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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第五章

      林般是被一盆水泼醒的。

      这盆水大概40来度,林般被烫得瞬间尖叫起来。

      他睁开眼,看到巨大神像的头颅坍塌在地上,慈眉善目,盯着他看。

      林般吓得一哆嗦。

      他把尖叫咽回去,因为他的父亲曾经告诫他,在神明面前,不可喧哗。

      在头颅的后方,神明断掌落地,拇指和中指结印,食指指天,穹顶尖利,横梁上漆画剥落,蒲团被老鼠啃食得破烂不堪,烛台倒塌,举目一片灰败。

      这是一座废弃的神庙。

      而不是林家地下的神龛。

      自己是要被献祭了吗?林般模糊地想。

      耳边传来呓语,似乎在千里之外,又在一尺之内。林般大脑剧痛,头晕目眩,恍然间母亲在他的耳边重复着经文咒语。

      “你不净。”她悲哀地笑着。

      随即她的笑容转化为临死前的宁静。“我以我身献祭,庇佑我儿林般,愿诸神宽恕他所犯下的一切罪业……”

      林般睁着双眼,呆滞地凝视着眼前的神像慈目。

      可是,伟大而遥远的神明啊,你可否告诉我,我身犯哪一桩罪业?你不告诉我身犯何种罪业,我又如何赎罪?

      一个利落的巴掌打破了林般的质问。

      “你呆什么呆?弄清情况。”顾尺踢了林般一脚。

      林般这才回神。

      在他不远处,赫然站着四只鬼。

      林般感受到身下温暖的触感,他这才发现,自己手脚被捆住,躺在一张巨大的毛毯上。

      “你们要干什么?”他问道。哪怕强作镇定,林般颤抖的声音依旧出卖了他的紧张。

      他心如擂鼓,那些恐怖的凶杀场面放电影一样从他的大脑里划过,林般知道没有什么是这四只鬼不敢做的。

      “干什么?你啊。”顾尺打量林般的目光就像打量一块猪肉。

      “我是男的,”林般下意识反驳,“你们不是同性恋吧?”

      “我们当然不是,”吴眉上前一步,“但是你还没有长记性。”

      吴眉拿出一张照片,林般看了一眼,愣住了。

      上面,赫然是他和何若一起从便利店出来的时,被照的照片。

      “你胆子不小啊,”顾尺一脚踩在林般的右手臂上,“你不知道何若和吴眉家里有娃娃亲吗?你居然敢和何若同居?”

      林般呼吸都停止了。

      他听说过吴眉和何若有亲戚往来,但是没想到是娃娃亲。

      见林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吴志也上前一步,笑眯眯道,“林般,你可真有种,就挑我们喜欢的人追。”

      “不叫你长点记性,何若那个蠢货,怎么会看清你的真面目?”吴眉的眉间有一股戾气。

      三人组里,林般最怕的就是吴眉。他才是这个霸凌团体的头,但是和其余几人的兴奋不同,吴眉的感情波动很小,就看一场闹剧一样置身事外,然而那些恶毒的霸凌的花样,吴眉才是主谋。

      他几乎没有在林般面前展现过这种毫不掩饰的戾气。

      “对不起,”林般下意识道歉,“我不知道何若和你的关系。我和她只是碰巧遇见的,我被我爸……不,我叔祖赶出来了,没地方去,她好心收留了我……就是这样而已。而且,何若第一次见到我,还以为我是女生……”

      那句“女生”一出口,吴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林般目露恳求,“我不会在神明前撒谎的。真的!”

      “是吗,她以为你是女生。”吴眉冷笑一声。

      “卧槽,我们刚刚听到了什么?”顾尺发出夸张的叫喊,“你爸,你叔祖!林般,你爸爸就是你叔祖父?难不成,你还是你们家里乱/伦生出来的杂种?怪不得你会这么畸形!”

      林般的眼睛睁大了,杏眼瞪大了就是圆圆的,林般的眸色又比常人更黑,乍一看有些滑稽的恐怖。

      “你说你不会在神明面前撒谎,”吴眉俯视着林般,“那你叔祖父就是你的父亲,是吧。”

      林般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一个简短的气音。

      “不……”他正要否定,一阵风吹过,寺庙木窗外的幡颤动着,扫到了窗外的木架,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林般被吓得瞬间闭上了嘴。

      他以为这是神迹——神不允许他说谎。

      母亲依旧在他耳边低语——

      ”极乐世界宝地,除无量亿劫极重恶业,我祈念此人已除八十亿生死劫之罪,命中之时见金莲花如日轮往其人前,于莲花中满十二大劫,一念倾即得往生极乐世界……”

      母亲左手赤转经轮,右手握菩提珠,跪于蒲团之上,直至九九八十一根线香燃尽,方才起身。

      母亲身后是诸多信众,他们以白布蒙面,面对祭台之上白骨,目不转睛,那白骨生前乃是一绝色女子,葬身般若海,死后亦不外如是。

      “观想尘世血肉不净,肨胀臭秽,脓血蛆分,不堪近故。应观自身臭秽不净,犹如死狗…”叔祖父匍匐在地,佝偻的背山丘一样隆起,一如大明山的轮廓。

      “我愿永堕无间地狱,庇佑吾儿消除罪业……”母亲死前的低语,随着血液在林般尚未发育完全的大脑里爆裂开来。

      他眼前出现炫光,看到烟雾缭绕、白光乍现——戴夜叉面具的赤身男子围绕篝火蹈踊,鼓声与弦乐震耳欲聋,彼时林般年纪尚小。

      他溃散的瞳仁里映照着黑色的苍蝇和白色的蛆虫,他们围绕着祭坛蠕动着,父亲把他高高地举起来,白色的骨刀划过他的手臂,血液喷溅而出,沾染在白骨上——他的嘴被白底黑字的符纸贴住,哭泣在喉咙里滚动,他看到了透明的液体滚落在地。

      那是什么?

      是母亲的眼泪吗?

      母亲哀戚的目光注视着他——

      一直注视他的,是神母吗?还是他那瘦小、软弱、被病痛折磨得千疮百孔、孱弱不堪的母亲?

      随着那血液滴落在地,苍蝇和蛆虫爆发出狂欢的呼喊。

      不——林般想——父亲告诫过他,在神明面前,要保持肃静——

      林般大脑剧痛,以至于他蜷缩起来,禁闭双眼,发出尖利的喊叫。

      那声音比杀猪还要凄厉,他努力思索着这似真似假、被他隐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挖掘这段罪恶的回忆,不亚于拨开血肉,寻找黄蜂断在体内的尾针,疼痛彻骨锥心。

      他骤然睁开双眼。

      他想起来了。

      他早就是所谓的“祭品”了。

      早在他不到五岁之时,他的“父亲”,已经发现他畸形的身体,为他举办了洗刷罪业的仪式。

      那是一场盛大的祭祀。

      林禾受到蛊惑生下林般,林般雌雄同体,便是犯下淫邪之罪的恶业。

      由此,信众聚集,他们彼此交合,于神前重现自身罪。林平高举林般于祭台上,以其血肉恶臭,制止信众恶欲,于是信众欢喜禅修毕,即刻观想白骨,澄心一处,极使分明,观身四面,俊男善女,皆为骨人。

      而不愿观想白骨与修欢喜禅的信众,则被降幡治罪,当场杖毙于神前。

      “血肉腐朽,身蕴为空……”信众跪地,以血为衣,蜡黄的脸上的腐肉抖动着。他们狂热的目光注视着□□的林般。

      在极度的惊恐之中,林般的身体滚烫,浑身红若熟虾。

      血还在淅淅沥沥地滴落着,他看见母亲的眼泪在地上砸出一朵朵水花。

      直到天色将白,仪式完成,他才落入那个艾香萦绕的怀抱。

      这段记忆被他埋在记忆深处,此时进入这寺庙,看到风幡浮动,见祭台高立于神前,他才恍然想起一切。

      这是神明对说谎的惩罚吗?林般模糊地想。

      不然,缘何让他重拾这段恶心至极的回忆呢?

      他向来这样神神叨叨的,此时面目恍惚,三只鬼并没有感到意外。

      “看来是真的了。”吴眉对顾尺挑了挑眉,“近亲结婚生出畸形儿的概率确实会大很多。”

      “你们会遭报应的。”林般目光呆滞,“你们在神前犯下罪业,将会堕入地狱道,受刀割滚油之苦……”他声音沙哑,犹如刀割。

      “可惜,”吴眉上前一步,“我不信神。”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林般永远不愿意回忆。

      他麻木如死鱼,任由那三只鬼摆弄他的身体。

      他恍惚回到了四岁那一年,他也被父亲高举,信众污秽而沾满鲜血的手拂过他布满刀痕的身体。

      他们管这叫“消除罪业”。

      他感到自己灵魂高高飘起,冷眼看着身体死狗般腐烂。

      我本就不该出生——他想——我的出生,本就是罪业。

      自尊早已被撕碎为粉末,接下来,坍塌的将是他的肉身与灵魂。

      日薄西山,三只鬼走了。

      林般麻木地想,他们完蛋了。

      他们破了淫戒。神母会惩罚他们的。

      他们在神明面前犯下恶业,神明将以死无葬身之地,为众生六道带来绝对的公平。

      林般想要爬起来,但是他的灵魂高高飘在空中,肉身则死死黏在毯子上,动弹不得。

      苍蝇被庙内的红烛吸引,火光摇曳,几只苍蝇停在林般斑驳的肌肤上。

      “林般!”一个焦急的女声从庙外传来。

      “林般!你在这里吗?”蓝发挑染的女孩跑进来,她走得大概很急,身上穿的还是睡衣,只在外面简单披着一件白色大衣。

      少女靠近林般,她逼近的脚步声把林般的灵魂也拉回了他破碎的□□。

      少女的身上还带着氤氲的水汽,林般青白的眼白动了动,乌黑的眼珠望向少女。

      是何若。

      何若一眼就看到了林般毫无遮盖的下身,上面的鲜血和痕迹明白地向她昭告着,这神圣而破败的庙土上,发生了一场骇人听闻的暴行。

      她把大衣脱下来,盖在林般的身上。

      大衣沾染着艾草的香气,夜晚冷风冰凉,林般面无血色,月光从窗棂透过,他身披白布,身体僵直,犹如死尸。

      何若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一条白色浴巾,把林般包裹起来。

      “能走吗?”她轻声问。

      林般呆呆的,任由何若动作。

      何若蹲下来,直直地看着林般的眼睛。

      “报警吗,”何若掏出手机,“如果你愿意报警,我现在就打电话。”

      “警察会在十分钟内赶到。他们会带你去做笔录,收集犯罪者的□□。”何若道,“如果你要起诉他们,我可以帮你出这笔钱。”

      林般呆滞的目光动了动。

      “不。”林般吐出一个气音。

      他不相信他们会给他带来正义。

      他报警了,暴露出自己畸形的身体,父亲不会放过他的。

      何若沉默半晌。

      “那我们回去吧。”她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回到了何若的一居室,她把林般放进浴盆。

      她把沐浴露和洗澡巾放在林般的手边。

      “先洗洗,会有办法的。”她看向林般死气沉沉的眼睛。

      就在她站起身要离开的那瞬间,林般拉住了何若的衣角。

      “你会觉得我很恶心吗?”林般的目光定在空中某个虚幻的一点。

      “恶心的不是你,”何若蹲下来,她的额头几乎要贴在林般的额头,“我能理解你。这不是你的错。”

      林般嘴角抽动了下,他想说句谢谢,但是他做不到。

      何若握住了林般的手,她的手比林般的手大一圈:“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等我回来。”

      林般没有说话。

      何若很快回来了,她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包粉色药片。

      那是一包避/孕/药。

      一小时后,林般从浴室出来。他的身上到处是红痕,他用洗澡巾擦的太用力,手臂和大腿都破了皮。

      何若移开了视线,温声道:“先把药吃了吧。”

      虽然何若贴心地把药盒丢了,但是林般还是猜出这药的用途。

      他走过去,坐下,抠出三颗药片,把那杯水一饮而尽。

      其实只用吃一片就行了。但是何若没有多嘴,她知道,此时任何话都是刺激林般的引火索。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何若安慰林般。

      林般知道何若好心的谎言。

      他已经放弃了报警,对方会有什么代价呢?

      他看着何若细长眼睛和高挺的鼻梁,猛然想起了吴眉。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把杯子砸到地上。

      玻璃杯瞬间四分五裂,玻璃渣溅到两人的小腿上。

      林般看着何若白皙小腿上流出的鲜血,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他盯着何若的伤口,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

      他蹲下身,伸手去拿地上锋利的玻璃碎片,母亲拿骨刀刺向大动脉的场景在眼前浮现。

      眼见拿玻璃就要往林般的喉管刺去,何若顾不上小腿的刺痛,上前一步,把林般的手打到一边。

      林般如梦初醒,他仰头看着何若,何若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被气的,她瞪着林般,眼里却流露出几分哀戚。

      “不要寻死,”她缓缓道,“为了几个人渣,不值得。”

      林般道:“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

      良久的沉默让血液开始凝固。

      “如果真的有神明。”林般抬起头,眼泪从毫无知觉的眼角划过,“他们在神前犯下淫戒,神为什么不来救我?”

      何若已经拿起扫帚,把满是玻璃渣的地板收拾好了。

      她把玻璃渣扫进垃圾桶,听到玻璃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神明不入因果。”何若道,“人死如灯灭。”

      “如果你不信业力因果,”林般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吗?”何若下意识反问。

      林般漆黑的眼睛直愣愣看着何若。

      “相遇就是缘分。”何若道,“缘分让我们相遇,我总不能放你不管吧。”

      一股温暖的能量充盈了林般的全身,他感觉背后不再是空无一人。

      “谢谢你。”他哽咽着,蹲下身,把头埋在双膝之中,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泪水沾湿了他刚刚换上的睡衣,何若走过去,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林般曾经看见过蝴蝶围着腐烂的乌龟飞舞,吸吮乌龟分泌过剩的泪液。

      何若就是林般的蝴蝶。

      林般无力去辨别何若的真实的意图。

      他只知道,何若是他这腐烂一生中唯一的温暖,哪怕粉身碎骨,他也不想失去。

      第六章

      林般在何若家呆了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去学校。

      他害怕见人,害怕光亮,害怕黑暗,害怕声响。哪怕是他自己的呼吸声,也足以让他杯弓蛇影,战栗不安。

      何若依旧早出晚归,她一回来,就进入浴室冲澡,然后服用一种白色的药片。

      她冷汗涔涔,趴在桌子上喘着气,眼睛直勾勾看着墙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她和一个女生的合影,她们穿着初中校服,坐在海边,背后是一望无际的海平线。

      那女生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两人的手紧握,长发和裙摆随风飞扬。

      何若的眼里看着那女孩的脸,呆愣愣的。

      “你还好吗?”林般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何若身边,关切问道。

      何若的脸色苍白如纸她转过头看向林般:“尸体状态良好。”

      见林般惴惴不安,她笑了:“开玩笑的啦。”

      林般在何若家里,他没有换洗衣物,只能穿何若的睡裙。

      何若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眉梢翘起一个细弱的弧度:“很好看。”

      面对何若,林般没有用“我是男人”这样的话反驳她。

      他的手指摩挲过裙摆的花边,没有说话。

      何若很快回房间躺下,一居室陷入寂静。

      林般独自来到浴室,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头发自从骨折后就一直没有剪短,头顶的发丝已经越过了后脑勺。

      镜子中是一个纤细瘦小的身影,睡裙很服帖地垂在白皙的小腿肚处,镜中人的脸很小,笼罩在氤氲的雾气中,乍一看,就是一个少女的模样。

      林般换上一片新的卫生巾。

      他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她”穿着睡裙的模样是那么自然,“她”的经血规律得犹如潮汐。

      “她”为了避免怀孕,不得不吞服避孕药。

      “她”能创造卵/子,“她”的子/宫能孕育一个全新的生命。

      有两股力量在林般的体内撕扯。

      他真的,是一个男人吗?

      如果他的家庭不那么重男轻女,如果他按照女孩的模样养大,他是不是就不会因为所谓的举止“女气”“娘娘腔”而受到霸凌?

      也许,“她”会像正常的小女孩一样平平安安长大,安安稳稳死去。

      林般随即否认掉了这个猜想。

      林平根本不会养大一个女孩。

      林家没有这个传统。

      林禾就是因为是女儿,才被送给了林平收养。林禾生下他,宣称他是男孩,本就是为了保护他。

      而他,也一直为自己是儿子,而不是赔钱货的女儿而庆幸着。

      这一瞬间,林般突然意识到,命运的能量是多么庞杂,他能对抗的,不过九牛一毛。

      耳边的呓语越来越重,他会在黄昏来临之时看到百鬼夜行、万鬼齐喑。但是再定睛去看,凄冷的大厅内空无一物。

      这一天,林般在沙发上躺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见屋内没有人回应,敲门声演变为踹门声。

      林般捂住耳朵,他想要站起来,却丝毫没有力气。

      林般注视着天花板,昏黄的吊灯周遭有几只飞蛾跳动。

      灯罩里都是蚊虫的尸体。

      明明靠近就会死亡,为什么还要扑火呢?

      门被撬开了。

      走进来的首先是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

      是林平。

      林般觉得自己的血液被冻住了。

      林平的手里拿着一根巨大的铁棒,他冷冷盯着林般。

      “你怎么不去上学?”林平走向林般。

      身体比大脑反应的更快,林般腹痛如绞。

      他想要起身,翻了个身,却滚落在地上。

      膝盖撞击地面,他的大脑里空白了几秒,眼见着林平的脚步逼近,他一骨碌爬起来,往沙发后面躲避过去。

      他的裙摆随他疾步的劲风飘荡起来,林平的目光落在那白色蕾丝的裙摆上,再看看面若好女的儿子。

      他顿住脚步,用棍棒指着林般的脸:“你穿的是什么鬼东西?!”

      林般不答,静静地看着林平。

      林平被他的沉默激怒了,他额头青筋暴起:“把你身上的鬼东西脱下来!哪有男的穿裙子的!你有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听到“男子气概”一词,林般嘴角抽搐了几下。

      “男子气概?”林般歪了歪头,“我为什么是男的?”

      林平被他这一句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

      “我会来月经,我有女性的器官。”林般眼下青黑,青白的眼白上布满红血丝,下巴瘦得惊人,“我为什么是男人,而不是女性?”

      “放屁!”林平怒吼,“我懒得跟你嚼舌,你今天不脱下这鬼东西,我就把你打死!”

      “这不是你家,”林般往后退,“你把我打死,警察不会放过你。”

      “老子清理门户要条子管?!”林平双目赤红,“养你养到十六岁,你就只会丢人现眼!?”

      “是你养我的吗?不是妈妈养我的吗?”林般道,“你只会打妈妈,喝酒,夜不归宿。你哪里养了我?”

      林平怒不可遏。

      他在家里确实是甩手掌柜,但是他在外边赚的钱,也有部分给了林禾补贴家用。

      管教林般,他觉得是天经地义。而林般居然敢跟他顶嘴,则是大逆不道,应该被降幡治罪,万死不足惜。

      林平不再废话,就要抓住林般的头发。林般往何若的卧室跑去,反锁门。

      “滚出来,林般!”林平在门外怒吼。

      林般往窗边跑去,他往窗外看去。

      如果林平非要破门而入,他就从楼上跳下去。

      他坐在窗台边,看着六楼下的地面,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门外传来林平歇斯底里的狂叫。

      “林般!你不出来,我就把这房子砸了!”林平道。

      林般的耳边尽是风声,林平的声音模模糊糊,他听不真切。

      屋外传来打砸的声响,林平抄起棍子,一铁棒就把桌子打得四分五裂,凳子更是被他高举后摔到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过于狂暴的暴行引来了邻居的注意。

      对面的老太太从猫眼模模糊糊地往里看,犹豫片刻,还是报了警。

      警察很快来到这狭小的出租屋。

      三名男子身着制服,手里拿着电棒。他们走进房间,只见本就破败的小出租屋更是被扫荡了一般,满地的杯碗碎屑,锅碗瓢盆散落一地,桌子上有数个巨大的凹坑,墙角用来装饰的花瓶也被踢翻,水仙被踩碎,汁液迸发到墙面,留下丝丝水渍。

      “这是你的房子吗?”警察问。

      林平转过身,他已经丧失了理智,哑着嗓子问道:“你们是谁?”

      警察却不想跟他废话,一名干警拿出手铐,就要铐住林平。

      林平向右闪避半步,左手一挥,棍棒就要往警察的头上砸去。

      但对方的反应也很快,另一名干警绕到林平的身后,电棍往林平身上一杵,林平浑身抽搐,便被卸了力。

      他瘫倒在地,警察把他手脚都铐住,把他带离了现场。

      等何若回来,已经是半夜三更。

      她刚进家门,就看到一地狼藉。

      警察留下一张纸条,让她明天去警局记一下笔录。

      何若拿出打火机,把纸条烧成灰烬。

      她走进卧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林般已经不见踪影。窗台边放着一张纸。

      何若拿起纸,上面是林般歪歪扭扭的字迹。

      “我知道我父亲把你的家砸了。对不起。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这段时间来,谢谢你。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我们约好了不是吗,要在光明的地方再见。——林般”

      何若把那张纸条夹在书页中,她往床上一躺,便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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