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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预言家(二) ...


  •   薛皎昏昏沉沉地回到太尉府,斜阳低垂,晚风带着些许凉意,一片花瓣不知从何处吹来,轻轻打在她的脸颊上,她伸出手将那片花瓣拿下。花瓣娇嫩,落在她素白的手上,如果不是被慕容初雪划伤的那道贯穿手掌的伤疤,一定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一丝清明的意识突然划过她的脑海,她猛地站起身,急匆匆地跑回屋内,将门窗上了锁,深吸一口气,结出了一个清醒梦,自己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她双手上下翻飞,在闪着银光的记忆长河中迅速翻找,直到停在了那日在吴越山上她一剑刺入了铃铛的胸口。

      薛皎的手颤了颤,她死死盯住画面中铃铛的脸,但她面上那层面纱将她的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那双暗藏深意的眼睛仿佛隔着时间的长流与她对视上了,带着平和温柔的笑意。

      视线缓缓下移,白皙纤弱的脖颈,单薄但挺拔的身形,最后目光定格在她那双素白的手上,一道丑陋的伤口贯穿手掌。

      世界瞬间分崩离析,薛皎内心剧烈的波动让她再也维系不住这个清醒梦了,她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周围一片安静,她却似乎能听见尖锐刺耳的声音,吵得人头痛欲裂。

      难怪一直找不到丢失的另一半生魂的主人,难怪小九说那个时空里根本没有一个叫铃铛的人。

      哪里有什么铃铛啊,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从头到尾,死在那里的都是她,一半是过去的她,一半是未来的她。

      薛皎紧紧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其中已是平静如水,她轻轻笑了一声,这样不是最好了吗,铃铛没有死,云衔山也没有死,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样子。那些在她心底反复溃烂不见天日的伤疤,终于可以彻底愈合了。

      画面中的自己不过双十年华,看来她没有多久可以活了。薛皎抿了抿唇,眼中神色逐渐坚毅。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走出房门的步伐分外从容。

      ——

      云衔山失忆后,师父对他的身世讳莫如深,只说忘了也是件好事。他翻遍自己房间里的物件,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来到吴越山之后的,仿佛他这个人在来到吴越山之前一片空白。

      除了一本《三字经》。

      那本书的空白处写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吾辈之大道”,笔触稚嫩,应该是他小时候刚刚上学时写下的远大志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在与前尘往事割裂时,单单留下了这一本启蒙书籍。

      他原本并没有那么好奇自己的身世,既然师傅说忘了便忘了。但他逐渐发现他与谢家,准确一点地说是与谢雁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柳红霜说谢雁书吃茭白也会呕吐不止,他一瞬间突然有了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他会不会就是谢雁书?!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与薛皎...他必须去弄清楚他是谁。

      谢家空空荡荡,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扫荡一空,书房里的书架上一片狼藉,那些书局中随处可见的书本自然是没人要,被人翻动时随意地丢弃在书架上、桌上、地上,上面落满了灰尘,有些受了潮长出了黑色的霉斑,有些风化成了一碰就碎的脆片,还有些被虫蚁啃噬出了密密麻麻的虫洞。

      云衔山将书房中的书一一捡起,擦去灰尘和污渍,分门别类在书架上放好。书很齐全,从启蒙到科考、从经书到史学,可以看出原主人的涉猎极为广泛。

      书架最下层的角落里放着一套常见的儿童启蒙书籍,云衔山蹲下身,目光依次从书名上掠过,《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笠翁对韵》《声律启蒙》...但是没有找到《三字经》。

      也许是谢家书房中并未收藏《三字经》吧,云衔山这样想,他随手取出一本《百家姓》,盯着扉页上的名字愣怔了许久,终于苦笑了一声。

      那字迹与他收藏的那本《三字经》上一模一样。

      他怀疑谢雁书因为当年谢家被杀而心生怨恨,与杀害朝中官员的凶手脱不了干系,一心想将他绳之以法;

      他在放榜日的高墙上看见谢雁书文采斐然的文章,打心眼里钦佩他的才华横溢,也生出了对他英年早逝的遗憾感叹;

      他知道薛皎间接因为谢雁书从马背上被人摔下,后来又受尽磋磨,心疼她遭遇无妄之灾,难免对谢雁书有几分怨恨。

      到头来,他憎恨的、欣赏的、苦苦追寻的,竟然都是他自己。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命运这双手,真是会翻云覆雨、设彀藏阄。

      ——

      一直等到天黑,云衔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看见薛皎后勉力一笑,却都难掩其下的心事重重。薛皎心中计较许多,自然是没在意分辨他笑容中的勉强。

      薛皎打开阮山楹的母亲给她的那幅画卷,高耸的山崖下,那个巨大的龟背间有两个人影直直落下,原本一幅壮美的山水图瞬间变得诡异惊悚。

      “这就是阮知秋和张意死时的景象。”薛皎将今日救了阮山楹,又在阮府遇见预言家的事情告诉了云衔山,“你可见过这个地方?”

      云衔山端着那幅画卷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画上景象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这山脉奇特,若是见过我肯定记得,我确定我从未见过这里。”

      “嗯,你今日出去可有收获?”

      “没什么。”

      薛皎今日话少,平日里吃饭时都是薛皎和小九两人叽叽喳喳、一唱一和,云衔山在旁边微笑地看着,今日只剩下小九一人绘声绘色地讲着薛皎在马场时如何英勇神武地救下了阮山楹。

      “薛姐姐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对不对?!”小九得意洋洋,仿佛救人的人是他一样骄傲。

      沉默了许久的薛皎突然开口了:“对,他说要以身相许。”

      “咳咳咳...”小九被惊得呛了一口茶水,他急着说话却又咳得停不下来,连连用手拍打着桌面。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小九气道:“我在马场就看出那小子对薛姐姐别有用心,他看你的眼神就像狗看见了大肉包子似的!”

      小九看了一眼云衔山,他本以为云衔山会像话本子里至爱之人被人调戏时的冲冠一怒,没想到云衔山歪着头,眼神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筷子。

      他是没听见还是傻了?

      小九用胳膊肘用力地戳了云衔山一下,挤了挤眼睛,说道:“那阮山楹哪里比得上衔山哥哥,连马都不会骑,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欻——咚咚咚——欻——”敲锣打鼓声突如其来地响起,声音震耳欲聋,像是直奔太尉府而来。果然,不多一会儿,有侍卫面色古怪地来到他们这里通报。

      “有人给薛小姐送了一份礼物。”

      两个小厮挑着一个担子,担子上稳稳当当地放着一只紫檀木的木盒,木盒表面镂空,镶嵌着星星点点的琉璃碎珠,哪怕夜色也难掩它璀璨的光芒。

      “我们是阮府的小厮,二少爷派我们来将此物送给薛小姐,另外还托我们带一句诗。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阮家两位小厮喜上眉梢,他们家二少爷虽然体弱但生得唇红齿白的俊秀模样,此次又夺了金榜魁首,不知道是固京城中多少姑娘如意郎君的人选,但可惜他一直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

      没想到这回总算开窍了!

      木盒盖上挂着一条长长的流苏,薛皎稍用力,挪开了颇有些分量的盒盖,里面是红色的绸缎内衬,一顶镶嵌着玉石的精美状元帽显露出来。

      小九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了来固京城的路上,他怂恿云衔山去拿状元帽哄薛皎,那状元帽分明就是向姑娘提亲的意思。不过今日在马场才刚刚认识,这阮山楹怎么能这么唐突!

      “你家少爷什么意思!快抬回去!薛姐姐已经有衔山哥哥了!”小九从薛皎背后冲了过去,一把接过薛皎手中的木盒盖子,“啪嗒”一声给木盒盖上,推着两个小厮就要赶他们走。

      两个小厮也蒙了,他们二少爷看上的竟然是有主的名花?

      “少爷说与薛小姐一见如故,已许终身,已经请媒人去择日定亲了啊。”这状况与少爷说得怎么不一样?两人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什么一见如故,已许终身,怎么可能?!”小九见他二人不动,更是着急了,扭头呼叫援兵:“衔山哥哥!你快来帮忙啊,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云衔山抿着唇,脸色极为阴沉,他胸中翻江倒海,剧烈的愤怒和醋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阮山楹,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薛皎是他青梅竹马的师妹,是他风雨同舟的伙伴,他在她疏远时夜夜难眠后悔不已,在她亲近时欣喜若狂珍之重之。阮山楹一个才不过认识一天的人,他怎么能如此轻易草率地向薛皎提亲!?

      薛皎送了他糖画,收了他的同心玉,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人,她怎么会与别人许诺终身?!

      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自下吴越山以来,薛皎一直拒绝他,昨天难免不是冲动之下觉得他可怜,成全他一腔痴情,说不定一夜之后已经后悔了。

      再说了他真的是薛皎的良人吗,可他是谢雁书啊,一个害苦了薛皎,再也见不得阳光的人。起码阮山楹身世清白,能够堂堂正正活在这个世界上。

      “师妹...”纵使思虑再多,他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向薛皎走了过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不去将那个紫檀木盒狠狠地砸碎在地上,口中漫出一丝血腥味,“你昨日送了我那个糖画,我真的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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