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予月》英梨梨

3、哀家的系统

　　好容易挨到四下无人，独孤月立即行动了起来。
　　“第一紧要的，哀家的私库。”独孤月咬着笔头，在案头的黄纸上刷刷留下一行字，满意地端详了半刻，便将其毫不留情的扔到了火盆里化成了灰烬：“好，记得很清楚，下一个。”
　　她这人靠着美貌横行半生，不知为何，重生归来的想法却是银子更为好使一些。
　　“第二紧要的，哀家的系统。”想到这里，独孤月轻轻叹了口气，不抱希望地开始试图召唤系统。
　　前世她凭借着系统的指引荣登高位，却在成功成为太后之后便被收回了系统，纵使她百般哀求，也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只有她一人可见的虚空中，却有熟悉的透明面板逐渐浮现出轮廓，即使大部分的数据都在加载中，仍然可以看出其复杂和精妙程度，显然并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甚至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产物。
　　熟稔的冰冷机械音读条道：“启动中，请稍后……”
　　独孤月能感受到胸腔中一缕微小的喜悦在迅速扩大，很快便成了一种惊涛骇浪般的狂热和激动。她前世天资过人，凡所能上位之事无所不用其极，但走得越远越意识到很多事情并不是靠着好勇斗狠就能一蹴而就的，时机乃至于运势起到的作用往往不可取代，而系统的指引毫无意外就是她抓住每一次机会的关键因素。
　　生前求而不得的东西，死后竟然成真了。
　　生前的种种颓丧、不甘、孤独，凡此种种，都还停留在胸间，重重牢锁、血迹斑斑，一众后妃哭嚎诅咒，指天画地，怨天尤人的画面犹在眼前。
　　独孤月那时候并未参与其中，只是冷眼旁观诸位名门贵女斯文扫地，暗暗发笑。后宫如战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向来不喜欢怨怼他人，认为这是最基本的游戏规则，作为玩家就要表现出尊重和顺从。重生一回，她却觉得自己当时未免显得过于片面与冷血。
　　应辰当时的后宫已有千人之众，大部分人连皇帝的龙颜都没见过一面，年纪轻轻就要跟着他去死了，如何不哭？纵然这宫中历朝历代都有人枉死，在应辰宫中为妃也是出奇倒霉的了，她们胸中所有的不过是对地位恩宠那一点小小的渴求，未曾为此抽刀向民，也没有妨碍皇帝处理政事，平心而论，其实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水渊之下暗藏着烈焰，后妃透明的眼泪之下，潜台词其实是愤怒。倘若她们也能重生，大概会说这样的一句话：
　　——臣妾没有做错什么，若是有错，错就错在没有废了那个狗皇帝！
　　“数据已载入，宿主档案读取中。姓名：独孤月；年龄：二十四岁；等级：Lv.1；当前主线任务：攻略皇帝。新手任务一、觐见淑妃……”
　　怎么搞的，满级大佬重生归来，竟成Lv.1全服喊打？
　　独孤月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听错了，果断选择了重新查询个人信息。
　　“姓名：独孤月；年龄：二十四岁；等级：Lv.1；当前主线任务：攻略皇帝。新手任务一……”
　　“放肆，哀家可是太后，岂有攻略皇帝的道理！”
　　独孤月咬牙切齿，第三次选择了查询个人信息。
　　“……警告，恶意使用本系统将被封号……”
　　罢了罢了，Lv.1就Lv.1，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一定是因为自己重生了，所以系统才产生了BUG，将已经满级全成就的她误认为了当年的无名宫女。但独孤月还不甘心，前世在先帝后宫的明争暗斗中，系统是她最锋利的武器，她实在不想只身上阵，孤立无援。
　　“若哀家完成了新手任务，就是那什么……见淑妃，”独孤月厚着脸皮问道，“能给到什么奖励？”
　　“回复宿主，宿主将获得金珠一对，白银二两，附淑妃家族势力图一张……”
　　朝堂纷争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就算是当朝老臣也不能完全涵括一族上下的全部关系，而历史已经证明系统给出的结论是绝对正确的。独孤月闻言大喜，也顾不上什么攻略皇帝不攻略皇帝的主线任务了，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好好好，我做我做！”
　　“检测到宿主已接受任务，以下为任务详细要求：淑妃好感度达到10。TIPS：淑妃性格倨傲，不易相处，与皇后关系恶劣。宿主应小心谨慎，态度恭敬……”
　　独孤月不耐烦地按下了静音开关：“哪有那么费事，看哀家的。来人呐，召淑妃即刻入宫觐见！”
　　直到淑妃高良媛袅袅婷婷地在她面前跪下，独孤月才产生了已经身为长辈的自觉感。
　　前世她根本不关心应辰夺嫡之外的个人生活，更没过问过他的后宫佳丽。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哪怕算上日常觐见，应辰大范围扩张后宫也是她云游第一年的事情了。因此前生今世累加起来，这竟是婆媳二人的第一次相遇。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独孤月决定使用提前准备好的第一个套路，简单粗暴：夸人好看。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别人称赞容貌，尤其是来自前任宫斗冠军的赞许。她是真正见过美女如云的人，料想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在别人眼中也是有几分含金量的。
　　高良媛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堪称清丽的面容。她的长相还真生在独孤月的审美点上，修眼俊眉，顾盼神飞，当然她不会承认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是和自己也有几分相似。如此种种之下，她夸人的时候语气都真诚了三分：“哀家素来听闻陛下与淑妃恩爱甚笃，如今见了真人，果然鲜妍明媚，神采不凡。”
　　她这话说得虽简短，却也有自己考虑，从皇帝宠爱夸到容貌美丽，最后以内外双修、才貌兼备收尾，不图辞藻华丽，图的是个态度真诚且礼貌周全。一句夸赞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但要她豁出肚里墨水洛神赋般从头夸到脚，果然还是得先浅浅试个水，看看情况。
　　淑妃听了这话，却并无太大反应，只低声道了句谢，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独孤月满以为对方这样子是对自己产生了好感，迫不及待的去查好感度，却是当头一棒：“任务对象：淑妃高良媛；当前好感：-15；关系：紧张。”
　　这又是怎么回事，自己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独孤月其实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但也不可能把人晾在一边，只好紧急改变策略，祭出压箱底的套路二：砸钱。
　　“哀家这里有一支赤金和合如意簪，原本是先帝所赠，如今就赐与你了。”早就候在一边的侍女将盒子递了上来，独孤月爱怜地用指尖轻轻抚过金簪上累累的晶珠玉石，内心深处隐隐有一丝肉痛。
　　这东西可不只是一支金簪，而是被系统加持过的、魅力属性+5的无双品质宫斗神器啊！
　　“你过来。”独孤月柔声说道，小心翼翼地将这一支金簪埋入了淑妃高耸的云鬓之中。青丝与赤金交相辉映，倒显得是女子青春的长发更为晶莹透亮：“果然好看！”
　　淑妃这回倒是笑了，她是个冷脸美人，笑起来的时候，冰霜严结的一张小脸有如天光乍破，生动活泼了许多。
　　独孤月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一边讲着“你要好好积福，为皇上多添皇子”之类的套话一边再次登上了系统，果不其然，一根金簪下去，淑妃的好感度产生了正向变动！
　　竟然达到了-14之多！
　　独孤月眼前一黑，刚挂在脸上的微笑差一点儿就没绷住，以至于她在看到-14慢悠悠地跳到-14.5的时候竟然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结合上次的尝试，其实已经很明显，淑妃高良媛是一个不愿意给皇帝生孩子的明白人，以至于每次听到“恩爱甚笃”“添枝加叶”之类的吉祥话，她都会默默地在心里给对方扣上几分。
　　很好，淑妃，你成功的引起了哀家的注意。
　　越是这种崩溃的时候她反而越容易冷静，独孤月面无表情地计算了起来。刨开自己作死提狗皇帝导致的扣分，一根金簪总计能提高淑妃的好感度一分，她现在的记录是-14.5分，而目标好感度是10分，这就意味着她还需要给出……二十四至二十五根金簪！
　　即使贵为太后，这么给下去，也真的很容易破产的好吗？
　　独孤月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召唤出系统，直视前方，用唇语问道：“系统，好感度的计算能不能四舍五入？”
　　系统：“……不能。示例，此次任务需要您达成10分好感度，只有目标人物好感度大于等于10分才可以算作任务达成，请谨记。”
　　独孤月：“……好吧，那就是二十五根金簪。”
　　而这一切还要建立在淑妃对金簪的效用呈线性增长，不存在边际效用递减的前提之下！
　　独孤月只觉得头痛欲裂，一腔怒意无处可发泄，只好支着下巴看着淑妃另想办法。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就开始走神，眼前的淑妃只戴着一支金簪，若是两支金簪，就该在脑后呈蝶形交叉着来好看。若是三支，四支……
　　独孤月突然想到，头上别着二十五根金筷子的淑妃，真的会很像是一只海胆。
　　她终于还是没绷住，笑出了声。
　　淑妃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似乎觉得她疯了，又不敢轻举妄动，好感值触了电似的在-14.5上下来回横跳。独孤月却已不甚在意，任务陷入僵局，非得想方设法，另辟蹊径不可。可她重生以来就忙着跟狗皇帝周旋，满桌酒菜根本没用多少，如今肚中饥馁，身上单寒，脑子已然是半转不转了。
　　只剩下一个想法分外明晰：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独孤月悄声吩咐了小厨房赶紧做饭，自己捏着桌上的松子百合酥凑合着吃了两口，看着淑妃顶着反复横跳的好感度还恭敬沉默地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瞬间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淑妃，你也吃点吧。”独孤月举着半个百合酥，十分真诚地说道，还把盛着点心的掐金丝珐琅盘推过去了半截。她急于使用系统，时间确实选的不太合适，更加懊悔不堪。
　　此行仓促，淑妃大概率也没吃上饭，客气着推拖了两句就开始吃了起来。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吃得很快也不显狼狈，两个人刚刚风卷残云般将一盘点心分食完毕，小厨房刚好将午后的膳食呈了上来，有燕笋炖棋盘肉、蒲菜炒肉丝、燕窝攒汤等林林总总十多样菜式，其中一道清炖肥鸭、色泽焦黄，酥软喷香。
　　独孤月原本想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走自己享用，看到淑妃黑水晶般的瞳孔眼巴巴的看着她，当即沉默了。
　　淑妃一个冷感美人，偶然间露出祈求的神情，却像极了眼睛湿漉漉的小狗，那睫毛的每一次扇动，都好像毛绒绒的小勾子挠在她的心上。
　　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独孤月一向拿可爱型的人没辙，只得一边狂吞口水，一边违心地说道：“……要么，淑妃你也留下来用膳吧。”
　　虽然过程总觉得有点奇怪，但这都是为了好感度！独孤月十分正直地想道。
　　她的期望其实也并不高，淑妃本就出身于世家大族，好东西没见过几千也见过几百，她那一支压箱底的金簪都算不得什么，这些饭菜想来就更不值一提，十五盘菜加起来能凑够一格子好感度就不错了——独孤月叹了口气，生无可恋地夹了一筷子菜，点开系统，彻底陷入了震惊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