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师》秋上酸枣熟

15、改命师（三）

　　李闲在十年前会试高中，却又在三日后被取消，他心灰意冷地回到了老家墩州，在这里开了一家李氏学堂。李闲的学识是百姓们有目共睹的，知道他落榜只是因为时运不济，因此李氏学堂的学生众多，每日书声琅琅。

　　“可惜他不是好好过日子的人，从前他忙于读书，家里都靠李家娘子抄书补贴家用，好不容易办学堂挣了点钱，他居然就背着李家娘子攀上了高枝。”

　　“攀上了高枝？什么意思？”小九一双好奇的眼睛瞪得溜圆。

　　妇人咂了咂嘴，明明四下无人，她却用一只手遮在口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听说他在固京考试的时候就被公主看上了，后来回了墩州以为断掉了，没想到人公主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就回去做驸马去了！”

　　薛皎突然想到她之前落在自己身上又崇拜又鄙夷的矛盾眼神，瞬间明白了，她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原来把她和小九认成公主和小公爷是这么回事。

　　“你们真的不是公主和小公爷？”妇人走之前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遍，得到了坚决的否定回答后，她叹了口气，“我看着就不像，听说那公主膀大腰圆力能扛鼎，一口气能耕三亩地，你这小身板...啧。”

　　“哪有个叫李闲的驸马啊。”

　　“哪有个膀大腰圆力能扛鼎的公主啊。”

　　三人坐在驶往来福书局的路上，对刚刚听来的传言回味再三，还是觉得瞠目结舌。

　　车停在来福书局门口。

　　“买书？”

　　“不，我们来找人，请问李家娘子在这里吗？”

　　书架后面有人应了一声，他们绕过书架，墨水的清香扑面而来，许许多多油墨未干的纸张整齐地铺在各个角落里，靠窗的书桌旁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正在抄书。

　　她往窗外瞥了一眼，将手中毛笔搁下，看向来找她的三个陌生人，问道：“你们是？”

　　云衔山道：“我们是李闲故友，路过墩州便来拜访一下，听邻居说能在书局这儿找到你。”

　　李家娘子“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神中满是光芒，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知道我相公的下落？”

　　薛皎三人本想从李家娘子处打探一下李闲的下落，没想到她倒反而问起了他们。

　　“抱歉，我们不知道，若是知道也不会到书局来拜访你了。我听说...他是去固京了？”

　　李家娘子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半晌失去焦点的眼神才落寞地垂下，轻声道：“你别听那些人胡说，我知道她们都说什么他去固京做驸马了，李郎不是那样的人，他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离开我和梨花的。”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尖叫，李家娘子透过窗子一看，顿时脸色骤变，拔腿就往外面跑。

　　书局的后院中，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姑娘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她衣服发髻都有些凌乱，白皙的手腕上一道紫红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一旁有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正摇着一柄折扇，面带愉悦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姑娘。看见李家娘子出来了，他咧着嘴将两手举到耳边，嬉笑道：“我可没对她做什么啊。”

　　那姑娘急忙爬起来跑到李家娘子的面前，哭着将手上的伤给娘亲看，委屈道：“他抓我了！”

　　薛皎这才看清楚那姑娘的模样，容貌绝美、肌肤如雪，眼眸清澈明亮，像一汪可以一眼看到底的春水，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可惜她的行为举止却全然不见该有的风姿，像是一个心智尚未开化的稚童。

　　“抓一下怎么了，这小傻子啥都不记得了，还挺有贞操。”
　　那男人双手抱胸，吊儿郎当道，“李家娘子你可要教教她，对相公要什么贞操啊，要...骚。”

　　李家娘子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不要胡说，你爹送来我们家的彩礼一分不少地退回去了，梨花不可能嫁给你！”

　　“是这臭婆娘主动来勾引我，早就被我看光了，我倒要看看除了嫁给我还有谁要她！给我带回去！”那男人恼羞成怒，他一挥手，身后竟然出来几个穿着官府衙役服饰的人，二话不说就要上前将梨花拿下。

　　薛皎将飞星抽出，冷着脸，剑尖直指那男人。那男人见状调笑道：“我倒是没看见这里还有一个小美人。”

　　话音刚落，薛皎剑尖极快地旋转出一朵剑花，他脸庞那缕自认风流的卷曲鬓发被锋利的剑锋削断，零零散散地飘落下来。薛皎冷冷道：“再敢放肆，掉下来的就是你的人头。”

　　“大胆！”那几个衙役一拥而上。

　　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那个男人气得暴躁地嚷嚷，说要让所有人都不得好死；梨花吓得尖声大叫，声音里的恐惧让人心肝震颤；书局的老板愁得打转，只敢远远地喊话要大家别打了。

　　乱七八糟的声音之中，突然有一个惨烈的声音格外的明显，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划破了这片肮脏的破布。

　　众人循声望去，是小九抱着头倒在地上，他似乎是痛苦到了极点，浑身痉挛，疼到满地打滚。

　　他面前那个衙役也被吓到了，惊惶失措地将刀扔在地上，慌张道：“我...我是真没对他做什么啊！”

　　那男人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暗骂了一句手下真是蠢货。他听说李家退了他的彩礼，心里气不过，本来只是打算带人来将梨花吓一吓，半吓半哄地就把人带回去了。没想到这些人下手没个轻重，算是把祸闯下来了，他黑着脸带着那群衙役跑了。

　　“他怎么了？”李家娘子心中愧疚，没想到会牵连到小九。

　　薛皎看到小九痛苦的模样，她轻轻抽了一口凉气，再低头看了看手腕间的琉璃珠，心下了然。

　　“他没事的。”薛皎背过身，将琉璃珠提起在云衔山眼前晃了晃，上面的数字在“壹”和“贰”之间闪闪烁烁，最后定格在了“贰”上，小九的挣扎声也逐渐平息，无力地倒在地上似乎是沉沉睡去了。

　　云衔山抱起小九，问道：“李家娘子，可否帮我们寻一处地方休息一下？”

　　李家娘子道：“若是不嫌弃便去书局阁楼吧，是我和梨花居住的地方。”

　　小九累极了，整整昏睡了一日才醒。醒时已是第二日的早晨，眼中满是明亮和喜悦的光芒，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有许许多多关于改命师异能的介绍，等到醒来时他发现他真的觉醒了改命师的异能！

　　他也是改命师了！

　　他兴冲冲地从床上起来，兴冲冲地跑出房间，想找到云衔山和薛皎来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才出了阁楼，却听见楼下传来了李家娘子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的谈话声，李家娘子对那老者十分尊敬，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那老者就是墩州的知县，昨日那个大闹书局的就是知县五十岁才老来得到的宝贝儿子。

　　“李家娘子，你说这么多年，我对你们李家不薄吧。李公子落榜回到墩州，是我帮助他开了李氏学堂，还把荣儿送去学堂里上学。后来李公子招呼也不打一声，扔下学堂一走了之，是我帮你们安抚学生，又给你们母女二人找了书局抄书的生计...”

　　李家娘子局促地立在一旁，忸怩半天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我们李家感念大人恩情，但不能拿梨花来报答啊，她怕孙荣怕得厉害...”

　　“荣儿与她青梅竹马，她怎么会怕呢，她只是五年前受了伤忘记了，以后多多相处就好了。况且你也要为梨花考虑考虑，你能陪梨花一辈子吗？”

　　李家娘子神情变幻莫测，面露凄苦之色，说道：“若是梨花心智未失就好了，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行吧，我再劝劝梨花...”

　　“你能想明白就好，这是喜事！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让荣儿亲自抬轿子来接梨花吧。”

　　这是答应将梨花姐姐嫁给昨天那个恶霸了？小九不能理解，梨花那么讨厌他，李家娘子怎么会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他正想冲出去组织，小短腿迈了一步突然意识到他还有别的办法。

　　李家娘子说，若是梨花心智未失...

　　让他试试刚刚领悟的异能，思及此处小九兴奋极了，二话不说就对自己使用了改命。

　　五年前的三月天，书院前的池塘边是同样的春意盎然，不同的是，李氏书院中也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正是课间，石碑旁的长凳上，池塘边的垂柳下，学生们或立或坐，手捧书卷，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刚刚课上先生教授的内容。

　　小九好奇地走进书院，倚在书院拱门上的学生以为是新来学堂上学的小弟弟，笑吟吟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什么作业，我没写！嘁，你不过是个落榜生，你凭什么管我？！”

　　教室中陡然传来熟悉的惹人厌恶的声音，刚刚与小九打招呼的那个学生更是验证了小九的猜想，那学生皱了皱眉，说道：“又是孙荣在跟先生找碴，你以后来我们学堂离孙荣远一些，你别听他说什么落榜生，李先生才高八斗，岂是他能够评论的？！”

　　他说完便匆匆往教室走去，小九也紧跟其后。

　　走到教室门口，却看见里面并不仅仅是李闲和孙荣两人，还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她明眸中含着怒气，表情灵动活泼，咬着牙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学大可以回去请私塾先生，你爹什么人不能给你请来？”

　　那人正是刚刚十五岁的梨花。