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大陆有神祇》绿绒蒿子秆

20、美梦

　　羌雨知道他和范天行不可能到达那种程度，他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要寻找坤神，寻找回家的路，还要废除洹国的殉祭。对，第二个化身已经烧成灰了，即便是成功回到洹国，也是在第一具烧煳的尸体里转一圈，然后彻底锁在神祇的因果令里。别说废除殉祭制度，就算祝官把人开膛破腹祭祀给他，他哪里有能耐拒绝呢。他已经没有未来，不能再连累一个人类一起面对灰暗的结局。

　　范天行也知道他与羌雨之间隔着天堑，他是普通人，是道士。从现代至今再也没有人类成仙了。他们的寿命不在同一度量标准里，更别提两人一个生活在现世，一个生活在远古。范天行做不到推开一身责任随羌雨而去，也不忍羌雨为了他留在现世放弃对理想的追求。他承认自己对羌雨有感觉，内心深处是希望和这神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但幻想终归不是现世，他不得不放手。

　　两人关系的微妙平衡被打破，羌雨选择道别，搬回在天庭租赁的房子，带着大包小包，毫不雅观地用神力拖着离开。

　　西天门文昌殿进修的道士们看见远处飘来一面色阴沉的神仙，纷纷避让。他们悄声嘀咕，冥部的神在天庭也有房子。“慎言！”一位老道转身怒视自己的后辈。那神抬头望向这处，一语不发，穿过正街的琉璃牌坊，钻到小巷中消失不见。

　　九十见方的屋内。羌雨正在将手机调试到“神仙模式”。

　　天庭互联网和人间完全不同，两边信号也不相通。他打开神仙通APP，开屏便是个人功德积分。羌雨一看还可以：陪人类生活，庇护小区不受鬼气侵扰，吸收监狱煞气。吸收什么？羌雨抬手，极小的一缕黑气在掌间游走，比洹国的淡了不知几万倍。“受死刑？”羌雨感知到这煞气产生的原因，冷笑一声，抬手扔进厕所，看它打着转消失。

　　还有什么算作功德，他顺着积分栏往下翻，越往下积分越大。

　　羌雨只看一眼便关闭界面，最下方依稀写着一些他正在回避的东西。该死，这种事情也要写出来。

　　神仙通的工作栏中只有一个灰色的任务，标注着待完成：铸金身镇压709大魔。羌雨纳闷：为什么是待完成，而不是成功封印。他发信息给亢金龙，李道秒回：所有镇压都是待完成，此项任务需要终身负责。

　　不能彻底镇压709妖物吗。

　　李道解释，他们只是做辅助，最初封印的神仙没有选择死封印，就不能干涉。

　　麻烦，羌雨头疼，这709的大魔，又和时空穿梭联系紧密，却不能彻底封印，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存在于人间。羌雨问李道，还可以为709封印做些什么。亢金龙回答，作为神仙已经没有办法，但妖管局那里还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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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妖管局，黄宗元喝着咖啡，正筛选着应聘妖管局特勤岗的简历，他看得极快，若是人类，硕士以下全部不要。若是妖类，只考虑三百年道行以上。秋风刮过，几张简历摔在地上，其中有一张散发着金光，黄宗元捡起来一看，把嘴里咖啡全部喷了出来。

　　这简历实在过于简陋。只有几行字，姓名：羌雨。曾用名：翦。种族：神祇。籍贯：洹国丰城。年龄：未知。学历：无。经历：8年替补祝官。6年奴隶和神祇。技能：召风雷，煞气，降灾。证书：无。

　　嘿！神仙也找不到工作。

　　不过来他妖管局，就算是神仙也没那么容易。黄宗元冷笑，先在邮箱里给几名候选人发面试信息。后恶狠狠地打开公务系统查询这神仙的背景。随着羌雨的信息逐渐显现，黄宗元脸上的笑容消失。

　　另一旁，羌雨早早起床来到应聘地点。推开面试等候的房间，里面坐着一排“人”。

　　其中一位斜眼看他，“来应聘穿成这样？”一身天庭礼袍的羌雨问：“最正式的一件，有问题？”角落里的青年把脖子伸长，绕到羌雨面前，“我也是妖怪，不过你好歹装个样子。这么穿算什么，神仙下凡吗，哈哈。”

　　难言的沉默，那名斜眼的青年起身，一脸不可思议，“你，不是吧，神仙都找不到工作吗。”羌雨答：“上面给我挂个闲职，没有任务，也不给钱，只能下来闯闯。”

　　“癫子，”一屋子的人嘀嘀咕咕，纷纷起身离开，时不时传来几声，“卷，”“不给普通人活路，”“润了吧。”

　　最终黄宗元只能面试羌雨一个，他没问几句话，便同意羌雨留在特勤部，“回头把衣服换了，”黄宗元起身冲咖啡，“头发眼睛也伪装一下，风雷神吏，709任务已经结束，你确定要来这里工作吗？”

　　“事关我能否回家，709封印不动，我能守着它就好。”

　　黄宗元走到羌雨面前，直视他的双眼，气势很足，“直话直说，上面把这事交给我的时候讲过，那魔是自愿被封印，让我不要惊扰。”

　　“没有您的指令，我不会擅自行动。”

　　黄宗元点点头，“你送范天行回到现世，我很感激，请继续护着他些，去23队吧。”

　　羌雨有些退缩，“保护范天行没有问题，但我……”

　　“他的一位同事刚在城隍失踪案中殉职，其他队伍没有空位。”

　　“什么！”

　　“方柏，就是范天行穿越前护着的青年。人间如何行事你不懂，先到萝卜观学习几天，去吧。”

　　赶往范天行居所的路上，羌雨一直在思考。

　　他来到6栋403室门口，电子锁还记着他的指纹，将军跑到面前扑他的腿。

　　屋内一片漆黑。范天行很好地继承了他父亲的作风，整个住宅没有烟味也没有酒味。

　　羌雨不用开灯都知道范天行在哪里待着。

　　他推开阳台的门，“范天行，吃过晚饭了吗？”

　　那人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范天行是不是在默默流泪，贴心地没有用法术，扶范天行到客厅沙发里。

　　在洹国的时候，羌雨便清楚，眼前这人是极重情义的。愿意冲到最前面为队员挡住危险，也愿意献祭自身，只为拯救在异世相识不过一月的同伴，还在与司寇们分别的时候，偷偷哭了一整夜。

　　羌雨不知道范天行为何对保护旁人有如此执念，但是他不问。就像范天行也从未诘问过他，作为神祇凭什么坚持终结洹国人祭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范天行依旧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羌雨内心叹气，转身进入厨房。他煲了一大碗白米粥，不做任何配菜，把散发热气的粥放在范天行手里。

　　“方柏的位置我接替了。”

　　范天行蓦然抬眼。

　　“城隍失踪案危险系数很高，我在你们身边，黄处心里安心。那青年不会白白牺牲，失踪的城隍也能找出来，你把一半的后背交给奚希，另一半交给我。方柏在地府看着有人顶上他位置跟着你，也会瞑目。我是自愿加入23队伍的，”羌雨轻轻拍了拍范天行的背，“生命为重。”

　　范天行声音有些嘶哑，“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尚未来得及反应，黄泉暴动，方柏推开我，让地府黄泉只吞噬他一人。他的魂魄在黄泉中一路冲向奈何桥。”范天行闭上眼，“我们赶到时，方柏已经喝了孟婆汤，毫无知觉地跳入轮回。没有一点转圜的空间。那是地府，是冥神存在的地方。”

　　“地府冥神不管吗？”

　　“黄泉噬人，方柏算殉职，地府众神也做不了什么。”

　　羌雨低声说，“找到线索了吗？黄泉因为什么暴动？”

　　“不知，”范天行把凉掉的白粥放下，“我曾和你说过吗？我特别特别害怕身边的人离开。”

　　“我的父母很忙，没有时间照顾小时候的我，只有身边爷爷奶奶与三两小朋友陪伴，”范天行语调逐渐低落，“十二岁那年我送走爷爷，十四岁那年发小出国再未回来，十六岁那年奶奶死于心衰，我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范天行把白粥喝尽，“活了半辈子，又明白一个道理，人是无能为力的，只能看着曾经熟悉的人渐行渐远。”

　　“黄泉暴动和你无关。”

　　“恕我冒犯，”范天行起身远离羌雨，俯视他，“我清楚我们之间的鸿沟，也害怕分别。你本该推开我永不回来，寻找回家的路也好，坤神也好。不要给我虚假的希望，不要在这时候回来！”

　　“我知道不该回来，知道不该答应你上司安排。但是你逢大难，我难以自制。”

　　“自从你做过自己献给泰神的事，我便开始担心你这种状态。别伤害自己，范天行。”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深刻地影响我，改变我。我该站出来陪着你，为你分担些什么。”

　　羌雨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缓缓说道：“现在有人和你渐行渐近，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离开。范天行，你陪他走一阵吧。”不是询问句，而是肯定句。

　　羌雨也起身看着范天行，他心中骤然涌起惊涛骇浪，我何时变得如此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