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予月》英梨梨

4、哀家的淑妃

　　只是几口饭的功夫，淑妃对她的好感不知何时竟然爬到了正五，甚至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那可是将近二十的上升，要知道前世她攻略先帝的时候，二十的好感度已经足够封个答应了。
　　独孤月激动的差点儿把筷子摔下去，看着埋头吃得正香的淑妃，如同辛劳一年的农户看到了自家猪圈里胖乎乎的小猪，又是骄傲又是开心的：
　　“……淑妃吃点儿这个……”
　　独孤月向淑妃的小碗里精准地投进了一勺汆丸子。
　　“……这个也尝尝……”
　　再补上一筷子糟鹅。
　　“太后，臣妾……臣妾吃不下了……”淑妃轻咳了一声，纤细的手指挡住了嘴，眼神游移，秀丽的脸颊上有一片可疑的晕红：“时候不早了，臣妾领了太后美意……”
　　那怎么行。
　　独孤月看着淑妃口嫌体正直的好感度，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太后殿下将一只不老实的手按在了淑妃娘娘的大腿上！
　　“你这么瘦，怎么好……”独孤月紧急把“为我大周延绵福泽”的话术咽了回去，眼疾手快地接上了“垂范宫娥为人表率”，将两人之间的气氛又缓和了些许。
　　她自己身材纤薄，这淑妃高良媛看着居然比她更要瘦削几分，简直是个行走的骨头架子。这种身材固然穿衣服好看，可却有个弊病，许是阳气不足、脾胃虚寒的原因，非常容易手脚发凉。
　　“外面这么冷，至少喝口马蹄雪梨银耳汤再走。”独孤月说得非常笃定，甚至自己亲自拿起铜羹匙替她舀了几勺汤。这倒不完全是为了好感度，她是真觉得高良媛这女孩子有几分可爱，一个世家大族的女孩子，年纪轻轻就高居妃位，不知怎么的居然一盘甜点、一顿饭就收买了，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会相信这一点。
　　“不是的，不可以，臣妾真的不能再吃了……”高良媛慌乱地摇摇头，眼神却还是盯着桌上的吃食，明显是口不对心：“臣妾，臣妾……”
　　独孤月微微皱了皱眉，起身逼到淑妃面前，扣住了她的手腕。淑妃一惊，抬头看她，黑色的瞳仁在灯火的映照下盈盈闪烁，竟然仿佛有泪。
　　美人垂泪，如梨花带雨。旁人或许就心软了，但那是独孤月。
　　不哭还好，高良媛这一为难，反倒让独孤月越发觉得其中有猫腻，原本平静慈和的表情变脸似的瞬间冷了下来。可怜高良媛吓得半框眼泪潴留在眼眶里，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独孤月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尽量放的柔和，却还是隐隐透出危险之意：“淑妃，告诉哀家，为什么不愿意吃哀家宫里做的饭？可别说是不爱吃，哀家年纪是大些，可还没老糊涂呢。”
　　二十四岁，恐怕应辰宫里的老人都比这年纪大些，确实跟老糊涂没啥必然的联系。
　　高良媛显然是被她一番装腔作势吓住了，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槽点，落在独孤月掌心的手腕微微发抖，洁白的牙齿咬着嘴唇，似乎仍在犹豫不决。
　　独孤月见状赶紧屏退左右，添柴加火，继续诱哄道：“你可想清楚，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哀家不喜欢浪费时间，若你今后再因此事来找哀家，哀家可断然不会再见你了。”
　　高良媛似乎因她此番举动终于下定了决心，她颤抖着跪伏下去，大声说道：“恳请太后明察！”
　　接下来，独孤月听到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的最离谱的故事，以至于在高良媛独自冒雨离开后，她还一个人对着枯灯纸窗苦思冥想了半宿时间。百味杂陈之下，独孤月思绪万千，一言以蔽之：
　　真的是离谱，怎么会有这种事啊？
　　一切要从前几天应辰这狗皇帝封了个贤妃说起。
　　这贤妃全名娥思瑰，似乎是皇后的远房堂妹还是远房表妹，因此一封妃就拿了协理六宫之权。她这人没什么脑子，常常出言冲撞到皇帝而不自知，所以早在王府的时候就没什么恩宠。
　　虽然如此，她心态倒还不错，既然宫斗不占便宜，便开始以当今圣上的贤内助自居，日常倚老卖老。动辄敲打敲打这个，提溜提溜那个，骗得一些不明内里的小丫头片子向她求怜讨好，并引以为傲。本来这也不干高淑妃等人的事，但前两天这娥思瑰不知道发什么疯，说陛下好杨柳细腰，大家都应节食简餐，把她们每人宫中的份例减了一半！
　　淑妃是妃位，每日按理能拿到盘肉六斤，菜肉三斤，听起来似乎很多，但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吃食，还要养活伺候她的一众太监宫女。而妃位标配是八名宫女太监，如此供给之下，淑妃和她的太监宫女很快就饿得两眼发蓝。
　　“虽然伺候陛下是臣妾应该的，”淑妃声泪俱下，“但是臣妾的太监宫女还要负责礼仪接待、生火挑水，他们如今饿的都没力气了，如何能做好分内之事！恳请太后殿下替臣妾做主！”
　　独孤月顿觉责任重大，想笑也不敢笑，赶紧把淑妃扶起来，把人喊上来给她打包了整整一桌饭菜，又附带了米面粮食若干。直到把连连道谢的淑妃送走，她紧绷的嘴角才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来。
　　也不能怪淑妃着急，论谁也想不到贵为一宫主位居然能吃不饱饭，甚至到了要向太后伸冤求救的地步。娥思瑰这人也颇好笑，动不了她和皇帝就动那些可怜妃子，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就罢了，还非要把应辰拉出来当幌子。独孤月料想应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多了好细腰的名声，这时候估计不知道自己在哪偷偷摸摸吃好的呢。
　　虽然此事颇为炸裂，多少也能反映一些问题，比如在事件中彻底隐身的皇后。这人放任自己妹妹在宫中胡作非为，自己美美躲藏起来事不关己。若是没有人敢于反抗也就罢了，一旦有人反对，第一时间就会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独孤月懒得跟娥思瑰这种没脑子的伥鬼废话，眼看着天色已晚，她决定趁着明天皇后前来例行请安的时候直接向她询问此事。
　　“提示宿主，新手任务达成，淑妃好感已达到目标值。”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声将她的思绪打断，独孤月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许是淑妃刚刚回了宫开始用膳，好感度总算颤巍巍地达到了正十。想起系统提到过的新手奖励，她不禁感叹了一句正是时候，随手点开了小窗化的系统。
　　果不其然，领取新手奖励的图标不知何时已经亮起来了。独孤月随手将小小一对金珠扔到梳妆盒里，选择查阅了淑妃的个人信息和家族势力。没想到这柔柔弱弱好哭的女子竟然是将门之女，父亲和长兄都在外统领军队，以她前世的了解，官阶未免低了些。独孤月又点开了淑妃的人际关系栏，发现这女子人际关系简单，并没有和太多人交恶，唯二的红条来自于皇后和贤妃娥思瑰，怪不得是新手NPC。
　　“太后殿下，该休息了。”伺候她的宫女锦棠出言提醒道。抬头一望，月已至中天，锦棠身后一行人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巾帕，见她沉思不语，都不敢作声。独孤月略有些愧疚，赶紧起身配合着她们洗漱完毕，临了要上榻休息的时刻，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神情，或许连独孤月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锦棠跟随她的时间已久，却从未见她如此愁苦神情，不由得在榻边多立了片刻：“太后……”
　　独孤月叹了口气，似乎仍在盘算着白天发生的事，并没有抬头：“……锦棠，你还没走？算了今晚留着灯不要吹。”
　　锦棠犹豫了一下，张口欲问为何今夜例外，看到独孤月凝然沉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但她的气息拂动灯火，作为那一刻的犹豫存在的证明。长长的黑影在独孤月的身上跳跃，波动，沉静，然后露出她洁白的面容，依稀□□如昨。
　　独孤月其实没想那么多，吩咐锦棠不要熄灯单纯出于恐惧心理。但是她忘记了一点：只要闭上眼睛，世界还是黑色的。
　　她再次尝试入睡，可前世的回忆随之侵入脑海。她看见罗浮梦血红的花瓣在马蹄下旋转，碎裂，变为灰色。而她早已肝胆尽碎，疼痛如斯，只剩下让沈幼兰安然离开的力气，马上就要瘫倒在地。
　　不知为何，和那时的恐惧与疼痛一样死也不能忘却的，还有应容。
　　她猛然睁开眼睛，充作床帐的薄纱吸满光线，柔和的像一层薄薄的金雾。
　　应容是如妃的第二子，理论上也记在她名下，但存在感比应辰薄弱得多，以至于每每回忆起来，只剩下一个不断咳嗽的单薄身影。
　　她那时候忙于为应辰争取皇位，生活里除了执行系统任务没有其他，虽然早就知道这孩子身体羸弱，也只能叫御医替他好好医治，做不到其他。那其实只是聊以□□的举动，应容到底也是贵为皇子，本来就用得起御医，甚至若有用，早就该医治好了。但那孩子却十分感激她，她也因此愈发愧疚。
　　就算只是因为和如妃的情分在，也不应该这么无情——她转念想起自己如今正要废了人家的长子，苦笑一声，终于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