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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哀家的孤臣 ...


  •   沈佑兰干咳了一声,欲言又止,表情很有几分尴尬。如此这般骑虎难下的局面,他张口的时候独孤月几乎都以为是要告病跑路了,没想到当真给他憋出来了一句:“矗方标胜概,读处即忘归。”
      这一句下来,众人的表情多少都有点迷惑,因着近在眼前的都是一派华丽热闹景象,是哪里来的矗方,又是哪里来的胜概?独孤月也是愣了一下神,回头一看,方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坐落于高处的紫云楼,满目人山人海,偏偏选这一处景象入诗,倒是难为他了。
      沈佑兰又摇头摆尾地晃荡了一会儿,整出来一句:“静壁悬虚白,危楼钉翠微。”
      这算是虚写但也不完全是,沈佑兰的确人不在楼中,但写得宛如身临其境,很难不让人设想他是类比了之前经历过的场景,但青山松涛中的藏书阁确实被他描述的很有画面,纵使实际环境并非如此,也胜似此景了。
      沈佑兰以茶代酒,一股脑儿把杯子里的液体全干下去了,慷慨激昂道:“清衔时亦有,绝唱世还稀。一片题谁作,吾庐水石围……!”
      众人倒也不是诚心难为他,眼看真让他诌出来了一篇,立马“好诗好诗”的叫成一片,面子这方面算是给他拉满了。沈佑兰见状十分得瑟地坐回原位,露出了一个暗搓搓又舒爽的笑容,平素一张端正面容此时竟然看起来欠揍至极,连独孤月都忍不住在想——可恶,又让他给装到了。
      应容倒是很给面子的也在笑,但是笑得礼貌又克制,果然一开口又不是什么好话:“爱卿七十步成诗,果然文采斐然,就是……”
      诗伯附和道:“就是……清旷高远有余,而诡谲纵逸之气全无。怎么,沈大公子转性了?”
      沈佑兰张口结舌,一时组织不出言辞为自己出言辩解,众人瞬间哄笑成了一片。
      又有促狭鬼跳出来阴阳怪气:“大师兄毕竟是魏老的关门弟子,一会儿一个境界也是有可能的,沈公子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怎么是我们凡夫俗子能揣度的?”
      独孤月想起自己之前被娥清架在火上烤的经历,怕沈佑兰觉得难堪,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们都是水镜书院魏老的徒弟?”
      几个人面面相觑,仿佛是要在彼此的眼神中验证什么似的,竟然纷纷微笑了起来。
      “我不是。”
      “我也不是。”
      “但其实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
      独孤月感到这几个人仿佛是在她面前打哑谜,听得一头雾水。
      应容在她身后低声说道:“魏太傅前些日子去世了,但是从前在江南督学的时候,多有拔擢寒门学子。他老人家闲居水镜书院时,又曾举办了个学会,从讨论学问到国家大事,在座很多人曾参与其中,所以不少人虽未曾在他门下受业,却也愿意称他一声老师。”
      独孤月反应过来,他们后来所说的这个魏太傅指的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面精神旗帜,并且似乎是那种非常符合儒家道义的士大夫形象。
      这种人往往标榜正气凛然文人风骨,追求为人正派为官清廉,倡导乾坤清朗人心向古,短期来看还是有利于整肃朝廷、教化人民的,长期来看却难免……
      她还在紧张的思考当中,而应容看到她神色有异,已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出言打断道:“母后,你有什么打算?”
      罢了,这种事情现在倒也没有必要提的必要,只就现在而言,死人要比活人好利用的多了。
      独孤月微微一笑,刚要开口说话,一抬头便吃了一惊。
      不远处的人群里传来了一阵惊呼,随行的侍卫反应很快,拦在了两个主子身前,但依稀能看清楚是有个满头白发的高大老人醉得厉害,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呕吐,料想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大概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人,还在醉醺醺的胡咧咧:“你们这群人是干、干什么的,让开路,让我走……”
      “来人,拖下去——”
      “不可。”独孤月吩咐道。她其实根本没认出这个人是谁,只是看到侍卫态度不善,觉得这么对待一个老臣不妥:“好生照料,等到苏醒了再论处置。”
      不知为何,四周人竟都愣了一下,独孤月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心头已是恼了,高声喝道:“还不快去!”
      众侍卫讪讪地架着老人下去了,许是喝醉的人力气格外大的原因,居然花了三四个身强体壮的青年人来按他一个人。围观的人眼见得太后语气不对也散去了一半,视野好不容易开阔起来,独孤月却已经没了兴致。
      她刚想下令起驾回宫,才发觉在场寥寥数人中,居然还有个姬公褒。
      姬公褒毫不犹豫地跪下就拜,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他一向是做得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绝不会像娥清一样令她在众人面前难堪,但这依然不妨碍独孤月看到这人就头痛不已。
      “禀告太后,那是臣的属下,辽东巡抚曹子高,方才与臣等在一旁饮酒,冲撞圣驾了。”姬公褒完全没有甩锅的意思,痛痛快快地认了下来:“臣特来请罪。”
      独孤月的心情总算稍微好转了一些:“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如此。”她一边应付着一边开始偷偷摸摸地检索系统,料想这人大概率可以通过前朝后宫的关系网扒个七七八八,却扑了个空:“?”
      这个槽子糕,不是,曹子高,看来当真既非官宦世家,也不攀皇亲国戚,居然迄今为止没有和后宫任何人产生联系。
      “那么,哀家有三件事情要拜托你,”晚些时候,案上的油灯已结了灯花,但未得到殿内二位主子的命令,哪个宫人也不敢来剪。在只有两个人所在的环境下,独孤月咬牙切齿地道:“第一个,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曹子高——”
      “你在外面都那么说了,朕怎么可能让他死。”应容眨巴着眼睛看着独孤月焦虑地在台子上踱来踱去,模样看起来非常乖巧:“说吧,第二件事是什么?”
      “喔,第二件事,”独孤月应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哀家要水镜书院的人入阁。”
      这一句话砸下去,后宫干政的锅算是背死了。
      独孤月表面平静无波,实则两鬓已经微微汗湿,昏黄的灯光下乌黑发亮,犹如沾上露水的乌鸦翅膀。
      她的想法很直接:说是风刀霜剑容易叫人玉减香消,其实最摧折人的是人,最消磨人的也是人。有了华服美妆的加持,就连时光都不能轻易让一个后宫的女人折损了美貌,但若是来了个地位足够高贵的新人,瞬间就能让一个后妃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
      眼下她和应容两个人吉祥物似的被供养着,看似养尊处优,实则处境凶险。家里畜养犬只的都知道不能让它们接触到人血,否则就得当场杀掉,而姬公褒甚至亲手废立过皇帝本人,顺带着把前任国丈的势力铲除得奄奄一息,就算这人态度再恭敬,也绝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
      最紧要的事情不过是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已。
       她主意已定,就等着应容如何表态。自应容进京以来,两人一直母慈子孝的明面上颇为和谐,但独孤月其实也拿不准这一回他到底是否还会态度暧昧的默许。虽然稍微麻烦些,但她肯定若是应容敢阻拦她,她一定也会对他下手,不过是时间和方式的问题。
      应容缓缓地把笔放下,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出人意料的是,他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母后,这可是大事情,不是能这么轻易做到的。”
      独孤月期待着是或者否,没想到应容居然会借此跟她谈条件,愣了一下神:“啊?你有什么是得不到的,还要管哀家要?”
      应容的神色很轻松,仿佛根本没意识到独孤月完全也有可能对他下手一样,那语气活脱脱的就是在撒娇:“这么说,母后是答应朕了?……再要点什么,且容朕想想嘛。”
      这其实多少有点可怕了,如果应容不是听不懂人话,那就是在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和独孤月开玩笑。
      独孤月:“……”
      独孤月:“那哀家先提第三条。”
      独孤月:“……今天晚上别回去了。”
      应容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她:“嗯?那留在这里?不睡了?”
      独孤月沉痛地:“嗯。哀家也留在这里,不睡了。”
      这是她连做了三天三夜三十六个时辰心理准备的结果。
      前世跟着宫斗系统卷生卷死之后,这一世独孤月彻底开始摆烂,除非是火烧屁股,否则根本不会考虑到要为系统做事。但既然已经提前考虑到了应容的事情难办,她也不得不寻求一点儿任务奖励作为后手。
      虽然但是,在卡BUG那一回就已经跟系统查询过,她的任务节点卡在了初次侍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哀家的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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