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师》秋上酸枣熟

22、心上人（四）

　　柳红霜在做龙须酥，那麦芽糖经过她反复地揉搓、拉扯，直至成拉丝状，最后再混合上各种果仁和干果，细如龙须，色泽乳白、千丝万缕、香气扑鼻。薛皎看她一双巧手翻云覆雨，清楚自己有几分几两，干脆知难而退。

　　柳红霜提议：“多了不少糖浆，你要不给小九做个糖画吧？”

　　“好呀。”

　　柳红霜教她用小铜勺舀起糖液，在石板上飞快地来回浇铸，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立刻成了型。

　　“我会了，这个简单！”薛皎撸起衣袖，兴冲冲地依葫芦画瓢。——好像有点太圆了。

　　再来一遍——有点小了。

　　再来一遍——怎么没法粘在木棍上？

　　终于成功了！薛皎按捺住兴奋，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蝴蝶举高了给柳红霜看。

　　柳红霜看了惊呼了一声，满脸赞许道：“真不错，我听说小九最近开始念书了，你送这只大□□给他寓意着蟾宫折桂，可比我那只蝴蝶有意思多啦！”

　　“咳咳——”薛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

　　小九在云衔山的督导下干巴巴地在池塘边坐了一下午，书上的字像是一只只小蚂蚁，到处乱爬可就是进不了脑子。池塘里的小荷叶、偶尔飞过的蝴蝶、鱼儿游动荡起的涟漪，平日里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此刻看来都格外的有趣。

　　小九偷偷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

　　“喏——”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支糖画。小九瞪大眼睛，薛皎笑眯眯地举着那支糖画在他眼前晃了晃，“好不好看，我做的大□□，希望小九以后能够蟾宫折桂！”

　　小九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他急忙接过糖画，左摸摸右看看，简直爱不释手，两眼冒着星星：“薛姐姐好厉害呀，简直和我见过的大□□一模一样！”

　　小九舍不得吃，拿着糖画“噔噔噔”地跑开了，大约是要去和太尉府的几个小丫头炫耀一番。

　　傍晚的阳光已经不似下午那样灿烂，黄澄澄的夕阳照在池塘的水面上泛出粼粼波光，细细碎碎的，印在薛皎的眼中平添了几分温柔神色。她笑吟吟地看着云衔山，云衔山只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在吴越山上的时候。

　　“给你的。”薛皎背在身后的右手拿出了另一支糖画，看起来比给小九的那个简单许多，一个大圆圈加上一个小圆圈。

　　“啊，这是什么？给我的怎么比小九那个简单那么多？”云衔山不满意地嘀咕了一句，小九的那个大□□生动活泼，到了他的就是随便勾了两个圈草草了事。

　　听了这话，薛皎立马急了：“你不觉得这两个圆它格外的圆吗？我画了半锅的糖浆才挑出这么两个圆溜溜的！”

　　云衔山撇撇嘴，还是有些嫌弃：“是挺圆...那小九的是蟾宫折桂，我这个是什么？”

　　薛皎气恼极了，这跟她原先想象的画面完全不同，她咬牙切齿道：“这是个同心玉，这个换你那块真的，换不换？”

　　云衔山难以置信地看着薛皎，仿佛在确认这是否真的是现实。他的心跳加速，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那种强烈的激动感让他觉得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呼吸。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紧紧握住手中那个糖画，那两个圆仿佛是镀了金，看起来怎么这么璀璨、这么美好、这么圆溜！

　　然后，他猛地回过神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当...当然可以！”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美好，让他几乎不敢相信。但薛皎那双明亮又坚定的眼睛告诉他，这是真的。

　　一直到吃晚饭，云衔山都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之中，无论和他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含笑应允的模样，但说话的内容仿佛过眼云烟完全没有往心里去。薛皎心想，真像是一个乐呵呵的傻子。

　　柳红霜也发现了云衔山与平日里不同，笑道：“碰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了？”

　　云衔山敛去了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可嘴角依旧忍不住地上扬，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哈哈没什么，吃饭吧。”

　　他的筷子伸向一道菜，被薛皎用筷子“啪——”地敲了一下。

　　“怎么了？”柳红霜纳闷道，“这是从前七喜酒楼就招牌的素鳝丝，是我们家乡江边的茭白，吃起来味比鳝丝，你尝尝。”

　　薛皎忍不住笑了，眉宇间带着狡黠，说道：“师兄今日大概是傻了，不能吃茭白的事情都忘了。师兄吃了茭白就会止不住地呕吐。”

　　柳红霜一愣，诧异道：“我见过不能吃花生，不能吃虾蟹的，不能吃茭白的倒是少见，但我许多年前也遇见过一个。那时七喜带着他同科七人回来吃饭，谢雁书就也不能碰那茭白，连吃了会呕吐不止都一样呢。”

　　薛清听见柳红霜的话脸色一沉，说道：“何必提那个晦气的人，他把皎皎害得还不够惨吗？死了也是活该！”

　　“谢雁书...也这样？”云衔山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瞳孔剧烈震颤了两下。

　　他想起那几个一闪而过的记忆片段，心中有一个让他惊恐万分却十分合理的猜想。如果那是真的，命运怎么会和他开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玩笑？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他猛地站起身，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想起来一件事情，晚饭就不吃了。”

　　这里他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要去求证一件事情。

　　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云衔山都没有回来。小九心中雀跃，终于没有人督促他念书了，嘴上却偏偏要气一下薛皎：“今天云夫子不在家，要不薛姐姐教我念书吧？噢——薛姐姐看到书就头疼。”

　　“我教你个白丁还是绰绰有余的！”薛皎狠狠敲了小九的大脑门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不如我今日带你去马场教你骑马吧，你不是想学的吗？”

　　“好耶！”小九立马欢呼雀跃地同意了。

　　阳光洒落在马场翠绿的草地上，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薛皎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上衣是一件紧身的小衣，领口和袖口都绣有精致的图案，下身马面裙精美又不失庄重，裙身以锦绣织就，色彩绚烂，裙摆宽大。一头乌黑的长发束起，发尾随风飘扬，显得利落而挺拔。

　　“薛姐姐真好看！”小九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忍不住赞叹。

　　薛皎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小九，挑了挑眉说道：“你少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师兄每回上课前，你都要变着法子拍他的马屁！快去牵匹小马来。”

　　“哼，夸你这句是真的！”小九懊恼地跺了跺脚。

　　马场中有一匹今年刚刚过下来的小棕马，个头还小，马鞍的位置刚刚过了小九的鼻尖，正适合小九这样初学骑马的小孩子。小九刚刚要将那匹小棕马迁走，却来了一个身形消瘦，面容白皙的男子。

　　那人脸上带着点红晕，似乎是犹豫了许久，艰难开口：“这匹马...能不能让给我？”

　　小九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将缰绳紧紧攥在身后，噘着嘴不乐意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跟我一个小孩子抢这匹马？”

　　那男子身后来了一群差不多大的同伴，其中一个戏谑着大笑道：“阮兄，这小矮马才及你胸口，跑起来还不如你跑得快呢，这有什么意思，我给你挑好了，就那边那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匹高大强健，肌肉分明的黑马。

　　看见一群人看过来，那马不屑地打了个响鼻，眼神中透着一股不羁与野性。的确是一匹难得的好马，但对于这个文弱的公子来说就不一定了。

　　“小九，还没挑好吗？”薛皎骑在马上，闲庭散步似的走了过来。她今日实在是英姿飒爽，阳光照耀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闪闪发光，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一样。

　　阮山楹呆呆地看着薛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目光交汇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瞬间加速，剧烈地仿佛要从他的胸腔中跳跃出去。

　　“走吧。”旁边的同伴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收起失态的神色，愣愣地被一众好友簇拥着向那匹黑马走去。实在是盛情相邀，无法推辞，他心中这样想，但又有另一个暗含着兴奋和喜悦的难以言说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出来，他觉得那姑娘骑在马上的样子潇洒自信，他应该也可以吧？

　　“刚刚那个大哥哥还想跟我抢马！”小九牵着小马驹，和薛皎抱怨道，“而且他好奇怪，他看你的时候像个傻子一样！”

　　薛皎冲着小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他往与那群人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刚刚那群人其貌不扬，但琉璃珠的数字陡然增加，他们竟然都是异能者。一行五人又都是异能者，看来应该是今年金榜的五人，他们还是少惹为妙。

　　“啊——”惨烈的声音从他们刚刚离去的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