罪，羊城的事情都忘了吗？你俩活罪难逃。”

　　回客栈的路上，羌雨绷着脸一言不发，瞳色发红，其中是遮掩不住的仇恨之意。范天行知道羌雨当时真的想杀了他们。碍于自己在场，才生生忍了下来。他揣摩着羌雨的心思说道：“姜城主和那老头确实不是东西，姑荣会好好给他定罪的。制作问天鼎这里，不用人祭也能完成，你可以给我们一次机会吗？”

　　羌雨冷声说：“做不出来怎么办，如果我记得不错，按照王都的律法，取不回鼎，算欺君，咸宁要杀负责的工匠，杀城主。回去报信后，算办事不力，你们三人也得自尽。”

　　范天行愣了一下，缓缓说：“如果真的到那一步，我想我.......”

　　羌雨盯着他：“我不需要你的誓言，范天行。你不像个祝官，倒像是敌国的奸细。却处处向着洹国的权贵。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话还未说完，羌雨欺身向前，一掌探向范天行胸口，出招之狠厉，竟丝毫不留为他赎身的情面。

　　范天行用小臂支开他的手，黑领白面的衣襟被掌风撩开，露出雪白的里衣来，敢对同伴动手，他也生气了：“你倒是，求神见鬼，样样精通，不像个人，倒像个殉天而死的恶鬼！”

　　羌雨大怒，见眼前这祝官差点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冲上前直接和范天行缠斗了起来。他碍于不能暴露身份，用的全是祝官的打法，一时间祷祝声不断，泰神乾神不堪其扰，纷纷屏蔽了羌雨的请求：“断断续续，听不见！”

　　范天行想，自己好心好意劝他不要武断行事，他倒好，直接把对待敌人的手段往自己人身上打。碍于不想让别人猜出自己的来路，他不用道家的打法。范天行灵机一动，跨步旋转，脚踏西北两方，索性用翦神的神力对拼。

　　羌雨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弄巧成拙，这边乾神泰神联系不上，范天行反倒借他的神力，打得潇洒惬意，他就不该教这个人。

　　“姑荣啊，我现在觉得乾泰二神没有这么强了，老范借的是哪位神的力量，这太能打了。”咸宁看着不远处打斗的两人，深沉道。

　　姑荣答：“看老范步法，借的是翦的神力。”对了，翦神是谁？从未听过。他又说：“咸宁，我们真的不去拉一把？羌雨打不过了，想不到老范这么阴，专攻羌雨受伤的那只脚。”

　　事实证明，范天行打得确实好，羌雨输得一败涂地，顺便把自己的脚上的伤口给绷裂了，踏出几道血印。这边咸宁搀着羌雨清理创口，时不时向范天行投去审视的眼神。那边姑荣一脸正色地训斥范天行，说同伴之间可以比划比划，但是不许过火，比武也要有武德，不许专打伤处。事后，范天行一脸愧色地向羌雨道歉，羌雨听到范天行向他认错，也就脸色苍白地向他承认道，自己攻击同伴这种行为真是失了智。此事便揭过了。

　　翌日清晨，羌雨早早起床，冲向大堂做饭，一连做了好几道重口的肉菜，笑眯眯地表示担心今日劳烦，给大人们解解饿。剩下三人吃得昏头巴脑。想到，羌雨莫不是还在生气。

　　一行四人赶到制铜的工坊，传说中的铸铜奇才黄竺已经等候多时了。他年不过二十，眉眼弯弯，略有些害羞，梳着齐肩短发，每一根都别在耳后，一身工匠服，黑衣红裳，整整齐齐。

　　露天的地方放着四个失败的问天鼎，光泽暗淡，花纹粗糙，最早做好的一个大鼎四足高低不平。羌雨越过它，走到瑕疵最少的鼎前，俯身摸了摸，确实没有一丝丝灵气，和自己的原身无法沟通。他甚至感应到一股死气，比怨鬼更甚，羌雨本能地就想躲开。

　　不远处，范天行正在问姑荣有没有什么简单的仪式可以唤来神祇。

　　“这几个都不行，别说是帝了，就算是求助于普通的神他们也不愿意回应，”羌雨摇了摇头说道，“一股子死气。黄师傅，你做的最后一个有灵气的铜器还在吗？让我们看看哪一件。”

　　黄竺拿过来一个黄铜爵，这是一个半月以前的作品了，瓶身上雕刻着盘龙纹，纹路飘逸且精致。羌雨在手里颠了颠，原身迅速给出了回应。“好东西，”他赞道，把爵递给范天行，范天行做了几个简单的祷祝，铜爵隐隐传来乾的神力。

　　这到底是为什么。随后黄竺又带范天行他们看了看正在制作的新的泥模，正是洹王指派的问天鼎的样式，羌雨试着感应了一下，泥模的问天鼎敢赢不了。咸宁问道：“你们做的范有问题吗？”

　　黄竺有些低落地说：“范内壁的花纹刻得很整齐，你们过来看一看，坊里的老匠人是认可的。”黄竺带着范天行他们一行人又去看范。

　　范，就是在铜器的铸造过程中，拍在泥模的外侧的模具。这道工艺可以把泥模的花纹给拓下来，浇筑铜液的时候，保留住泥模的外层的装饰。烧制泥土的窑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个已经烧制好的外范。“接下来把铜液浇筑进去是不是就可以了？”泥模泥范，什么？还要烧制？范天行表示自己不行，已经晕了。

　　“那不就成实心的了，范天行，你姓什么？”姑荣哭笑不得。

　　“这一步做得也没问题，外范很漂亮，”羌雨说，“接下来是内范，嗯，内范也没问题。合在一起看，没有任何错漏。”羌雨看了一眼咸宁，咸宁对他点了点头。黄竺得到了“两个”王都来得懂行的人的肯定，有了些信心，他想了想，下了结论：“那问题是出在浇注铜液的地方了吗？”

　　“极有可能。带我们看看。”咸宁对黄竺点了点头，他摸了摸自己红领黑底的外衣，“如果不是被洹王选上做了司寇，我最初是想来这里做铜器的。铸铜可真有意思！”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直直照在黄竺黑色的工匠服上，他微微擦了一把汗，提议范天行他们稍作休息。因为浇注铜液的过程非常费力，他下午要把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找过来，一起浇注一件新的问天鼎。“你们休息，我顺便去看一下我娘，她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

　　羌雨悄悄示意了一下其余三人，要不要跟着，他用口型默念道。这小子表面上看上去很正常，但是眼神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