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师》秋上酸枣熟

4、神射手

　　李念远北府军的都督，十年前被楚王榜下捉婿，成了平原公主的驸马。人们都知道十年前最终上榜的十人是异能者，但他们的异能究竟是什么是一个绝对的秘密，只有李念远例外。

　　十年前，李念远将考官众人带至启祥殿外，十里外的钟楼上悬挂着一张巴掌大的绢纸，上面写了一首诗：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年方二十的少年声音朗朗。

　　他抬手、挽弓、射箭。

　　咻——

　　半炷香后跑来一个士兵，挥舞着一页绢纸，边跑边激动万分地大喊：“中了，中了！”

　　呈到楚王面前一看，一只花翎箭直插在“中”字上。

　　李念远仰天大笑，端的一副意气风发的轻狂模样，他本就长得风神俊朗、剑眉星目，平原郡主在旁观摩，当即就求楚王赐了婚。

　　可惜昔日风流少年，死了也不过黄土一抔。

　　那天香楼的小二一眼就认出了薛皎，急忙邀功似地嚷嚷：“就是她，就是她鬼鬼祟祟地在包厢门口，是她杀了李大人！”

　　王福用力地咳了两声：“究竟是谁本官自会定夺，无需你多嘴！”他示意薛皎一人随他去了审讯室。

　　京中人们都知道异能司监王大人是个亲历亲为的敬业好官，薛皎心想果然不假，原来每一个嫌犯王大人竟然都要亲自审讯。

　　审讯室里很清爽，一张办公用的书桌、两把椅子、记录口供用的卷宗。王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不堪重负发出了沉闷的“吱呀”一声。

　　薛皎在他对面坐下。询问的无非就是今晚在天香阁的经历，薛皎一五一十地将她在天香阁的举动讲述了一遍。问及为何要上到二楼包厢，薛皎哽了一下。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抬起了右手。宽大的衣袖从手腕上滑落下去，露出了那个系在腕间的琉璃球。她想着既然要从王福这里打探异能者的消息，那不如首先给出诚意。

　　她将那琉璃球摘下放到王福眼前，王福定睛一看，念出了里面的数字：“贰？”

　　薛皎点点头，解释道：“这琉璃球可先是一丈之内所有异能者的数量。今晚在天香阁时它显示的数字是三，除去了与我同在大厅的人，另两个异能者只可能在楼上正对着我们的包厢，我便想去看看。”

　　王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像是没想到薛皎会这么实诚地交了底，他沉吟片刻道：“那六人现在异能司中，那可否请薛姑娘一同前去看看？”

　　“能受王大人差遣，是小女子莫大荣幸。不过还想斗胆请王大人帮个忙...”薛皎试探性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能不能帮我在异能者的名单里找一个人？”

　　“薛姑娘这个要求，原则上当然是不行的。”

　　王福肥厚的大手在桌面上敲打，他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一只看到猎物伺机而动的老狐狸：“不过你若是为我异能司所用，办案时需要查询名录自然是合情合理。”

　　“如何才能进入异能司？”

　　“这就要看姑娘的本事能不能够得上我异能司的门槛了。”

　　薛皎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问道：“王大人可知道城东的一见喜？”

　　“唔，一梦千金的那个？”

　　王福话音刚落，便发现眼前那个小姑娘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美娇妻坐在用黄金砌成的桌椅板凳上，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猛地在镜子中看见了身穿一品大员官府的自己，风神俊朗貌似潘安。

　　他愣神之间，又回到了审讯室中，眼前那个姑娘笑吟吟地问他：“王大人可满意？”

　　“你竟然是个织梦师？”王福大喜，异能者本就万中一二，大多都是类似力气大、能吃饭、吃不胖这样隔靴搔痒的异能，像薛皎这类能控制人心神的异能极为罕见，更显得珍贵。

　　王福拊掌大笑：“这美梦织得不错，升官发财妻妾成群，可惜老夫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跟我走吧，事成之后便让你正式入职异能司。”薛皎心中暗自雀跃，急忙跟上王福的步伐。前面王福突然停下了脚步，薛皎大意之下差点撞了上去，只听王福忽然突兀地问道：“你今晚没有骗过我吧？”

　　薛皎疑惑地看向王福，那张黑胖的脸上还是带着一抹笑意，他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变得有些遥远和空灵，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蛊惑感。

　　薛皎下意识地回答道：“没有。”

　　那种异样的感觉瞬间消失，异能者对别人的异能较常人更为敏感，薛皎一下子就猜出了王福的异能。原来是吐真，难怪王福每一次审问都会亲历亲为，薛皎心中感叹，这还真是为异能司司监的官职量身定做的异能。

　　王福侧身打开大门，让出门口的位置，轻松道：“冒犯姑娘了，我们走吧。”

　　门口的云衔山看见他们出来立刻迎了过来。薛皎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跟王大人解释清楚了，李大人的死与你无关，我留下来协助王大人办案，你回太尉府安心备考吧。”

　　“我也可以协助王大人办案。”

　　王福横眉怒目道：“你这臭乌鸦嘴的小子，别来捣乱了！”

　　云衔山有些不服气道：“我哪里乌鸦嘴了，这世界上本就有吃多了撑死的人，也有走路被马车撞死的人，还有下雨天被雷劈死的人呢...”

　　薛皎急忙过去捂住他的嘴：“少说两句吧。”

　　——

　　在审问薛皎的这段时间里，仵作已经将验尸报告呈了上来。李念远并无外伤，死于剧毒枯树，而他们用餐的包厢中，只在他的茶杯中查验出了相同的毒药。

　　今晚与李念远同席的皆是他北府军中的下属，为了给其中一位名叫唐送的佥事回家探亲送行。薛皎还记得晚间在他们包厢门口听见的觥筹交错，而此刻他们六人齐坐一屋，寂静无声。

　　薛皎低头看了一眼腕间的琉璃珠，上面的确显露出一个“贰”字，他们中间并没有异能者。她与王福对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王福心领神会，问道：“今晚吃饭的只有你们？没有提前走的或者后来的吗？”

　　六个人皆摇了摇头。

　　王福取出一只茶杯，问道：“你们今晚用这只茶杯喝过茶你们还记得吗？”

　　这是一只高足青花敞口瓷杯，因为杯器独特，所以大家都对这只茶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根据这六个人的回忆，酒过三巡，列席众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醉意，李念远便叫来小二点了一壶茶水。

　　小二在包厢的一侧沏好茶，将茶水倒入七只一模一样的高足瓷杯中，用托盘端着来到了他们身边。李念远是在场的人中官位最高者，坐在正对门口的主席，因此小二第一时间就先到了他的身侧。

　　李念远自己从托盘上取了一杯茶水走，轻酌一口后还称赞了一声“好茶”。

　　竟然是李念远自己挑选的茶杯，也就是说他在第一杯就准确地选中了唯一一杯藏有剧毒的茶水。

　　王福的眉头越拧越紧，立刻叫来了天香楼中所有的小二，其中没有异能者，也无一人承认那壶茶水是自己泡的。天香楼人来人往，当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二，包厢里酒意沉沉，也无人记得清泡茶小二的那张脸，他就这样神秘的隐身了。

　　可那杯茶是李念远自己挑的啊，唯一解释的通的便是出现了一瞬间又消失了的异能者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异能。薛皎突然想到她在戏院里被那个人操控着摔下二楼，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完全可以做到。

　　天边渐亮，忙碌了一晚还是没有丝毫头绪，王福满眼通红地将六人放了回去，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管他什么异能者呢，老子要回去补觉了...

　　殷胥吏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人，兵器库的曹大人在上朝的路上被马车撞成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