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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哀家的梦魇(2) ...

  •   摆在应容面前的就两个选择:要么权当是入画做的,假装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要么就捅破这层窗户纸,主动把局势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独孤月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望着应容变幻不定的神色,表情非常平静。
      在她这里这一切不过是个开端而已,这种事情做就做了,做之前拜佛是要拜的,做之后无所谓了也是真的,宫斗系统一日在,这种事情就一日少不了,与其让应容喜欢她信任她,不如让他就此恨她怕她,稍微清醒一点,如此日子方才能过得长久。
      应容倒吸了一口气,眼神盯着屏风上泛黄的花鸟,终于冷冷地开了口,却不是朝着独孤月,而是在对着入画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入画愣住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圈看了四周半天才想到是在问自己,慌慌张张地答道:“回陛下,奴婢姓余,名叫……”
      应容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嗓音沙哑,从眼睛里透出了由内而外的疲惫:“行了,你伺候朕的时间也挺长的了,朕封你做个答应,自己去找内务府领份例吧。”
      入画脸上一时尽是喜色,这是何等的荣耀,短短几天内不仅在太后面前长脸,又成了新帝的后宫第一人。她跪下来拜谢,站起身来的时候才感到氛围不对,刚想再说些什么,应容开口冷冷说道:“出去。”
      “奴婢,不是,臣妾……”
      “——朕叫你出去!”
      在独孤月看到看不到的地方,应容对宫人的态度一直都忽冷忽热的奇怪,但如此动真格的生气好像还是头一次,入画实在摸不着头脑,脑子非常清醒的连滚带爬地遁了,留下这实在是难伺候的二位主子单独相对。
      应容转头看向独孤月,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朕——”
      “祝贺你。”独孤月突然说道。
      应容一时间头痛欲裂,倒回床上,手指不自觉地一下一下敲打着太阳穴:“朕有什么可祝贺的?”
      独孤月说道:“入画是个好孩子,若能替你延绵子嗣,会是一个好的开端。”
      应容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沉默了半晌,终于气极反笑:“母后说的是。”
      独孤月稍微松了一口气,只道他总算是想开了,缓缓地站起身来。她想要替他掩好被褥,被他一下子挥开,倒也不慌不忙,只是镇定地抽回手站在一边。
      应容叹了口气,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向她,那眼神不知为何直勾勾地有些瘆人:“母后中午去哪里了?”
      独孤月原本早就预备好了承接应容的怒气,这种事情从前在应辰那她没少做过,业务相当熟练,偏偏应容没有发火,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花了一点时间思考才反应过来,但是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原本不是在说谎看起来也像是在说谎,应容的表情已经变了。
      虽然摸不清楚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前因后果,独孤月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哀家出去见了一个故人。"
      应容的嘴唇原本都已经烧得干裂起皮,一讲话就裂开了,满嘴是血。他用手背草草地擦了擦,就那么顶着一张花猫似的脸看着她,笑得很有几分惨烈:“是什么人,见了那个人,回来就这么对朕?”
      沈幼兰恨不得消失在这世上,独孤月不可能再把他的名字交出去,还是这种状态下的应容。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应容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微微叹了口气。
      应容大概是意识到了等不到她的回应了,头颅不自觉地垂了下来,说话的声音很低很沉:“朕从前总在想,母后做什么事都一定有母后的道理,王兄被废掉的时候朕是这么想的,现如今朕还是这么想的。但也许朕到底还是不如朕的王兄,为什么朕会这么疲惫呢。”
      他居然在这种时候提应辰。
      独孤月一开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确实做得过分,小孩儿血气方刚的该生气就生气,稍微反应过激点也没什么。直到这里才隐隐约约觉得奇怪,愣了一下。
      什么比得上比不上的,那根本就不是能拿上来作对比的东西,她与应辰最亲密的时候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控制过应辰,而应容是她的手中剑簪上花,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最佳台前,到底是哪里来的孰是孰非呢。
      应容自知失言,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天色很晚了,母后请回宫休息吧。”
      那天晚上独孤月上床休息的时间很早,闭上眼睛的时间也很早,但是一闭眼就开始做梦,梦里也痛苦的清醒着,几乎像是往日重现一样身临其境。
      说来有些惭愧,梦里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的主角大多不是应容,而是应辰。
      她从前做妃子的时候,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年纪轻轻却生不出个孩子也好后宫无人也罢,明面上到底也算是个宠妃,年纪不大辈分倒是挺高。所以刚刚从如妃那里接手了应辰和应容一双兄弟的时候,其实一开始她和脾气暴躁的应辰是不那么对付的。
      她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信任和喜欢,大部分的原因是皇帝老儿乐意安排,若说是有二位皇子的原因,也不过是应辰看上她受宠爱能吹吹枕头风替他美言几句,应容那时候年纪那么小,连料理好自己都难,大抵是跟他一丁点关系都牵扯不上的。
      做母亲的刚刚二十出头,当儿子的也才十八九岁,去母留子执行了但执行的并不完全,每天早上起来独孤月都会陷入深深的怀疑和自我怀疑。果不其然,表面和睦的母慈子孝场景大约维持了两天时间就碎裂的一干二净,那时候应辰还在如妃的丧期就开始寻花问柳啖肉饮酒,她急于立威,下手也是颇不留情面,大冬天的让应辰在外面足足跪满了两个时辰。
      值得一提的是,那时候还下着京城数十年来都罕见的一场大雪。
      联想到应辰人被废了的时候,杨提更那篇洋洋洒洒的罪全书也含着丧期不老实守孝这一条罪名,其实产生的效果颇为讽刺。上一辈子独孤月试图去管,不仅没有结果自己还莫名其妙地哑了,很快就不得不负气出走。这一辈子她狠心没管,甚至还在背后添了一把火,也算是给得出去的东西也能收得回来。
      但那时候,至少应辰是真的恨她,什么都跟她对着干,当面也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掀下来;后来应辰和她协力争下了太子之位的时候,应辰也是真的感谢她,自己偷偷吃肉喝酒算了还要拉着她一起,虽然不合礼法,倒也算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向她示好。
      应辰的爱恨鲜明浓烈,白纸似的容易揣摩前因后果,所招致的后果也许惨重,但至少比应容要好上一些。应容这孩子的所做所为一直都跟蒙了层纸似的,叫人无法明白推断,独孤月总是疑心他并非完全是冲着自己手上的权来的,又捉摸不透他到底动机为何。
      就像今天白天,虽然闹也闹了谈也谈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她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改变,只能想到应辰那时候走得场面难看,不想和应容也闹成这样,只好以各自冷静几日互不叨扰来草草收了个尾。
      这也算是前人用血肉磨出来的一点成果,若是应辰能知道自己的悲剧在应容这倒是发挥了一些缓和局面的作用,还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连着几日独孤月的脸色都不好看,料想着只能是跟自己关系很大,沈佑兰坐不住了,挑了个良辰吉日做足心理建设,终于摸上了殿。
      “臣在院子里新栽了棵杏树,这几日正是花期,臣下一门师兄师弟都引以为胜景。”沈佑兰谨慎地说道,“看花赏月,饮酒赋诗,足以遣散愁怀,臣下特来请太后赏脸参观。”
      独孤月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上华丽冰冷的护甲,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明明就是你们书院的人想来见哀家,不想点别的理由,非得拿花当借口?”
      沈佑兰愣了一下,如芒在背,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可臣是真的种了花,花也是真的开了,您瞧瞧。”
      他当真从朝服贴近胸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摸出来一支半开未开的春杏,朵朵可爱,将开未开的白里透红,盛绽开来的浑白胜雪。
      沈佑兰无辜地看向坐在高处的独孤月,纯净的眼仁又大又圆,下眼睑弧度犹如新月,眼尾天生的略略下垂。明明是个饱学之士,那神态却令独孤月莫名地想起了狗,还不是多聪明的那一种,硬生生地把她给逗乐了。
      独孤月根本不知道,她这几日脸色臭到连宫人伺候她的时候都要猜拳去,如今可算是解了冻破了冰,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倒是看得沈佑兰一晃神,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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